第九十一章 逼纏
班楚心謝過嬤嬤,隨后側目有意無意的望向那位寶林的席位方向。
看她年紀不大,許也不過比自己虛長幾歲,一張粉面未多做妝飾,但勝在皮膚白凈柔細,很有年輕資本。雙眸柔亮,峨眉秀麗,薄薄的嘴唇微抿著,顯的有些緊張不安。雖不是那傾城絕貌的容顏,卻也不失秀麗端正。
班楚心靜靜看了幾眼,便移去目光,再不注意了。
堂上最后一出戲也已臨了尾聲,案上名酒熱灸,八珍玉食亦是已進三巡。姝貴妃堪堪飲了幾杯,便覺酒酣耳熱,加之坐的久了也感疲乏,便下令由哲妃及班鑰蘭暫理宴席事宜,自己則起身離席,由身邊宮女攙扶著回去歇息了。
貴妃走后,殿中各主子娘娘們見筵席臨近尾聲,殿中唱的折子戲也頗無趣,便也不愿再逗留下去,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皆款款散了。
班楚心身邊的嬤嬤也好心提醒她,“三小姐若也嫌無聊,御苑中有特為今日移來的名花異草,倒也可以賞玩一番的?!?p> 班楚心聽聞客氣應下了,轉罷望向上首的老夫人。此刻幾名貴府夫人正拉著其說話兒,眼見老夫人是抽不開身了,班楚心便行禮辭別了嬤嬤,起身向殿外走去。
班鑰蘭正飲著茶水,偶然側目瞧見班楚心起身離席,嬌美的眼波似若無意由對方身上掃過,而后緩緩放下了茶杯。
......
正值春色滿園的時節(jié),御苑內密林如畫,依山水榭,別有幽情。班楚心漫步于這滿苑翠色匝地中,不知不覺間便行到了漣鳶湖處。此時正是蓮花盛放的季節(jié),若早些時日來,這滿湖的景色還尚蕭條,而此刻,碧波間已浮起了滿湖的睡蓮,個個嫩蕊凝珠,青翠欲滴,浮生于水波之上,觀之倒生了幾分涼爽之意。如斯美景,當是別有韻致。
班楚心走的并不遠,立于此地仍依稀能聞得大殿之內笙簧盈耳,如此碧荷連天的幽致景色,耳邊又不時聞得鼓樂音律,兩者相合,倒別有一番趣味。
正駐足觀賞之際,忽聞有腳步聲傳來,轉首望去,卻是班鑰蘭由宮女攙扶著走近。
班楚心忙行禮問安,班鑰蘭擺手讓她免了,又道:“心兒好興致,這殿中人聲喧擾,沸反盈天的。不及此處,清幽恬淡,倒是個躲閑的好去處?!?p> 說罷,轉首望向湖中的睡蓮,笑道:“這是陛下特意命內務府移來的珍貴花種,不比尋常見慣了的荷花,它啊,葉片直接浮于水上,若有微風拂過,便隨水波浮蕩,好似沉沉睡去一般。”
“內務府那幫人還說了,這花啊寓意好,能迎來朝氣拋去暮氣,宮里的女人啊,最是中意這種花的?!?p> 班楚心聞言微笑頷首,卻見班鑰蘭蹙眉抬手在空中扇了扇,一副燥熱難耐的模樣。
“六月的天就這般悶熱了,才說了幾句便口干舌燥起來?!?p> 說罷,吩咐隨行的小宮女回殿中取水,又指了另一名宮女道:“去將我的照月檀香團扇取來?!?p> 如此一來,隨侍在班鑰蘭身邊的人便都離開了。班楚心隱隱覺察,卻只低頭默默不語。
果然,待那兩名宮女一走遠,班鑰蘭警惕的看了眼周圍,便靠近過來低聲道:“我宮中的人一多半都被換掉了,每日由御膳房過來送安胎藥的人也不是早先那個,還有來請安的太醫(yī),我信不過?!彼月猿烈?,冷冷道:“我需要自己的人?!?p> 班楚心微微頷首,故意作出一副恭敬的模樣示給人看,輕聲道:“那姑母找上楚心,可是已有對策?!?p> 班鑰蘭怕被她支開的人會突然回來,便長話短說道:“之前在通州時我曾尋過一名布衣大夫,醫(yī)術頗精,你想辦法找到他,只要能設法將他帶進宮里,之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p> 班楚心抬頭淡淡看了班鑰蘭一眼,“姑母想將那人安插進太醫(yī)院?”
“不錯?!卑噼€蘭道:“你放心,這件事我全程不會出頭,宮里自會有人…”
“此事不妥?!卑喑妮p聲打斷她,“姑母細想,就算能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將那人安插進來,可太醫(yī)院素來規(guī)矩嚴格,個人等級職務區(qū)劃分明。向來給宮中妃位以上娘娘請脈時,只能由正五品以上的太醫(yī)或御醫(yī)診看,就連隨行的小太監(jiān)也多是其身邊常帶的,到時那人在太醫(yī)院是個生面孔,必也不能近得姑母您的身。其次,若是沒有內務府蓋印批示就無故調來一名新人,必定會引人生疑,那時在細想宮中各主子情景,這安插人手的背后人物是誰,想必就不言而喻了?!?p> 班鑰蘭聞言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你的意思,是要我坐以待斃,任人宰割嗎!”
班楚心略想了想后道:“姑母宮中的人,可是陛下替換的?”
班鑰蘭冷冷一笑,道:“不清楚,許是他,許是后宮中,某個見不得我好的人?!?p> 班楚心不由低頭暗自思孚,御膳房或太醫(yī)院的人許是陛下的意思,但班鑰蘭宮中的宮女內監(jiān)們,卻不見得。此次她平安回宮,便已是告知了陛下,香中三棱一事暴露。這已是擺在了明面上的事,陛下在班鑰蘭此番回宮后大行封賞,告知六宮,便是因著班楚捷在外征戰(zhàn)的緣故,暫且穩(wěn)定班鑰蘭的辦法。既如此,又何苦多此一舉,替換掉她宮中大半的心腹,如此豈不更早令她生疑。
而若是后宮中人,能有調動內監(jiān)宮女的權利,必然是妃位以上的人。
“若是陛下倒也情有可原,可若是旁人…”班楚心輕聲道:“那就說明,三棱一事還有別人知道?!?p> 班鑰蘭神色微怔,幾乎不置可否,半響,方冷冷出聲,“事到如今,我竟還不知道自己該與之敵對的人是誰,真是可笑至極?!?p> 班楚心唇角含笑,抬首望向漣鳶湖遠處碧波浮蕩的水紋,幽幽開口:“既不知誰是敵人,那便就都是敵人。在這朱墻宮深中,人心叵測,本就誰都不可相信?!?p> 正說話間,遠處忽有纏斗之聲,兩人循聲望去,卻是方才還在殿中的嘉貴人與令寶林。只見嘉貴人伸手扯住令寶林的衣襟,語氣頗為不悅的喝道:“你方才是故意的吧,那滾燙的茶水就往我身上潑,你可知,我這身可是南越進貢的廣繡,是陛下特意賞賜給我的!若有一絲損壞,你可吃罪的起!”
嘉貴人咄咄逼人,她身邊隨行的兩名宮女也一臉得意的看著笑話。令寶林身份卑微,身邊僅隨了一名小宮女,模樣看著怯生生的,此刻見自家小主受人糾纏,便要上前護著,可卻被嘉貴人身邊的那兩名宮女用力按住,擰跪在了地上。
她們幾人所處位置偏僻,周圍又有嶙峋的假山遮著,故而十分不易引人發(fā)現(xiàn),想必那位嘉貴人便是算好了這點,特要來此欺辱這個小小的寶林。
班楚心輕笑一聲,引著班鑰蘭的視線望向那名寶林,“姑母可認識那位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