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語驚
班楚心微怔,隨即忍不住在心里笑起來。確實(shí)是錯漏百出的,她方才說自己是來采青,可這一片放眼望去皆是密密的竹林,并無任何花草的蹤跡。若要采青,還當(dāng)是于這里相反方向,善化寺東面的那座山丘。
班楚心抬首,神色自如,莞爾輕笑道:“雖說與聰明人說話是省去不少彎繞,可公子就這么揭示了我,當(dāng)真是有些無趣。”
男子不以為然,淡淡道:“不管姑娘究竟意欲為何,我恐怕都幫不了你,這周遭人煙罕見,孤漏偏僻,少不得遇上危險(xiǎn),我勸姑娘,還是早些離開吧?!?p> 班楚心聞言,巧然輕笑,“哦?什么危險(xiǎn)?蛇蟲爬蟻?飛禽猛獸?還是…”班楚心雙目微瞇,語色深沉,“朝廷要?dú)J。”
男子清冽的眸子驟然一震,盯著班楚心,神色不由冷意頓起,“姑娘這是何意?”
班楚心微笑,“公子是聰明人,自然知我何意?!彼D一頓,低首看向置于桌上的水碗,輕聲道:“那么這水,我究竟是喝得,還是喝不得?”
白苓本口渴的緊,聽班楚心這么說,伸向水碗的雙手不由怔住,訕訕收回了。
男子冷笑,“怕我在水中落藥嗎?!?p> “出門在外,不得不小心為上。”
男子聞言,不由輕笑搖頭,“姑娘明知此處偏僻卻前來,便是將自己至于危險(xiǎn)之中,再說這話,不覺實(shí)是無用了嗎?!?p> 班楚心唇角輕揚(yáng),“珠玉蒙塵,隱于山林已是可惜。若是再缺了那雙拂去灰塵的手,豈非要扼腕長嘆,悔惜不已?”
男子聞言清冷一笑,“那姑娘可是錯了,遐方絕域,何來珠玉可尋。況且…”男子微微停頓,目光望向班楚心,“姑娘可未必就是伯樂一顧,價(jià)增千金?!?p> 班楚心的笑意有些幽然,“公子此言差矣,鶴鳴于九皋,聲聞于天。更況者,是曾經(jīng)叱咤風(fēng)云的申屠一輩?!?p> 男子眸子微微收斂,不動聲色的向四周望去。
班楚心察覺出來,輕笑一聲,“公子放心,馬車候在遠(yuǎn)處,今日除了我與身邊婢女,再無他人知曉。否則,我也不會與公子暢談這許久了?!?p> 他的視線有一抹不易察覺的陰翳與冷漠,沉沉的,落在班楚心的臉上。
“姑娘今日前來似乎胸有定見?!?p> 班楚心低低一笑,“人心難測,人之所思更是難觀,哪里就那么容易把握。我今日前來,不過是落了一個(gè)賭字。”
班楚心仰起臉,明媚的暖陽被周遭竹林細(xì)細(xì)篩過,錯錯縷縷的光影中,她的面孔被染就上一層淡薄的素影。
“我所賭的,是公子不愿惡居下流的不甘?!?p> 班楚心的聲音輕柔,“古語有云,涸轍遺鮒,旦暮成枯。人而無志,與彼何殊。公子還如此年輕,難道真就甘心于此,熬枯受淡?”
“多年前,陛下初登寶殿,根基尚不穩(wěn)固,四方郡王無一不是虎視眈眈,伺機(jī)攫取。是申屠老將軍馳騁疆場,烽鼓不息的護(hù)我疆朝,方有如今的至治之世。這盛世江山的畫卷,是該有申屠一觸筆墨的?!?p> 男子輕笑一聲,神情冰冷而淡漠,緩緩道:“我都不知,如今竟還會有姑娘這般,會為申屠家這等藐恩棄主的奸佞小人抱不平的?!?p> 男子看著班楚心,雙眸間隱隱含了幾分戲虐,“茶樓里的戲文,難道都改了嗎?”
班楚心聞言不由得一笑,“申屠的惡名,如今就連垂髫小兒都盡知曉,又何須那些酸儒戲文再加熏染了。”
班楚心微頷首,指尖似無意間緩緩拂過桌上水碗粗糙的邊緣,淡淡道:“公子大可不必對我抱有敵意,畢竟敵對之人,還是越少越好的。相信公子處境艱難,日后也會需要我相助,畢竟…”班楚心頓了頓,眸光微揚(yáng),“那紫禁城內(nèi)的深牢也是不太好闖呢?!?p> 那座地牢是班楚心最后的籌碼,未到最后,本不想用的。
上一世見到他時(shí),他手持利劍卻在侍衛(wèi)的追趕之下向牢里跑去,可見確實(shí)是要闖入那地牢中的。只因意外見到班楚心被困獄中的慘狀,才停下來相助的。雖不知具體原因,但可以肯定的,那牢中一定關(guān)押著他想要的人。
果不其然,男子的神色在瞬間變得震動,就連呼吸也不由得凝住,只直直的盯著班楚心。
話到此,班楚心知道已不用再多說了。她由椅上起身,緩緩向外走去。
“公子若想通了,便可來尋我,我自是愿與公子,共述清談?!卑喑牡纳碛半S著這一番話的余音,漸漸消失在了竹林深處。
直過了好久,那男子才由沉思中脫出神來,回首望向剛剛班楚心離去的方向。
桌上那盞盛著清水的碗依舊靜立在那里,偶有微風(fēng)穿竹拂來,才激起淡淡的漣漪。
男子低頭看向那碗清水,目光深沉,似乎能映透出隱于其中的幽光細(xì)細(xì)。慢慢的,他伸出手,執(zhí)起水碗至面前,而后仰頭一飲而盡。
……
提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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