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1
七功看著最后一頁的空白。
書里的故事正隨著結(jié)局慢慢走來。
寺廟那次分別后，他們還見過幾次。
每一次都會遇到一些事情，有什么轉(zhuǎn)變嗎？他問，不清楚。
寺廟里的佛像應該看得見吧，有人以如此頹廢的姿態(tài)上山又下山。
很多的東西讓人安靜，安靜又離它越來越遠——不清楚，它也不說——不理會。
如果它一直如此那也好，很多新的東西到來，它像是什么都不愿意一樣在它的世界，用它的方式，來讓一切發(fā)生質(zhì)變。
沒有盡了，沒有可能，沒有，石頭里落下太多東西來，石頭和地球一樣要落很多東西來，它們的聲音撕扯著人的心，聽，和寬廣的地平線一樣透露著深邃。
書本里的作者知道自己的壽命快要到盡頭，他在問，誰來傾聽，誰來做朋友，誰來把一杯白酒喝下，幾十年身體燃燒為的是什么，幾十年身體的抵觸為的是什么，它要走，走就走，它要變老，變老就變老，它要變得麻煩，麻煩就麻煩，有什么在燃燒，怎么阻止，怎么阻止曾經(jīng)沸騰的還想要向上，向著一個地方去的沖動，它不是種子，它是什么。
為什么他們在夢里留下那么多的預言，為什么他們在不可能的事情里留下那么多戰(zhàn)場，為什么是血的樣子，為什么要把魔鬼說的話一次又一次當作真理。
小鎮(zhèn)像不存在一樣向著山而去，像屬于它一樣慢慢的往下，小鎮(zhèn)站在山的位置上往遠處看，在等水的聲音，有回家的人發(fā)出聲音，有回家的孩子雙眼迷蒙。
小鎮(zhèn)里的空氣正在慢慢向著遠處而去，不斷的消失、不斷的被破滅，仿佛有聲音，仿佛不是靈魂里的哀求，仿佛還有什么在悄然流動。
七功等來心里的聲音，他知道自己不再祈求書本里的光，不再祈求那一本發(fā)光的書。
誰對著它許愿，誰對著它發(fā)誓，誰站在它的面前說過那么多可怕的預言，誰像是它身體一半一樣，仿佛它和一個人一樣，仿佛它曾帶來什么，一本發(fā)著光的書怎么和站在上帝之城外面的天使一樣。
小鎮(zhèn)里有多少鬼怪故事，它們的名字，它們的血在哪里？
小鎮(zhèn)里有多少墓碑，它們的名字，它們的血在哪里？
沒有人來，好久沒有人來問，它為什么那么安靜，它為什么不瘋狂。
書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樣，和它不同，和它一樣的讓故事，讓故事里的人說話，讓它們把一切都收拾的糟糕透了。
忘記吧，逃難的人會這樣說，當食物就在前方，當前方有敵人，要向著食物走去，食物比什么都重要；
忘記吧，想要得到食物的人躲在陰影處，在等敵人松懈，等他們疲憊，食物的味道，食物在血液里旋轉(zhuǎn)。
書里的人受到傷害，書里有人失去生命，書里的悲痛這就開始來了，作者這就開始隨著悲痛一起讓心燥熱；
書里的人站在故事里，像烈酒一樣，像烈酒的杯子一樣，有氣味，有光澤，它們?nèi)疾皇钦娴模鼈內(nèi)疾粫l(fā)生一樣，在碰撞中什么都不存在。
小鎮(zhèn)里走夜路的人唱著歌，歌聲和空氣不一樣，歌聲和沉默的山不一樣，小鎮(zhèn)里有聲音，像是什么都不想說一樣陪著一樣東西，陪著和生命不一樣的東西。
七功看見書里的雙手，它想握緊什么，作者的名字在那里，像是不存在一樣在那里，誰知道他的心為什么沉重，誰看出他在等待的不是贊美。
外面世界有許多美麗的人，美的只剩下美麗的人，再沒聽說什么功德，什么善良。
外面世界的聰明到來的很少，仿佛它不喜歡和百草一樣。
書頁翻動的聲音讓七功抬起頭來，也許有另一個讀完書的人找不到自己，也許是讀不完書的人在對著自己發(fā)狠。
小鎮(zhèn)里的燈光亮了一些，在窗前可以看見，背著窗也能感受。
在進大學之前，高中，他幻想著有那么一本書，有那么一種可能，和外面世界不一樣，那些人給他的夢，給他造的樓閣。
在無數(shù)樹木，房屋的背后，他們在那里，他們?yōu)榇硕鵂幎?，該有新的聲音，新的呼喚?p> 他看見的是什么，是蒼白的臉，聽到的是什么，是稚氣的聲音，這不是他應該看到接受面對的事情，他為此而感到煩惱。
他們到底把它藏在哪里，就像那些島中曾經(jīng)住過的神仙，神仙到底把自己藏在哪里，為什么他們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需要知道，為什么他們能什么都預知什么都不必預知，為什么會是仙丹，沒有人來回答，匆匆腳步越來越多，神色越來越奇怪，仿佛做了夢一樣，仿佛被丟在甲板上，問這灼熱的感覺如何，問這火辣的滋味如何，站起來時卻要看見心中所喜歡向往的大海，如果它不是對的，如果無關對錯，是否說，七功看著高中時的自己，他的疑惑。
8.2
七功知道和那些逃離世界的人不同的是，有些東西已無再逃避的需要。
他看著虛擬世界，看著虛擬世界就像看著太空一樣。
有無數(shù)的人在發(fā)出聲音到最后成為一道墻，成為一道色彩，成為流通的空氣，成為流動的水，這是為什么。
回答這個問題的人早就多的像洪水一樣。
每個人都看到答案，都看見答案，它寫在那里，它出現(xiàn)在很多地方。
有幕布來，幕布上的圖案，幕布后站著的人，它太過耀眼，它把所有目光都吸引在這里。
大地和大海之間本沒有距離，虛擬的網(wǎng)絡和太空一樣，它們沒有連在一起卻在一起，它們沒有任何關系卻沒有什么兩樣。
虛擬的網(wǎng)絡和虛擬的世界之間是什么關系，是人和機器的關系還是人和科技的關系，是機器和頭腦的關系還是在很久以前就有無數(shù)的生靈也做同樣的夢。
是否有人想要停下，讓身體安靜一會，讓本能安靜一會，讓身后的聲音都安靜一會，停下，好想明白，好做些什么。
進入大學后，他的選擇很多，他可以沉迷在許多事情上，它們對他招手，它們在等待著他。
快樂像是無處不在一樣，到處都是年輕的臉，年輕的夢，每個人，每個人都可以說心里有東西在燃燒，即便是厭倦生命的也阻止不了自己的活力。
為什么白天黑夜之外像是有什么看過來，它神秘嗎？它代表誰？為什么白天黑夜之中像是有什么看過來，它為什么總是那么奇怪。
有很多作者在書上說，它的短暫，青春的短暫，問看著書的年輕人，問正在珍惜時間努力的人，你可以做些什么，你要做些什么，看吧，船在漏水，諾亞方舟觸礁，鐵塔生銹，隨時都可能走來一個憤怒的人，不是來自沙漠。
可以做些什么，手中握著筆的詩人也在問自己，在問他認識的人，問那些告訴他故事的人，一個放蕩的人為的是什么，一個在深夜無法忍受寂寞的人為的是什么，一個高聲喧嚷的人為的是什么，穿著破爛衣服的人為的是什么，為什么會失去手臂，詩人一面同情，一面漠然，他的手為什么抓緊的不是筆。
幕布上有圖案，它并不變化，就像他們開始懷疑時那樣，誰義正言辭，誰可以站在天平的中間，誰能說服誰，誰拒絕接受，誰被迫妥協(xié)。
他在圖書館里發(fā)呆，上一堂課的內(nèi)容忘的干凈，不知道教授費了多少心思，體會不了，他有些厭煩自己，他不知道它是無助還是別的什么，他想大喊大叫，他想在沙灘上大鬧一場，然后，他知道自己會羞愧，一點也沒有壓力得到釋放的快感，手中的書里有筆記、心得。這讓他有想撕掉手中書的沖動，還好，有翻書頁的聲音在提醒他、有低聲交談的聲音在提醒他。
他問自己如果圖書館也是一個虛擬的世界，它該有多少種變化，它該有多么強有力的聲音，誰來回答，它會指著自己，誰迷惑，它會冷笑，他問，如果它真的是一個虛擬的世界，那么什么是真實的世界，什么是正在消失的世界，什么是不會消失的世界，什么是留下的人、留下的聲音，什么是異變。
他看見四十歲人的雙腳、六十歲、八十歲人的雙腳，這讓他對自己強有力的雙腿感到疑惑，他不敢去看自己的雙腳，不想聽它走路發(fā)出的聲音，如果有一天身體的變化超出他的承受能力，現(xiàn)在的他能不能對那個時候的自己做些不同的事，如果所有的人都要為了這個而幻想、而努力的話，為什么不能讓它就糟糕下去，他知道，這是一條不需要亮光可不斷有亮光出現(xiàn)的路。
8.3
七功停下思緒，喝了一大口水。
再喝了一大口。
聽說水和人能有某種默契，心里想的是它的變化，心里的變化是它的想法，聽說有人想要讓死去的世界變成另一個世界，讓靈魂和肉體不一樣，讓它慢慢發(fā)熱，慢慢復雜，讓它和眼睛看見的不一樣，讓它和感受到的不一樣，到那個時候，另一個世界擁有靈魂的人他握著水就水存在在這里一樣。
如果所有死去的人都在地球，那個時候他這樣想，地球是不是太過擁擠，如果每個讀書到一定地步的人都想過這個問題，那它豈不是太過可笑，仿佛每個都知道每個都不知道一樣，仿佛它不存在明明它就在這里，明明它是第一個最需要知道但什么都改變不了，不如讓一個人失去一些，讓一個人得到糟糕的事情，讓他在傷心時說話，聽他的聲音、看他的動作，等到他什么都沒有，等到他是最可笑的那一個，仿佛人越來越像自己，仿佛人和動物不一樣，看吧，明明就是流血而已，而這可能嗎？不問。
小鎮(zhèn)里有老人，屬于太陽和街道的老人，他們坐在板凳上，他們等的是什么？聽吧，他們在說話，他們沉默時頭腦在轉(zhuǎn)動，他們說話時有東西在往下落。
圖書館里的人讓七功暫時放下害怕，讓他繼續(xù)努力，離開圖書館，他知道自己的步伐要小，他要小心，他們會讓他屬于生活的部分放大。讓它把一切都吞沒，快些吧、快些吧，那些東西全都知道，全都來享受，快來吧，這是一場狂歡；快來吧，太多新鮮事物在等年輕的人，在等聰明的人。是的，等的就是這一天，張大嘴：食物來、游樂來、旅游來、風景來、游戲來，都來吧！盡情的來吧！
他們聽到聲音，他們忘記聲音，不，不是圣印，七功呆在那里，回憶都會來的，要回憶來如何，會有故事走來，他笑了一下，原來這就是波浪，他們聽到聲音，他們聽到的和故事里的聲音已是一樣，記憶里的聲音和聽到的聲音當然不同，有些東西是不是太過美麗，不殘缺的話來什么滋味，來什么遼闊，來什么碎裂之下仍跳動的心。
他在圖書館里等，等相同困惑的朋友，他不想看那帶著得意神色努力的校友，那不是他來這里的原因，那不是他對自己的懲罰，有些東西沒有來，他們本該都站在一起，站在樓房之外的地方，而現(xiàn)在只能走在樹木和街道早就規(guī)劃好的地方，走在這樣的路上，日復一日的把青春消磨，在別人的眼光里當一段煙云，甚至連悲哀都不會有一絲的在明媚的時光中。
仿佛食物的香味會把一切都吞沒一樣，會讓飽餐一頓的人滿足。
有太多書出現(xiàn)，在人害怕時，在人感到惶恐不安時，它們就站在那里。
站在那里看著路過的人，看著向它走來的人，如果書里有一雙眼睛，如果書里的所說的那個世界它在看著你。
它回答的問題越來越多，沒有人來問它，沒有人來懷疑它，懷疑一種不可能的希望；懷疑一種早就習慣的真實；懷疑有一個人不會說出的話；懷疑那些被他們所吞沒的真理；懷疑水中有什么在游動。
懷疑臉上日復一日的笑容；懷疑那從來就沒出現(xiàn)過的笑容；懷疑所有沒有說出的話；懷疑他們早就留下想法而真正可怕可疑的什么都沒說。書不會這樣站在這里，他知道，書在等有智慧的，書在等聰明的人；書就和洪荒世界一樣、書就和虛擬世界一樣；它何其的龐大，它何其的厲害；如果是聽了一次又一次的聲音如何，如果是站在身邊的人日復一日的聲音如何。誰來聽，誰聽的出情緒背后的聲音。
他試著平復自己的心情，試著走出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