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試探
自那日韶年苑奉茶過后，班楚心便得了入得堂內(nèi)的準(zhǔn)許，明著說是日日來請安，但老夫人卻并不常得見，因而班楚心日日來此的主要事情，還是來哄著獅子貓。雖說老夫人對其的態(tài)度并無太甚改變，但并不會如此前一般，閉簾不見，涼著班楚心的臉面。
僅這小小的改變，便足以讓班楚若十分眼紅了。
她幾番尋去自家大姐，想讓班楚嫣教訓(xùn)對方一下，以滅班楚心的銳氣，可每次都被班楚嫣淡漠如水的語氣屏退了回來。
“大姐你就不擔(dān)心么！”班楚若急道：“這番下去，難免那天她會真得了祖母的心去，到那時…”
“哪又如何？”班楚嫣輕輕開口，卻不失氣勢。她緩放下手中毛筆，輕立于硯上。
案上平鋪著張宣紙，其上提筆的江南春一詞，字字顏筋柳骨，行云流水，很難讓人相信這是出自一名十六歲少女的手中。
班楚嫣輕輕捏起案上宣紙，細(xì)細(xì)打量，慢慢的，卻是皺起了眉頭。很顯然，她不滿意。即使這副字法在旁人看來已經(jīng)幾近完美，但班楚嫣還是不滿意。
班楚若在一旁暗暗打量著她的神色，不敢多話。屋內(nèi)四下丫鬟皆是壓著腦袋，只依稀聽得風(fēng)吹宣紙的輕響，空氣安靜的有些可怕，直到，班楚嫣輕柔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我問你，班楚心手中有什么？”
沒想到她會突然這么問，班楚若微微一怔，答不上來。
“你不知道？”班楚嫣輕輕一笑，放下手中宣紙，“那我們姑且先不說這個，先說說，我們手中有什么?！?p> 她緩緩轉(zhuǎn)身，腳邊羅裙輕柔一擺，劃出了優(yōu)美的弧度。
“我是班府大小姐，有父親的疼愛，有母親背后娘家強(qiáng)大的支持，亦有祖母的庇護(hù)，可班楚心呢，她有什么？一個被父親拋棄了的庶女，又無娘家投靠，就算讓她僥幸得到了祖母的一點(diǎn)喜愛，那又能改變什么，不過是浮在溺水人面前的一棵稻草，根本救不了她?！?p> 一席話落，一旁的班楚若輕咬的雙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一番話，言內(nèi)之意，說的是班楚心，卻又何嘗不是指的她自己。
班楚若自知自己在班府里尷尬的地位，比上不足，比下也不多有余。只因她也是庶女，她的生母也只是個低賤的妾。若不是這些年她跟在班楚嫣后面，對她及大夫人惟命是從，那她的處境，也許會和班楚心一樣。
如她是大夫人肚子里出來的，如她是班府的嫡長女，那么，一切都會不同了。
“你回去吧，先不要與她沖突?！卑喑贪踩坏溃骸坝涀?，忍得了一時，方能安得了一世?！?p> 話已至此，班楚若自是不能再糾纏下去，便起身告退。碧色暗織牡丹垂簾被輕輕掀起，班楚若的背影一閃而出，復(fù)被垂下的暗簾掩住身影。
班楚嫣幽然抬眸，手中宣紙被她隱隱加重的力度卷起層層褶皺。身后紫檀木雕花屏風(fēng)后走出抹身影來，班楚嫣回神，轉(zhuǎn)首柔聲道：“母親?！?p> 大夫人緩步走出，面上神色略顯淡淡，“如此便好?！?p> 班楚嫣聽罷冷冷一笑，“母親明智，知道她沉不住性子，定會來找我?！?p> 大夫人唇角微勾，冷哼一聲道：“她這算盤打的看似精明，意有將你頂做擋箭牌，真當(dāng)我們都是瞎的嗎?！?p> 班楚嫣略略沉吟，默然片刻后，眸底神色卻漸變銳利，狠狠道：“可是，女兒也咽不下這口氣?！?p> 大夫人雙眸微抬，輕聲道：“你心里的怨我自然知道，可經(jīng)過這事你也該明白，那賤丫頭心智可不糊涂，對付她，還急不得?！?p> 班楚嫣聽罷，一對銀牙狠狠咬在一起，“可女兒只要一想到，她那般卑賤的身份也會和我平起，心中就不免憤憤。”
大夫人語調(diào)清冽，“和你平起？她也配?！?p> 班楚嫣急道：“女兒當(dāng)然知她不配，可如今她哄得老夫人那般高興，日日去韶年苑請安從不見從前閉簾推拒的窘態(tài)，只要她一日與老夫人那貓親近，她在老夫人心中的位置就低不下去。”
班楚嫣雙齒直咬的咯咯作響，指尖力度愈為加重，那宣紙被她揉的破碎，扔在了地上。
大夫人輕聲道：“說到底，都是那貓的緣故?！?p> 班楚嫣道：“是啊，如今那貓跟她可是極為親昵，都道那貓聰明極賦靈氣，莫不是，真的記了她的救命之恩?！?p> 大夫人聞言冷冷一笑，“再聰明靈氣，也不過是個畜生，終究為人所擺布罷了?！?p> 班楚嫣微微一愣，“母親的意思？”
大夫人略一思孚，她早該想到的，那貓平日里被看護(hù)的極為精細(xì)，怎會平白無故就丟了的，而又偏偏那么巧，被她給找了回來。現(xiàn)在想來，自己恐是著了她的道了。
“我問你?！贝蠓蛉送虬喑?，“請安那日，她可與平日有所不同?！?p> 班楚嫣怔了一怔，暗暗回憶起那日的情形來?？苫叵肓税胩?，卻也是想不出什么特別來，便道：“女兒并未覺得當(dāng)日有何不妥，她也未刻意與貓親近，抱了它也是因那貓厭食不肯吃東西，她才上前哄了去的...”正說著，班楚嫣忽的一怔，似想起了什么，“當(dāng)時那貓，似乎很喜歡她系在身上的荷包。”
“這便是了?！贝蠓蛉死淅涞溃骸澳悴灰舱f過嗎，貓的嗅覺都極靈敏，用點(diǎn)旁門左道的香料控制它，又有什么難的?！?p> 班楚嫣略有些吃驚，“可她那日神色舉止自然，那貓去夠荷包時，她也大大方方的亮了出來，不曾躲藏啊。”
大夫人冷笑，“就是要這樣，大大方方的拿出來別人才不會多想，若是藏著掖著，豈不更令人生疑。”
話說到這，班楚嫣也明白了幾分，輕聲問著：“可是要女兒去試探一下?！?p> 大夫人道：“自是要試探的，不過不能你一人去，若是日后將此事翻出來，有個旁觀的，才穩(wěn)妥著?！?p> 說罷，嘴角微揚(yáng)，唇邊笑意攜了幾分清冽來，“三房那位平日少言寡語，也甚少介入門爭中，話由她來說，最是沒有錯處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