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城主雖然不喜這個越來越難管束的兒子,可愛子之情,一份未減,此時雖難調(diào)動土之力,可還有魁梧身軀可用,虎臂一撥,將梁征撥在身后,自己立在落花前。
“父親!”梁徹著急卻無用,反而梁城主身后的梁征并無感動,也無一動,只靜靜藏在那堵大山后。
這時,一直重傷在地的劉淵運起了功法,只聽大地一陣簌簌,忽然流沙滾滾,只是本土黃色的大地,卻成灰褐色!正是邪惡土之力“荒土之墟”!此時的育芳郡,雖然正義之理不存,可邪惡之道不受影響。
趁花戀蝶陷入流沙,劉淵揮招半空的黃塵劍,強控神兵追射花戀蝶。
花戀蝶強忍雙腳傳來的鉆心之痛,叱喝一聲:“你要下地獄,不敢不成全!”猛揮龍骨風(fēng)羽扇,花馨賞花第八術(shù)“花開多回眸”使了出來,但見一朵枝頭花迎黃塵劍而開,此術(shù)迷人神魂,劉淵莫能抵抗,竟控黃塵劍倒轉(zhuǎn)而回,連帶著花戀蝶的腳下流沙,一同撲來了自己。
劉淵重傷不能起,如何能躲?景勝美強打精神,推出銀月劍來擋黃塵劍,可在半路,也被“花開多回眸”蠱惑逼退,眼見雙劍齊射來,景勝美、梁城主雙雙上前,一個去接銀月,一個來握黃塵,可神兵之鋒肉掌難擋,劃破二人手掌、前臂,從肋間穿過,劍柄余威將二人擊飛數(shù)丈,半空中,二人只見銀月劍落在了劉淵左邊——方才景勝美推出銀月劍的地方,黃塵劍卻穿透了劉淵胸膛——“荒土之墟”發(fā)出的地方,黃塵劍將他釘在地上,漫天流沙簌簌而落,將劉淵活埋其中,只剩一劍柄在外。
梁城主、景勝美急忙去看,卻聽土丘中劉淵虛弱的聲音穿出:“‘壁立千仞,再不要立,落石三千,造業(yè)心頭’!”臨死之際,劉淵自墮邪道,壁立千仞,再不用立,紛紛倒塌,墜落在心頭,土之力心法“壁立千仞”成邪惡土之力心法“如石壓心”,將前日自創(chuàng)的“深淵磐石”功法逆行運轉(zhuǎn),使出了邪惡土之力“業(yè)天隕石”。但見土丘掀山倒海而起,亂散半空,個個砂石自轉(zhuǎn)飛旋,大地之土受其惑喚,皆涌竄而上,結(jié)成成千上百個漆黑巨石,半息不過,紛紛亂落,眾魔方逃囚籠,又受此攻,莫能與敵。
“棄城而走!”梁城主呼喚一聲,抱起劉淵,直奔城外,眾人、眾弟子跟在身后,受傷重的乘白鶴,受傷輕的奔行,終于在太陽重新出現(xiàn)的時候,出了育芳郡!
眾人剛出育芳郡,梁城主放下劉淵,土之力恢復(fù)功法“固本培元”全數(shù)運轉(zhuǎn),妄圖救回劉淵。其他人見了,無論道力是否不濟(jì),無論是否有傷在身,都出手幫忙,五行四道的恢復(fù)功法盡數(shù)用出,共計三十多重,可作用忽微,劉淵的雙眼不曾睜開,他的生機(jī)仍在衰減!
就在這時,萎靡的劉淵忽然稍有精神,微睜雙眼,開口道:“各位城主、同道,我還有事要給三位師弟交待,停下吧。”
眾人知道此是回光返照之象,劉淵已在彌留之際,都生黯然,只好停下。梁城主忽然好傷心,將已經(jīng)長大了的外甥放在懷中躺好,像小時候一樣。
劉淵望著身邊又急又累又哭泣的三位師弟,緩緩浮上笑容:“別哭了,哭什么?!?p> 喬晉道:“劉師兄,都怪我,我……我……”
“梁城主是我的親人,良穆都有我的回憶,我很高興能來?!闭f著,劉淵對喬晉道:“喬師弟,我這幾日,寫下了土之力心得,愿你以后能多幫幫師父,師父他……他年事已高了?!闭f著,從血紅的衣襟中拿出幾頁紙,交給了喬晉。接著,他又轉(zhuǎn)向賈嵇、韋盟:“兩位師弟,師兄沒有什么能給你們,你們就替我傳一句話吧,告訴師父,弟子能拜在他老人家門下,此生已不枉。”而后,他又轉(zhuǎn)向梁城主:“黃塵劍在我手中,只今天光芒綻放,梁城主,從此后,神兵應(yīng)歸原主?!闭f罷,伸手用力拔出胸前的黃塵劍,如此之痛,令他險些坐起,可他還是強忍不能忍之痛,將黃塵劍高高托起。
梁城主望著血染紅的黃塵劍,險些落下淚來:“我要神兵何用?”
“舅舅,您是甥兒至親之人,甥兒也知道,您也將甥兒當(dāng)做至親之人,常聽娘小時候提起,那時左手您抱著梁徹、右手您抱著我,卻不是梁執(zhí),甥兒還知道,您送我去荊棘門的深意,更知道您為何同時將黃塵劍還給師父?!眲Y已在彌留之際,說的話有些錯亂,更將梁征錯說成梁執(zhí),可他的話半點不糊涂,“甥兒的名字更和您淵源匪淺,涓涓細(xì)流,積水成淵,這便是父親給我起名的深意,不管是在良穆都的十年還是現(xiàn)在,舅舅一直是甥兒崇敬的英雄!甥兒能有土之心,也是童年在您身邊之故!”說到這,忽然想起什么,掙扎著要起身,卻摔跪地上,還是硬將黃塵劍塞在梁城主懷中:“舅舅,舅舅,積土成山,土落成……山……”話落人死!
喬晉、賈嵇、韋盟大放悲聲,遠(yuǎn)傳四野,眾人見此慘景,聽此悲聲,唯垂首無言。
梁城主拿起黃塵劍,道:“你們?nèi)齻€先帶劉淵東退去落霞郡?!痹賹Ρ娙说溃骸摆s赴御獸垣!”
景勝美含悲聲道:“梁城主,良穆都轄下所有百姓已都退入永牧州范圍,為免天魔進(jìn)犯永牧州,須留眾弟子保其周全!”
“梁徹,你率一眾英才、俊杰、弟子在落霞郡外守御,若我們明日未回,派人告知真人。”
梁徹卻道:“父親,大師兄、二師兄和二弟還沒出來。”
梁城主并沒理會,與景勝美、四位門主趕赴御獸垣。讓他們欣慰的是,還不等到御獸垣,已在半路與四位老師等人相逢,只是互相說了今日之事,本就傷心的眾人更為傷心,尤其是劉香!可眾人無瑕太過傷心,更變坎坷的前路,需要的不是傷心。會合后的眾人,前往永牧州最東邊的落霞郡,抵御天魔進(jìn)一步東侵。
育芳郡中,夕陽重新出現(xiàn)時,“業(yè)天隕石”終于結(jié)束。花屬眾魔前路再無阻,馨、賞皆道:“姐姐,定要那梁征給敗、零、衰、萎陪葬!”
“我也想,可方才的異象定是天上搞的鬼,他或許就在附近,我們得快些恢復(fù)元氣才好,我絕不能再讓任何一個姐妹有事!”
落、枯上前道:“姐姐,方才梁征竟然想率先乘鶴逃走,我們使出了‘舊城飛花’,本想讓他給四位妹妹陪葬,卻被他化解,這是怪事之一,見他乘鶴走了,我們只好去找跟在梁征后面的兩個人的晦氣,結(jié)果‘舊城飛花’在擊中二人之際,竟然齊齊搖擺,而后憑空消失,這是另一件怪事。難道這兩件怪事,也都是天上搞的鬼?”
“梁征折磨了敗、零、衰、萎十多年,怎能一無所獲?必是已經(jīng)強煉了花歿術(shù)法,他能化解‘舊城飛花’肯定是這原因?!?p> 聽到這,祭使者道:“這么說來,當(dāng)日霾使者說的不錯。霾使者當(dāng)日曾說,梁征眼中塵翳飛揚,曾染斑駁之塵。多年下來,他已失去本心。竟然不再勤修土之力,而是暗地揣摩學(xué)習(xí)‘塵飏術(shù)法’和‘花歿術(shù)法’?!?p> 花戀蝶略有明白:“難怪梁征行事與九牧人不同,但是無論是什么原因,這件事我不會這樣罷休?!?p> 落、枯再問:“姐姐,那第二個怪事?”
“至于‘舊城飛花’忽然消失,是我所為。”
馨、賞來了脾氣:“姐姐,你又濫發(fā)仁慈了?”
“尊上曾說,外界的風(fēng)吹日曬只會讓九牧這棵樹更加茁壯,要想這棵樹盡快倒下,內(nèi)部的腐朽才是最致命的因素。是我對跟在梁征鞍前馬后的胡誠、原正道使出了花馨賞花第九術(shù)‘意綢繆’,他二人的意識已被術(shù)力緊密纏縛,在不動用道力時,只要不是離得太遠(yuǎn),二人的意識就受我控制。我要用這兩個人,替敗、零、衰、萎討個公道,順便學(xué)學(xué)大護(hù)法,讓九牧內(nèi)部起些塵埃?!?p> 落、枯謝道:“多謝姐姐?!?p> 葬、祭道:“可敗、零、衰、萎尸骨無存,若就這樣寂寂而眠……”
花戀蝶道:“讓城中花皆為陪葬!”
于是馨、賞使出花馨賞花第一術(shù)“花開時分”,讓育芳郡中不管曾開還是未開之花,都一同盛開,萬紫千紅,歷歷在目;落、枯使出花落枯花第一術(shù)“花舞漫天”,滿城花飛舞半空,遲遲不落;葬、祭使出花葬祭花第一術(shù)“花香滿園”,不幾刻,落在地上的百花盡皆散發(fā)芳香,久久不散。
花戀蝶望著滿城枯死的百花:“說不定哪天我們也會和眼前的百花一樣,那時我們的尸骨也無人埋葬,豈不凄慘悲涼?將所有花都埋在一起吧,權(quán)當(dāng)敗、零、衰、萎之墳?!?p> 六使者和十二斥候不覺也生出悲涼,于是領(lǐng)命而去。她們一邊聚集百花,一邊恢復(fù)修為,因而速度不快。直到次日中午,花屬眾魔才將所有花聚在一處。做完這些,她們立在花戀蝶身后,等待示下。
花戀蝶緩緩揮了揮衣袖,眼前陷出一個十丈長寬的坑:“埋了吧?!?p> 眾魔遂將花一一扔了進(jìn)去,等眾花入墳,儼然成了一座花丘。
花戀蝶立在花丘前,附身撿起一朵枯花,拿在面前細(xì)看細(xì)嗅,忽然感慨道:“君看橋頭紅樹,春風(fēng)過后,引得多少回眸?但而今,殘香誰更尋。自古紅顏易老,嘆鏡里佳人,經(jīng)得幾回春秋?”
馨使者問:“姐姐還會……”
賞使者忙戳了戳馨使者,將其打斷,問:“姐姐吟的是詩?”
花戀蝶點了點頭:“是尊上作給我姑姑的,就是這首詩,讓姑姑動了心?!?p> 葬使者問:“姐姐不愿讀書,是不是就是因為這件事?若有了才學(xué),不免會被這些花言巧語欺騙。只有不懂,才可以不解風(fēng)情,不因此墜落俗塵?!?p> 不等花戀蝶回答,忽聞馬蹄聲響?;☉俚捅娔мD(zhuǎn)頭看去,遠(yuǎn)處躍來兩匹駿馬,其上一男一女,男的正氣浩然,女的大方可人,正是天上、若雪。
天上來在花丘之前,下馬問道:“下面埋得什么?”
花戀蝶道:“君上覺得呢?”說著,將手中枯花拋回花丘。
天上道:“我不希望會是無辜城民。”
花戀蝶道:“他們還不值得我親手埋葬,下面是敗零衰萎的百花而已?!?p> 天上略有驚疑,神情復(fù)雜地看了花戀蝶一眼,可結(jié)合良穆都的事情,他最終選擇了相信。
見天上這樣望著自己,花戀蝶還以為他不信,“哼”了一聲后,道:“你既然不相信我,何必問我?”
天上道:“若我不問,是把你當(dāng)成十惡不赦的人還是能夠回首的人?”
花戀蝶道:“不管你把我當(dāng)做什么,我都會把你當(dāng)做仇人?!?p> “我知道你還在為你姑姑的事耿耿于懷,可我只說一句,你的表弟還活著,你的姑姑是自我了斷,你家尊上并沒有你想得那么好。”
若雪碰了碰天上,輕道:“天上大哥,這是三句話了?!彼?dāng)然對天上和眼前的嫵媚女子說這么多話有些吃醋。
花戀蝶也戲謔地看著天上,顯然,眼前的小姑娘所說,也是她想說的話,但是,無論這個大仇人說千句萬句,她也不會相信任何一個字。
天上道:“我是看在你姑姑面子,才和你說這么多?!?p> 賞使者道:“莫非君上喜歡我家夫人,也是因為這個,您才特別恨我家尊上?!?p> 花戀蝶神情一肅,望向賞使者,賞使者連忙閉口,不敢再言。可花戀蝶畢竟和這群姐妹關(guān)系甚好,也接著賞使者的話道:“是不是因此,您才追出多情時空,想要把我們趕盡殺絕。”
天上未做解釋。若雪看了一眼天上,心道“難道天上大哥真的喜歡這個女人的姑姑?她姑姑是什么樣的人呢?他好像蠻喜歡人家的姑姑的。”
見天上不語,花戀蝶再問:“是不是呢?”
天上只好道:“我要是真的那樣無情,龍骨鳳羽扇豈會在你手里?”
花戀蝶道:“君上有天劍在手,豈會稀罕我姑姑這沾滿血腥的兵器?!?p> 天上道:“雖不稀罕,可要毀去也不難做到。可我在那時認(rèn)識到了一個道理,兵器并無善惡之分。而是人?;ú徽Z,我能感覺到你良心未泯,希望你不要再跟著天魔尊做傷天害理的事,不然到時良心難安,必會反受其累?!?p> 花戀蝶苦笑道:“看來,您還是不相信下面埋得只是些花?!彼匦绿崞鸫耸拢@然對別人的誤會頗為在乎——這往往是一個人改變的征兆。
天上掬了一抔土,緩緩灑遍花丘:“我相信?!?p> 花戀蝶第一次被與她敵對的人信任,這是種從未有過的美好感覺。正因如此,她忽然說出讓眾魔也不能理解的話:“您呆在這里已經(jīng)無用,還是去南安郡看看吧?!?p> 天上慎重想了想,對若雪道:“走?!避S上奔菁,對花戀蝶留下一句話:“好自為之!”而后,與若雪又向南安郡而去。
望著天上二人消失在遠(yuǎn)方,花戀蝶長舒一口氣,開口對眾姐妹道:“我們之間可以隨便說笑,可在外人面前,不可亂言。起碼我是看不穿天上的心思,萬一惹怒了他,我也不一定能保護(hù)了你們。”
眾魔頷首遵從:“是,姐姐。”
花戀蝶再道:“這座城,從此就叫‘花海’。這夜小心提防,以免天上偷襲!”眾魔散去。
花戀蝶尋了一間房,剛要入內(nèi),祭使者追了過來:“姐姐,我思來想去,有一事不妥?!?p> “什么事?”
祭使者道:“胡誠、原正道雖然受姐姐控制,但他二人與梁征狼狽為奸,而梁征所作所為已犯眾怒,三人恐怕很難在四城五門立足,他們要想掀起風(fēng)浪,恐怕需要我們的幫助?!?p> “我們怎么能幫助,這不更容易暴露他們成了我們棋子的事?”
“姐姐,當(dāng)然不是直接幫助,而讓創(chuàng)造些機(jī)會,讓他們立下些功勞。想必附近還有零零散散的百姓,可讓懨、悻前去尋找,然后姐姐控制胡誠、原正道唆使梁征三人前來,到時三人有了救下城民的功勞,就能順理成章的重回四城五門了?!?p> “妹妹說的很對,照你說的做吧。只是胡誠、原正道動用道力時,將不受我控制,告訴懨、悻,必要時,可以動用賞功戒指。”
“是。”
天上和若雪剛離育芳郡,若雪便問:“天上大哥,你說的那個姑姑和女天魔說的那個夫人是同一個人嗎?”
天上道:“嗯,她叫花依人,是花不語的姑姑,也是天魔尊的妻子?!?p> 若雪又問:“那你喜歡她?”
天上道:“她也算得上我的長輩,我怎么會喜歡她。只是同情、佩服而已。”
若雪道:“同情她什么,又佩服她什么呢?”
天上長嘆一聲,道:“這件事牽連甚廣,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p> 若雪嘟了嘟嘴:“可人家好奇嘛,好不容易才聽到你有一個佩服的人。”
天上笑了笑道:“我佩服的人有很多,你師姑就是其中一個?!?p> 若雪目光一動:“那小雪呢?”
天上道:“這不剛認(rèn)識小雪嘛,以后說不定也會佩服?!?p> 若雪道:“你本來已經(jīng)說過佩服我的,不然我才起不來呢?”若雪說的是十年前的事。那時,天上讓她半夜起來學(xué)習(xí)百獸亦語,她為了不遲到,竟剪了頭發(fā),天上就是在那樣的情形下說出這話。
天上道:“嗯,那小雪也讓人佩服?!边@句話猶如哄騙小孩子一樣。
若雪大感委屈:“還不如不說……”二人每日休息三個時辰,一路往南安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