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素青瑯玕(上)
焚線閣內(nèi),言子墨初踏入,便由得一陣清香撲面,提神醒腦。
細(xì)嗅可辨,木香同花香,和合相得益彰。從中破出一味龍腦,疏疏離散。
這是沈檀新研制出來的方子,名字尚未起好,又懼窨時因連綿落雨過潮,氣味不勻,萬一點了不好聞,糟了屋子,晚上可難睡個好覺。便想先拿來主房內(nèi)試試,反正這幾日那書生也不在院里。
誰知剛點上不消一會兒,這書生他就回來了。
“被你發(fā)現(xiàn)了啊。”沈檀尬笑一聲,揮了揮袖,忙將余下的香品納在袖內(nèi)。方才燃了些,沒想到,這香爇得不錯沒受這幾日影響,香性益合。眼下可是私心想留著自己用,生怕書生喜歡上了此香,又要奪愛。
言子墨眸光一閃,側(cè)目“喔”了一聲,將身后的門重重摔上,不為別的,只為驅(qū)走上閣那雙眼同耳,莫要再跟。
沈檀見他此舉,想來是對偷窺之人作出警告。
沈檀自己向來有法子避過此等異能耳目,而言子墨不知,只能用此辦法攝之,今日無妨便告訴他,不由地笑笑湊上耳去說了那秘法。
言子墨聽后頓了頓,遲疑了半刻,暗以功力微微試探,確認(rèn)那二人已撤走,才挑眉道,“沈兄是指...丹華與寒毒可作互解?”
這話教沈檀一驚,也顧不得手上遺下的香具,他本以為書生要怪罪自己趁他外出,在他房內(nèi)胡鬧試香之事,誰知言子墨竟是提了這事。先前聽言子墨問起素青,以為他有意救那丫頭,本不想挑明此事的。
他一旦知曉,怕勢必會不管不顧押了那丫頭的性命去解丹華吧。
今日既然說開了,沈檀也只得坦言告知,“素青可徹解寒毒,可寒毒卻無十全把握可抵你體內(nèi)丹華。”
“十全把握?”言子墨語氣冷硬,這沈檀也是慣得留一手,今日若不是挑明相逼,他怕也是遮遮掩掩不肯盡數(shù)相告。
沈檀聽出他語氣里含怒,倒吸了口冷氣,斟酌著答,“沈某只知丹華與寒毒本就一熱一寒,相對而生,故可相抵。只是...”
“只是?”言子墨抬手一沉,啪一聲擊在桌上,茶杯震得彈起再落,咔嚓碎了一桌。
沈檀靜看觀其色,并未被他嚇到,波瀾不驚地繼續(xù)迂回道,“自寒冰谷染了寒毒之人,除了煙水閣里那位,無一生還,更別提解丹華之毒了,從無先例,又教沈某如何能言之鑿鑿?”
言子墨抬眼瞥了一下,卻未接話。腦中不覺浮現(xiàn)了那丫頭寒毒發(fā)作時,渾身戰(zhàn)栗、瞳孔渙散的可憐模樣,那般亮潤的瞳,那時只剩虛無同縹緲。
“丹華之勢,只以她一人身上寒毒難化解,若想徹解,那便需要你同她再返寒冰谷。需她以自身作容器,將寒毒渡與你。結(jié)果未知,沈某也打不了包票,她一次幸運(yùn)未因寒毒喪命,卻難料她若再承寒毒,能否保住自己的命撐到替你解凈丹華。”
聽明白緣由,言子墨才挺直了著身子,捏拳冷冷沉聲道,“罷了?!?p> 瑞應(yīng)災(zāi)異,遂心快意。
他雖弒殺之人,可向來同人割裂得清,自接了書院來,取命之人各個有理有據(jù)。
不妄殺好人,卻也不饒奸人。
何必因丹華,連累那無辜之人喪命呢?當(dāng)年入了寒冰谷的門生,沒有一個活下來的。她在夢境中可全身而退,若是真的去到那極寒之地,哪里還能保得住自己的命。
一面想,一面伸手輕巧地將懷中的光澤瑩潤的藍(lán)色小塊拿出,便就手替她解了寒毒又如何。
那般的話,她是否會能將對云瑤的執(zhí)著,分給對自己的忠誠半分。那樣他就可信她,一同藉由入夢虛境制衡上閣了。
就算,他真遭這丹華奪了命,這丫頭日后念在寒毒一事,也會竭力舍命保護(hù)子茗的。
沈檀順著他的手看去,那珠子潤似瓊脂玉液,盈著半透的藍(lán)光,石似珠,“這...是素青?”
言子墨垂首答是。他將其曝在光照下,這珠子倒是色如其名,素青。
沈檀面上帶著驚訝,他知此物向來難尋,被江湖稱作知曉先生的他,也不知此物在宮中何處,卻沒想到從那日二人談起至今也不過數(shù)日,言子墨竟已自深宮秘庫內(nèi)輕巧得手。
他手里書院如今的勢力,當(dāng)真可畏啊。
“如何解?”言子墨將手中之物攤在沈檀面前。
這珠子得來,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是他同那皇帝交易來的。
幾日前。
在宮中停留多日,終是平了元將一事。
言子墨在地牢埋伏,蹲守前來刺殺元烏之人多日。對方果然按捺不住,只是難得活捉到的那幾位刺客只余下數(shù)枚飛針,并未吐露什么便集體服藥自盡了。
而皇帝遣了密使在宮內(nèi)幾經(jīng)探查,發(fā)現(xiàn)這寧王遞上來這來路不明的狀也是一時受門下蠱惑,見那陳情樁樁件件看著有理有據(jù),才腦一熱貿(mào)然執(zhí)了入宮。之后再循著線索去抓人,待尋到那門生時,他已成了江上一具浮尸,面目腫脹,死得透透的了。
至此,線索俱斷,言子墨同皇上挺身默契對視,二人都知此事絕非表面這般簡單。
衛(wèi)公公偷偷抬眼,暗道,“像,可真像?!辈贿^,眼神瞧著,自己的主子平和,那位卻寡淡,又或者與之相反的——狠戾異常。
地牢那次,只是被隔著牢籠瞥了一眼,衛(wèi)公公的里衣就遭冷汗浸了個透。未料到,那日今上非但沒有處死他,反倒同他及元老將軍在地牢待了徹夜,第二天日出前才返了行宮。
言子墨在地牢那日默默收起了那暗器——幾枚飛針,同荊聞府上那黑衣所用形制、手感、重量,皆是一模一樣。那日自湖中冰所得的花鳥鏤銀耳飾,已私拖交由月娥藉由工藝去查工匠,若是查明出處,便可尋了店家的賬本子記錄摸出此物的買家。
目前僅憑自己所探查,又不動用書院勢力的話,他很難摸清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搗鬼,意圖對元將下手,阻攔歸位一事。只得先按兵不動,待對方再動手時,繼續(xù)追查。
言子墨明白,歸位一事,此后必還會生些事端。不過好在,元將未因此背下污名,喪命牢中,當(dāng)日便謝過龍恩,安然無恙地出了地牢返家。
回書院前,言子墨臨行想起來宮中秘庫之事,便趁皇帝心情好時佯作隨口問了句,“臣弟好收藏,聽聞這素青,可是在宮中?”
閻儕也爽快,笑著直言說可以,但要他以應(yīng)允一事為條件,便可打開秘庫,將此素青贈予他。道是此事他如今還未想好,日后想到再告之。
言子墨略思索了一番,便以閻京墨的身份欣然應(yīng)了。
嵞冖
“瑯玕”釋為“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