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起點的盡頭
濾過帳篷上雨滴的拍打聲,在這個昏暗的空間里,安靜得讓我窒息,我坐在那里,任由靈魂出竅。
閃電產(chǎn)生的亮光,時不時光顧這個黑漆漆的房間,電爐正在燒著一鍋水,鍋蓋在劈啦啦啦的響,鍋嘴正冒著熱水汽。
寒風(fēng)正在圍繞著我轉(zhuǎn),像是個調(diào)皮的孩子一樣,時不時把冰涼的手伸進(jìn)我的身體。
風(fēng)絕對不是只從門那邊吹進(jìn)來的,肯定還有很多地方?只不過我不知道而已。
遠(yuǎn)離門那邊,擺著一個可塑性桌子,文件已經(jīng)擠滿桌子,有許些已經(jīng)落在草地上,就像廢墟那樣壓著地上的人一樣。
我從椅子上拿起一包煙,肯定是哪位勿忙的人忘記拿了。
我打開蓋子,拇指和食指掏出一根煙,然后放在上下嘴唇之間,點著,猛的吸一口,似乎整個帳篷都亮了一下。
咳咳咳~咳咳咳~煙從嘴巴、鼻孔噴出來。
肺部撕心裂肺的疼,感覺所有的肺泡都彌漫著煙氣。
心臟開始狂跳。
這一口所吸的尼古丁,似乎讓我更加難受。
我敢保證,在別人眼里,在這個時間點、這個環(huán)境、這樣的心情下,煙絕對是打發(fā)憂傷絕美的藥物。
曉武從熱水壺倒一杯水,遞給我。
“謝謝?!蔽艺f
又安靜了下來。
他肯定想安慰我,只不過,他現(xiàn)在還沒想到而已。
外面?zhèn)鱽硪魂嚦臭[聲。
我們跑出去,但我是跟著曉武路出去的,為什么跑出去呢?我也不知道。
有很多人集合在一起,我跟他也跑了過去。
在半路上,我聽到了工程兵跟我走這樣的字眼,我們才剛到,隊伍就解散了。
曉武跑去指揮室,沒過多久他便急匆匆的跑出來。
他邊跑邊對我說,“鵬越,你去休息一會吧,你需要睡一覺?!?p> 在傾盆大雨中,我看到他把地里的水踩濺了起來,沒過多久雨水又沒抹掉他的腳印,我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了,并且是極度危險的。
也許我該聽他的話,在營地里等待著小媚的消息,萬一她真的出事了怎么辦?我的女兒該怎么辦,所以我必須活下來,是的,我必須活著,我不能去。
可是,與其在營地上苦苦的煎熬,還不如去忙活起來。
我跑起來,去追即將在雨中消失的背影。
如果我死了,我的哥哥姐姐會帶著我的遺產(chǎn)照顧好我的女兒,供她上學(xué),陪她健康的成長,直到她結(jié)婚。
“曉武,等一下,我也要去”
“鵬越,你怎么來了?你不該來的”
“我不該來,你們能去沖鋒陷陣,我們照樣也行,求你了,帶上我,出了什么事了”
“這個任務(wù)很危險的?!?p> “嗯嗯,我知道?!蔽艺f,雨水流進(jìn)我的嘴里。
“知道?”他反問“知道,你就不來了?你還有……?!彼麤]有繼續(xù)說下去。
他繼續(xù)向前跑,我跟在后面。
“你回去吧!你的女兒在等你回去呢!”
從他的字眼中,他似乎知道小媚已經(jīng)死在這場災(zāi)難中。
“曉武,我知道我去了會死,我也怕死,非常非常的怕,但我需要一個理由,需要一個能說服我自己的理由?!?p> “你已經(jīng)付出足夠多了,現(xiàn)在,你沒有義務(wù)去,你不去,別人也沒有理由說你了?!?p> “emmm,I do?!?p> 他停下來,雨滴不斷擊中他,狂風(fēng)不斷拍打他。
“走,邊走邊說”他說。
我們坐上直升飛機。
在直升機上,我看到了遠(yuǎn)方有一面鏡子,隨著飛機靠近它,正在慢慢的變大。
我知道它是一個水庫,一個很大很大的水庫,我也知道它養(yǎng)著這座城市的人們。
我還看到了很多飛機在它的邊緣忙碌著,地面還有很多輛挖掘機在上面,這工程規(guī)模足以一天移一座高山了,當(dāng)然,他們絕對不是在移山,而是在搶救大壩。
在大自然面前,盡管人類發(fā)展如何,我們都無法與大自然的力量抗衡。
雖然我們可以建造更長,更高,更堅固的堤壩,終有河水,江水,海水能夠沖垮它,在大自然面前,堤壩的軀體就像高壓水槍沖擊豆腐一樣,毫無抵抗可言。
但我相信善待自然,自然也會善待我們?nèi)祟悺?p> 我們下飛機后,那輛飛機也被征用了,洪水來勢洶洶,數(shù)據(jù)表明:如果一個小時后,雨還沒停,大壩終將要潰堤。
而潰堤帶來至少有50萬人的生命財產(chǎn)遭到威脅,只要抬頭一看天空,我們都知道雨至少得下到明天早上,或者下到明天凌晨。
這時,有的人提出把這50萬人用飛機,用汽車轉(zhuǎn)移出危險區(qū),誰也知道廢墟中肯定還有千千萬萬個被困者,他們還在等待我們?nèi)ゾ人?p> 誰也知道不可能在一個小時內(nèi)直接把所有人乘上飛機和汽車,況且我們也沒有那么多的飛機。
還有人說,調(diào)取更多的飛機去搬石塊,把堤壩壘得更高更加堅固,等待奇跡的出現(xiàn),也有人說應(yīng)該在堤壩上埋上炸藥,同時點爆眾多的缺口,從而減弱它的力量。誰都知道,但誰都不敢下定決心,我們都在沉默著。
天空中的飛機繼續(xù)從廢墟中尋找石塊,地上有上千輛挖掘機接力傳遞著泥土,雨還是那么的大,水勢還是那么的兇。
我喃喃自語:“對,應(yīng)該炸掉,炸掉就有希望,并且一個點炸掉?!蔽胰ジ鷷晕湔f:“曉武,我有一個方案不知道可不可行?!?p> “哦,快點說出來聽聽?!?p> 我讓他拿了一張水庫地圖來,我指著不遠(yuǎn)處,“曉武,我們可以把這里炸成一條2000多米長的河,把水庫連在滄江上,把水庫的水引到滄江上,最后由滄江再把水流進(jìn)大海里,但是我們的盡量炸的寬一些,并且在滄江口附近把堤壩壘高壘固一點?!?p> 曉武聽到后感覺還可以,最后他便上報給忠教授,經(jīng)過專業(yè)的工程師的計算和可靠的滄江水位數(shù)據(jù),最后這個方案被實施了。
飛機從四面運來炸藥,在工程師的指揮下,把幾十噸的TNT炸彈按計劃埋好,但是專家說“炸藥的量太小了,如果想要達(dá)到理想效果,至少也要上千噸炸藥“
可惜,我們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找到這么多的炸藥,洪水已經(jīng)快要沒過堤壩了,我們沒有時間修建爆炸的河溝,沒有形成堅固的堤壩,水庫里的水會毫不費吹灰之力沖出來。如果這樣的話,我們炸掉的河溝也是沒用的,用什么來修建河壩呢?沒有誰可以給出答案。
接下來的一幕感動了在場所有的搶救人員,挖掘機開成兩排,圍在炸藥外兩邊,利用炸彈炸的土埋在挖掘機上,這樣就可以形成一個簡單的河壩。
我哭了,我很感動他們的行為,他們就這樣把他們的飯碗給摔了,這一摔是值得的。
雖然我的身價過千億,但它在我眼里只是一個數(shù)字,毫無用處。
“5、4、3、2、1、點爆”。
我們雖然退到炸藥的安全區(qū)域,隨著一聲巨響,誰都說不清它是否成功,我的雙腳在發(fā)抖,心臟在胸口猛烈地撞擊我的肋骨,我能聽到肋骨吱吱的摩擦聲,我一直閉著眼,我害怕我看到幾十多米高的水墻把我們卷入其中,任由水流拉扯我們的肉體,水流會把我沖向堅硬的物體,然后又沖走,再拍到其它物體,直至死亡,直至…,不知過了多久,我只知道我們失敗了,因為炸藥的量太少了。
潰堤只剩下15分23秒了,我從人群中跑出去,我不想現(xiàn)在死去,我逃離出去時,天空劃過幾十枚導(dǎo)彈,1分鐘后,便傳來巨響,我在逃跑,我不想讓我的女兒失去我這個父親,因為我曾答應(yīng)她親生母親的話,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女兒的。
雖然這樣我會被別人瞧不起,但我必須得逃。
忽然,房子里傳來一陣呼喊聲,我們成功了!
他們沖出來,擁抱成一團,任由雨水澆淋著我們的身體,有的人便在雨水中跳起了舞。
我也加入了其中.
可是,等會一切都變了。
在這個值得慶祝的時刻,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我知道了小媚的消息,就在他們熱舞的時候,我知道了她的死訊。
我是多么的希望我聽錯了,或者是曉武開了一個天大的謊言。
我沒有說話,我沉默的走上飛機,讓他盡快的讓我見到她最后一面。
艙門一關(guān),我便痛哭了起來,我就像發(fā)瘋那樣猛烈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我脆弱的心臟就像舊病復(fù)發(fā)那樣,我感覺空氣被凝固住了,我的鼻孔被塞住,胸口極度夸張的起伏著,就像臨死前那樣痛苦。
我在抱怨我自己,我在抱怨她,在結(jié)婚前,她答應(yīng)我要和我相愛一輩子的,而現(xiàn)在呢,她不經(jīng)過我的同意就和我訣別,她是個大騙子,就這樣與世長辭,就這樣離開了我,我還沒愛夠她,我還沒有給過她真正的幸福。
我記得我向她求婚時,我答應(yīng)過她,我會保護(hù)好她,不讓她受一點傷害,而如今她因失血過多而死。
而我呢?在她最困難的時候都不在她身邊,我真是背信棄義的廢物。
我似乎看到她跟以前出車禍那樣,鮮血從傷口涌出來,她在哭泣。希望和渴望得到我的幫助,而我卻什么忙也幫不了。
我不知道她在死亡那一刻會不會恨我,但我覺得我絕對不是一個好丈夫。
飛機一到,我便跳了下去,我被螺旋槳的風(fēng)吹倒,我的頭重重的砸在地上,飛行員跳下來想扶我,但我已經(jīng)跑遠(yuǎn)了。
我拉著接待我的人在跑,我知道他在我后面氣喘吁吁,他的喉嚨肯定是冒煙的,呼出的氣肯定是滾燙的。
在一個廣場上,好像是叫做xx人民公園廣場,對,應(yīng)該是。
我把白布蓋上去,然后繼續(xù)跑。
我不能繼續(xù)從鼻子上呼吸了,心跳跳動的厲害,嘴巴呼出的氣,遇到冰冷的雨滴瞬間液化成白霧,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天旋地轉(zhuǎn),然后,我也摔在地上。
在我最后的意識中,雨滴擊打著我的身體,周圍的環(huán)境很安靜,以至于我只聽到我的呼吸聲,我看到兩個人圍在我身邊,但我看不清他們的面孔,其中有一個人跪了下來……。
當(dāng)我再次起來時,我已經(jīng)躺在床上,借助著呼吸機在呼吸。
我艱難地調(diào)動嘴巴周圍的肌肉:“爸!媽!這是哪里?我不應(yīng)該是在這里?這里是那里?請你們告訴我?!蔽抑肋@肯定不是夢。
只是我更希望這一切是個夢而已。
母親在哭泣,用雙手捂住嘴巴,盡量不讓哭聲傳到我耳邊,幾乎所有人都在哭泣,就在這個簡單的房間里,他們所有人都不吭聲。
大姐抱著小佩正在哭,哥哥穿過人群坐在我身邊。
非常難過的說:“弟,你要振作起來,先把病養(yǎng)好,剩下的事我們會幫你處理的?!?p> “病,什么?。课覇柲?,我的小媚在哪里?我的妻子在哪里?”
我脫下氧氣罩,想拔掉針頭沖出去,但哥哥把我按住了。
“弟,你先冷靜下來,小媚已經(jīng)被火化埋在墓園里了。抱歉!你已經(jīng)昏迷一個多星期了,醫(yī)生說你能醒來還得看你的造化?!?p> “你們把她埋了?”我拔掉針頭,我躺起來想跑出去。
哥哥和父親按住我,一個護(hù)士跑過來往我身上打了鎮(zhèn)靜劑,慢慢的我又昏了過去。
在夢里,我不知道我幻想過多少次,每天早上,她還是按時把我叫醒,然后跟我對視十分鐘。我洗漱完后,桌子上依舊放著我最愛吃的早餐,中午,她會按時與我視頻通話,督促我吃午飯,晚上,她會認(rèn)真的聽我分享今天的故事,睡覺時,她還是要求我抱著她睡。但是這樣的夢很少出現(xiàn),大多都是我在哪天看到她的軀體,她不再那么漂亮,我看到她那蒼白的臉被雨水泡的臃腫,血跡掩蓋著她的臉蛋,我把她抱在懷里,她那冰冷的身體躺在我的懷里,不管我怎樣的哭,她始終對我不理不睬。如果她還活著,她絕對不忍心看到我這樣。她會用雙手,撫摸我的臉頰,讓我看著她,最后給我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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