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林秀

　　劇烈的喘息伴隨著狂亂的腳步，夜色中，熊耳倉皇的逃竄著。

　　終于，一塊石頭絆了他一跤，他打著滾摔到地上。躺在地上，胸口起伏，隨即捂住臉，痛哭出聲。

　　和他一起潰逃的戰(zhàn)士們也都借機(jī)停下了腳步，默默的注視這個往日囂張拔橫的戰(zhàn)士，所幸亡靈大軍并沒有緊追不舍。它們要做淹沒大地的洪水，不在乎一朵浪花的緩急。

　　“起來。”滿臉污漬的美泉公主伸出手要把熊耳拉起來。但他沒有接，只是躺在地上掩面痛哭。

　　鐵戈看著他，沒有說什么，他是個陰狠的男人，這一輩子一門心思渴望串聯(lián)蠻族南下劫掠。他可以肆無忌憚的屠殺中土人，也確實曾經(jīng)那么做過，但是誰要反過來屠殺蠻族，他毫不介意犧牲自己的性命。

　　現(xiàn)在他們撤了，但是不代表蠻族怕了，亡靈大軍永遠(yuǎn)無法理解一個真正蠻族戰(zhàn)士的決心。他知道，那群洋洋得意的狗雜碎會在神廟前碰個頭破血流，到時候，不管這次亡靈之劫是誰發(fā)起的，他發(fā)誓都要讓那個混蛋付出代價。

　　但是熊耳不懂，年輕的戰(zhàn)士就是這點不好，一股銳氣無所畏懼，可一旦遇到挫折就會驚慌失措懷疑一切。他不怪他，熊耳，美泉，甚至是肖恩，在鐵戈眼里都是些孩子，他們代表著蠻族的未來，但是既然自己這代人還活著，就不該把責(zé)任甩到他們身上。

　　他捏捏手腕，努力捂住流血不止的傷口。沒什么，不過是橫七豎八的疤上再加一條罷了，倒是那個傷了我的雜碎身手不錯，他想到：“它是活人的時候或許我還認(rèn)識他?！?p>　　他想起了自己父親，他死在南方，在一次劫掠過程中被他一向瞧不起的中土人給殺了————可惜了，他曾經(jīng)那么崇拜那個男人。他曾站在中土人的化為廢墟的城邦上，高高地將年幼的自己舉起，得意的說：“看看這個世界，征服她，阿努曼埃爾的子孫。”

　　他記得被舉得高高的，在城邦中滾滾的濃煙和男男女女凄慘的喊叫聲中，快樂的大聲歡笑。

　　真美好啊，那些最珍貴的回憶。

　　忽然，呼嘯的風(fēng)壓打亂了他的思緒。

　　他仰起頭，然后在其他人的驚呼聲中露出笑容。

　　那是一群熊耳等年輕戰(zhàn)士從未見過的巨大的鷹，兩翼展開超過二十米，背部寬闊，它們平穩(wěn)的懸浮在眾人身前的半空中，每一次扇動翅膀都會掀起強(qiáng)大的氣流。

　　……

　　鐵戈站在巨鷹之上，看著一隊隊?wèi)?zhàn)士爬上鷹背，被一只只巨鷹盛載著向北方飛去，他遙望一眼身后，拍拍巨鷹的腦袋：“走吧，老伙計，還有很多老朋友在神廟那邊等著咱們呢?！?p>　　“神廟已經(jīng)收到消息了。那么蠻族的反擊就要來臨了。”

　　兵強(qiáng)馬壯的蠻族八大氏族，無可匹敵的四大部落長，三戰(zhàn)氣巔峰深不見底的神廟主持，還有因為坎貝拉蠻族長達(dá)200歲壽命歷經(jīng)無數(shù)戰(zhàn)役存在至今的那些宿老。亡靈大軍，你們要面對的，可不是一個中土世界的所謂“強(qiáng)國”啊。

　　……

　　此時，中土世界的一處廣袤戈壁，入夜后的沙漠異常的寒冷，一條長長的駝隊，在搖曳的駝鈴聲中，如同朝拜一般蜿蜒前行。

　　皮鞭的響聲不時響起，駝隊之后，赫然是無數(shù)綁住雙手的奴隸，在隊列兩旁武士的皮鞭下，他們麻木的走動著。不時有人走著走著一頭栽倒在地，便再也起不來了。

　　一只夜梟，尖嘯著從綿延數(shù)里的人頭上飛馳而過，它超過最前方搭載在車架上的華麗帳篷，然后沖天而起。

　　一座巨大無比城堡赫然在夜色中逐漸露出輪廓，那些囂張跋扈的武士開始表現(xiàn)的小心翼翼，甚至變得驚慌。

　　一只戴滿戒指的胖手一把拉開帳篷的簾子，用一種崇敬中帶著恐懼的眼神望著眼前的城堡。

　　忽然，整個城堡上無數(shù)燈火點燃，這座沙漠中高聳入云的龐大建筑瞬間變得光輝閃耀。

　　神圣的贊歌如同雷鳴一般響亮，回蕩在天地之間。

　　那帳篷中的男人慌忙爬下馬車，他顫抖著跪拜在地上，額頭觸地，虔誠的喊道：“贊美惡魔的導(dǎo)師，死亡之淵的掌管者，萬王之王，林秀陛下。”

　　神圣的贊歌繼續(xù)回蕩。

　　在這渺無人煙的荒漠戈壁，這歌聲純凈仿佛是來自一群天真的孩童的合唱。明明聽上去純潔光明至極，卻讓駝隊的所有人心頭彌漫上一股難以掩飾的恐懼。

　　等到歌聲逐漸消失，男人抬起頭，驀然見到視線前方懸停著一個高大的金甲骷髏戰(zhàn)士，身后有一雙披著金色護(hù)甲的骨翅。

　　它懸浮在空中，骨翅卻并沒有扇動，似乎那對家伙有更重要的用處。

　　它靜靜的盯著眼前的男人，不言不語，卻散發(fā)著一股強(qiáng)大的威壓。

　　駝隊主人有些驚慌的道：“尊……尊敬的庫珀大人，我奉國王的命令，將今年的供奉帶過來了。雖……雖然路途艱難損失了一些，但是剩下的人依然滿足了林秀陛下的要求?！?p>　　“起來。”沙啞的聲音響起。

　　駝隊主人抬起頭看了骷髏戰(zhàn)士庫珀一眼，趕緊爬起來。

　　又聽那骷髏戰(zhàn)士道：“主人讓你進(jìn)去。駝隊帶到城堡西面去吧，自會有人處理?！?p>　　“是是是?！瘪勱犞魅诉B連點頭，吩咐心腹手下，帶領(lǐng)駝隊前往城堡西面，自己則跟在骷髏戰(zhàn)士身后，既然沒說讓他帶隨從，他自然是不敢擅作主張。

　　雖然心中恐懼至極，但還是忐忑的跟在庫珀身后，心驚膽戰(zhàn)的走入了那座巨大城堡。

　　駝隊主人跟隨庫珀沿著回旋的樓梯往上走的時候，隱約聽到城堡西面開始傳來驚恐的喧囂聲，但他不敢多嘴。

　　低著頭乖乖走到一扇棗紅色的大門前，沒等請示，大門便吱呀一聲敞開。那是一間頗為寬闊的房間，并沒有想象中的陰森恐怖，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勾勒著一些簡單的線條。壁爐里的橘紅的爐火燒的正旺，讓此地并沒有外界那么寒冷，墻壁上甚至掛著一副名家的油畫。陽臺門打開著，一個披著黑色大氅的高大背影扶欄而立，俯視下方。

　　“來?！蹦侨讼蛩姓惺?。

　　駝隊主人看看庫珀，庫珀一言不發(fā)站在門口，仿佛化為一尊骷髏雕塑。

　　他不敢耽擱，咽了口唾沫，趕緊挪到陽臺。走路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弄臟這里。

　　“來，過來?！蹦莻€人催促他道，但語氣很溫和。

　　駝隊主人走到他旁邊，低著頭看著鞋子。一杯紅酒遞到他眼前：“嘗嘗，這是你們的鄰國剛剛上繳的供奉。哦，他們，比你們早到了一個禮拜?！?p>　　那個人說完最后一個字，駝隊主人已經(jīng)驚起一身冷汗，他捧著酒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卻完全顧忌不到膝蓋的劇痛，只一個勁的哆嗦：“陛下，陛下，是小人的錯，戈壁難行，小人為了減少供奉的損失，多花了數(shù)日準(zhǔn)備行程！小人一心都是為了完成陛下的任務(wù)，實在沒有半分怠慢啊陛下?！?p>　　他甚至不敢說一聲饒命。

　　那人卻道：“你抬起頭，看看我?！?p>　　駝隊主人聞言，立刻哆哆嗦嗦抬起頭，只一眼，頓時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那是一張什么樣的臉啊，焦黑的血肉緊緊貼在骨頭上，牙床豁出，沒有眼瞼只一雙眼珠子滿是血絲的嵌在焦黑的血肉里。

　　那“人”問：“害怕嗎？”

　　他趕緊低下頭，想了想，還是誠實的點點頭，“嗯，嗯，怕?！?p>　　“哈哈哈！”對方竟哈哈大笑起來，反而很耐心的安撫他道：“你很誠實。站起來吧。你沒有遲到，供奉也足額送到，何錯之有。比起你那個連親自跑一趟都不敢的蠢貨國王，你已經(jīng)很好了。嗯，該怕總是要怕的，但是事情還得做好。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他連忙點頭，正不知如何為自己的國王解釋，卻聽對方又道：“噢，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奧貝萊恩，我叫奧貝萊恩.費舍爾。尊敬的陛下?！彼麘?zhàn)戰(zhàn)兢兢的道。

　　“嗯，奧貝萊恩，等你回去之后，把國王殺了，你來做國王吧?！?p>　　奧貝萊恩猛地抬起頭，又趕緊低下。心中又驚又駭，但又有一股狂喜涌上心頭。張開嘴要說話，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干脆跪在地上，哐哐磕頭。

　　那人隨意擺擺手，“下去吧，庫珀會派兵配合你成為國王的。”

　　奧貝萊恩又趕緊爬起來，彎著腰倒退著離開。

　　大門關(guān)上，那人收回視線，繼續(xù)盯著城下：“嘿嘿，有意思。”

　　城堡的西面，赫然是一座翻涌的血色大湖，無數(shù)奴隸被推下血湖，血肉融化的慘叫和驚恐的呼救聲此起彼伏，但是執(zhí)行命令的骷髏戰(zhàn)士行動起來毫無絲毫遲緩。

　　那些押解奴隸的駝隊武士提心吊膽的抱著頭蹲在一旁，直到他們的主人奧貝萊恩喜氣洋洋的趕過去。

　　這時一直站在門口的庫珀道：“老師，那些國王……”

　　卻見站在陽臺的林秀擺擺手，冷漠的道：“螻蟻罷了。記住，當(dāng)我們需要依靠懲罰來宣示威嚴(yán)的時候，理由從來都不重要?！?p>　　他有句話沒說，如果哪個傻瓜想要弄明白他為什么懲罰國王，他們總能想出一個符合各自邏輯的理由說服自己，替強(qiáng)者解釋。

　　“是。”庫珀點點頭。

　　“唉，也不知道老七的仇報完了沒有。嘿嘿嘿，單挑坎貝拉蠻族，那可是……能夠誕生‘半神’的民族啊哈哈哈。”

　　“要我去幫忙嗎？”庫珀往前道。

　　“我們是魔，既然是魔，殺人之前，就該有被殺的覺悟。她的路，讓她自己走吧?！?p>　　城下，翻涌的血湖逐漸平息，一只只黑色骷髏從血池里爬出來，機(jī)械的走向血湖后面一片黑色的沙漠。

　　如果走進(jìn)了看，會發(fā)現(xiàn)那個方向，整片沙漠上竟盡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骷髏戰(zhàn)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