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qū)幵缭缇推饋砹?。今日穿了件湖水藍(lán)的裙子，外頭還是罩了件白色的云紋褂子。這身裙子襯得沈?qū)幦缤勺影闱謇涓哔F，秋葉又極有眼光的給她挽了流云髻，一半頭發(fā)梳起來，一半散在背上，髻上只插了兩根白玉簪。真真是清貴不可攀，端莊又大方。
打扮完之后，秋葉看著沈?qū)庍@般模樣，忍不住說道:“小姐早就該這般打扮了，奴婢現(xiàn)下瞧著眼都直了?！?p> 沈?qū)幝犞锶~的夸獎，心里忍不住好笑起來，面上也露出了點(diǎn)點(diǎn)笑意，“哪有這么夸張，你這丫頭究竟是在夸你自己手藝好，還是夸我好看?！?p> 秋葉覺得沈?qū)幀F(xiàn)在心情甚好，又大著膽子來了句:“小姐天生麗質(zhì)，奴婢自然夸小姐好看。”
“你這丫頭從前也沒發(fā)現(xiàn)你嘴這么甜?！鄙?qū)幮χc(diǎn)了點(diǎn)她的額頭，秋葉一邊假意捂著額頭，一邊笑道:“從前是小姐沒發(fā)現(xiàn)，奴婢可不止嘴甜?！?p> 聽完這話，沈?qū)幦滩蛔≌镀蹋瑥那?，算了，從前活的那樣糊涂，不想也罷。隨即掩飾好自己的情緒，帶著秋葉出了屋子。
今日是父親休沐，自己算起來，也有好多年未曾見過了，前世嫁給傅昀后，回家也少，再后來就是不愿意回了，自己在傅家過得落魄，又怎好再去打擾娘家。
沈?qū)幰幌肫鸶赣H來，眼眶就酸了起來。府中人口簡單，小輩們只有兩個女兒，自己因?yàn)樯眢w原因沒少讓父親憂心?？墒亲约耗兀恐活欁栽棺园?，不曾估計(jì)旁人半分，自己這女兒當(dāng)?shù)恼媸遣恍ⅰ?p> 身旁的丫鬟都不知道沈?qū)幵趺戳?，方才還好好的，這會子心情又落了下來。只不過沈?qū)庍^去性子有些孤僻，丫鬟都怕她，如今也都沒膽子去問問。唯有秋葉，壯著膽子問了問“小姐怎么了？”
秋葉一出聲，沈?qū)幉虐l(fā)覺自己這情緒低落的太過明顯，忙回過神來，笑了笑“無事，我們走吧。”
沈?qū)幗袢掌鸬脑?，按照慣例先去松鶴居給祖母請了安，才又帶著秋葉朝著父親的書房走去。
沈父的書房在尚書府的西面，沈?qū)幰郧昂苌龠^來，當(dāng)沈?qū)幊霈F(xiàn)在書房外的時候，一直在外頭守著的福忠心中十分詫異，這位主兒可是從來沒有主動來過外院的書房啊。不過，他知道老爺心里甚是疼愛這位大小姐。于是，沒等沈?qū)幾叩介T前就趕忙迎了上去，:“奴才見過姑娘，姑娘可是要尋老爺，奴才這就去告訴老爺。”
沈?qū)幍故遣换?，她叫住正要轉(zhuǎn)身的人，微微福了福身，才問道:“忠叔不必著急，我昨日聽祖母說父親今日休沐，所以特意拿了些點(diǎn)心想來看看父親，若是父親還在忙，我可以先去偏廳等一會兒?！?p> 福忠聽完，心想，這可真是天上下紅雨了，今日大姑娘不僅主動帶著點(diǎn)心來找老爺，言語說話還這么客氣，這可跟以前太不一樣了。
想到這里，福忠忍不住暗暗打量起眼前的少女，竟是覺得有些陌生。從前的沈?qū)幮宰庸缕O少出來走動，每次見人都是一副病殃殃的樣子，今日，也不知是何原因，瞧著凈比以前都要精神許多。
可如今面前的少女，婷婷玉立，面帶微笑，看起來十分端莊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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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說寧兒來看我了？”一個身穿深紫色常服的中年男人猛的從書桌后站了起來，嗓門高的外頭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人，正是，沈濟(jì)源。
“快看看，我這身衣服如何？可顯老？”沈濟(jì)源慌慌張張道。
不怪沈尚書不淡定，他心里清楚自己這大女兒從前是個什么性子。自己年輕的時候忙于公務(wù)，雖然沒對兩個女兒缺衣少食，但是她們幼時也確實(shí)甚少親近。二女兒性子活潑開朗倒還無妨。唯有大女兒，這些年因?yàn)樯眢w原因性格愈發(fā)沉悶，倒叫沈濟(jì)源想關(guān)心彌補(bǔ)也無從下手。
福忠鮮少見沈濟(jì)源如此不淡定的模樣，忍住笑意道:“老爺好的很，您可別磨蹭了，人大小姐還在偏廳等著您過去呢！”
“對對對，不能教寧兒久等了，你去準(zhǔn)備好大姑娘愛喝的茶水和點(diǎn)心來?！鄙驖?jì)源催促道。
等福忠出去了，他方才從書房出來，面上早已恢復(fù)正常，但是那嘴角的笑意是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的。
自己這閨女身子骨弱不說，平日里躲在房里也不肯見個人，他都擔(dān)心怕把她悶壞了?，F(xiàn)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了，還知道找他這個爹了，能不激動，能不興奮嗎。
沈濟(jì)源一邊想，一邊快速地去了偏廳。
可沈?qū)幀F(xiàn)在的心情可沒有自己這老父親那么明快，加上前世，她足足有三年未曾見過父親了，心里還有些緊張。
“吱呀——”，門被推開了，沈?qū)幱行┗艁y的站了起來，一個高大挺拔的人影走了進(jìn)來，是父親。沈濟(jì)源的樣貌與沈?qū)幱洃浿胁⑽刺嗖顒e，一張國字臉，神情輕快，面帶笑意，只是看起來年輕了不少。
沈?qū)幱锨叭?，沖著沈振喊了聲“爹爹。”嗓子干澀，聲音輕顫。從方才開始，沈?qū)幷麄€人的情緒一直緊緊克制著，直到現(xiàn)在才忍不住了。這是活生生的爹爹，這是她的爹爹。
她費(fèi)了好大勁才重新壓抑住自己的情緒，盡量不讓別人察覺到。她不想，也不能。還好沈濟(jì)源倒是一直沒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
恰好此時福忠站在門外恭恭敬敬說道:“老爺，大小姐，茶水和點(diǎn)心已備好?！?p> “來，寧兒，跟爹爹一起去嘗嘗爹爹這里做的點(diǎn)心如何？”沈濟(jì)源語氣略帶討好，聽的她心頭又是一酸。
沈?qū)帍?qiáng)忍住喉頭的哽咽，應(yīng)了聲好。沈濟(jì)源卻以為沈?qū)幱植幌胝f話了，剛才心頭的興奮也收斂了一大半，臉上的笑意也輕了幾分。于是也沒了言語。
沈?qū)幰姼赣H不再說話，怕他心里不舒服，連忙撿起話茬：“正好，我也讓霜居的小廚房做了些點(diǎn)心，想來讓爹爹嘗嘗，也不知道合不合爹爹的口味?！?p> 沈濟(jì)源一聽沈?qū)幹鲃哟钤挘讲诺牟皇娣粧叨?，“寧兒帶來的點(diǎn)心，爹爹自然是覺得好吃。”
二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邊走邊說，不一會兒就走到了前廳。
前廳正中央的紫檀圓木桌上早已擺滿了各種精致的點(diǎn)心，其中不乏沈?qū)帎鄢缘摹？吹纳驅(qū)幱质且魂嚫袆印?p> 沈?qū)幒蜕驖?jì)源剛剛落座，還未動筷，就見福忠再次走了進(jìn)來，說：“老爺，姑娘，云姨娘帶著二姑娘來了，正在外頭候著。”
“請進(jìn)來吧！”沈濟(jì)源吩咐道。
“是?！备Ｖ覒?yīng)聲。
“昨日我去祖母跟前請安，妹妹也在，祖母說爹爹今日休沐，我便想來看看爹爹，沒想到妹妹也來了，我們姐妹兩個可真是心有靈犀?！鄙?qū)幵谝慌孕τ馈?p> “哈哈哈哈哈，你和你妹妹從小一起長大，情分甚篤，想事情都能想到一起去。”沈濟(jì)源笑著應(yīng)和。
沈?qū)幋丝绦睦飬s想的是，昨天剛剛著人去調(diào)查云姨娘，今天可就碰上了，真是意外之喜啊。
這時，云姨娘和沈意走了進(jìn)來。
沈?qū)幋蛄恐呓亩?。沈意今日穿了一件石榴紅的裙子，容顏一如既往的嬌俏可人。不過，沈?qū)帉υ埔棠锏挠∠缶捅容^淺顯。云姨娘站在沈意左側(cè)，整個人看起來溫柔可親。身穿一件半新不舊的衣裙，發(fā)髻上只插了一支白玉簪。不過即便這么樸素的裝扮，也難掩其美貌。
沈?qū)幮南?，這倒是看不出什么異常。不過也是，要是輕而易舉的就讓自己看出來了，那自己也不會被蒙蔽這么久。
“意兒見過父親，見過姐姐。”
“妾身見過老爺，見過大小姐?！?p> 兩人向父親行過禮便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原地。
沈濟(jì)源沖二人招手，“都坐吧。沒有外人，也不拘什么禮節(jié)?！焙竺孢@句話，是對云姨娘說的，云姨娘只是沈濟(jì)源的妾室，按禮節(jié)，是不能夠同沈濟(jì)源他們一起同坐的。
云姨娘聽完，再次向沈濟(jì)源俯身行禮，方才落座。
沈濟(jì)源又吩咐人添了些沈意她們愛吃的糕點(diǎn)，四人圍坐在桌前，一時間都沒人說話。前廳一片安靜。
突然，一個嬌柔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安靜，是沈意開口了，“原來姐姐今日也來了爹爹這里，我還想著姐姐還像以前一樣不愿意來呢，故而妹妹就沒有約上姐姐，姐姐不會怪妹妹吧！”說完，還沖著沈?qū)幝冻鲆粋€十分友好的笑容。
真不愧是沈意，上來就說她從前不愿意來看爹爹，還口口聲聲稱不要怪她，既撇清關(guān)系又暗指沈?qū)帤饬啃 ?p> 沈?qū)幰姞?，“妹妹怎么會這樣想我呢？我是什么樣的人妹妹不清楚嗎？從前不是不愿意來，實(shí)在是身子不爭氣，稍稍走動便覺得胸悶氣短，難受得緊?！闭f到這里，沈?qū)幑首魍ｎD，嘆了口氣。
“說起來，姐姐真是羨慕妹妹身體健康，能夠時常盡孝爹爹祖母膝下?！鄙?qū)幰贿吙聪蛏蛞猓贿吤鎺⑿?，眼含羨慕。
沈意看在眼里，可不覺得這是沈?qū)幍恼嫘脑挕?p> 昨天她回去之后，把沈?qū)幍牟煌幎冀o云姨娘說了，是以，今日她二人才會一起來給父親請安。若是隔以前，她這樣給沈?qū)幷f話，沈?qū)幙刹粫寐暫脷獾慕o她說上這么一段。
沈濟(jì)源坐在一旁可沒看明白這二人的唇刀舌劍，他本來覺得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心里正舒服著，就聽見沈?qū)幷f自己從前如何難受，心下一緊，連忙放下茶杯，對著沈?qū)幟媛蛾P(guān)切，道：“你這般難受，不來便不來，爹爹休沐，可以去霜居看你?！?p> 沈?qū)幝牳赣H這樣說，心中感動，她笑著說：“爹爹莫不是聽差了，女兒說的是‘從前’，又不是如今，現(xiàn)在女兒身體可比以前好多了，多走動走動反而舒服，只是爹爹往后見了我可不要覺得寧兒煩人才好呢！”
“哎～你這是說的哪里話，做爹爹的怎么會覺得自己女兒煩呢，我看你呀，如今也敢取笑爹爹了?！鄙驖?jì)源聽沈?qū)庍@樣一說，又細(xì)細(xì)觀察了一下沈?qū)幍哪樕X得氣色著實(shí)要比之前好了不少，心里安定不少。
對面的沈意看到這一幕，氣的手里的帕子都要絞碎，明明以前都是自己和父親這樣相處，沈?qū)幰粊?，竟然輕而易舉的搶走了父親全部的關(guān)注。不僅沒有挑撥成功，反而讓沈?qū)幰煌ㄙu慘，惹得父親心疼，真是氣人。
沈意這般想著，轉(zhuǎn)頭望向身邊的云姨娘。而云姨娘面色如常，嘴角含笑，正一臉溫柔的看著這其樂融融的一幕。云姨娘此時也注意到沈意的目光，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輕舉妄動。沈意見狀，只得迅速調(diào)整好自己，坐在一旁不再多言。
沈?qū)幰贿吅透赣H聊天，一邊暗自觀察對面二人的臉色。
險(xiǎn)些沒沉住氣的沈意和面色照舊的云姨娘盡數(shù)落在她的眼底。沈意她倒是了解，這般作態(tài)，她已然料到，沈意便是見不得別人搶她風(fēng)頭，恨不得所有人全都圍著她自己一個人轉(zhuǎn)才好。只是云姨娘真是讓人捉摸不透，究竟是真的溫柔可親還是深不可測呢？
沈?qū)幷诎底源蛄浚瑓s不料跟云姨娘的眼神對了個正好，她心里一驚，難道自己的暗中觀察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嗎？
云姨娘笑容可掬，面向沈?qū)帨睾偷溃骸版^看大小姐臉色尚可，想來是無大礙，老爺不必憂心。再說，大小姐一片孝心，老爺該欣慰才是?！?p> 沈濟(jì)源聽云姨娘這樣說，不住點(diǎn)頭，臉上更是一片笑意。想來，大家這樣和睦相處，讓他感到很高興。
云姨娘語畢，對沈?qū)幮χc(diǎn)了點(diǎn)頭，全然一副關(guān)心沈?qū)幍哪印?p> 可沈?qū)幮睦飬s不覺得輕松，云姨娘能夠快速察覺自己的打量，說明她足夠敏銳。還有，方才她對沈意那個安撫的眼神，意味著她對一切都明白。她一邊安撫沈意，一邊又對自己關(guān)懷備至，這實(shí)在是令人心驚。云姨娘絕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