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上班,云總往醫(yī)院跑。
終于有一天,她取下了紅帽子,摸著已經(jīng)有半寸來長的頭發(fā),傻傻地問湘瀟:“你覺得我是不是有毛病呀?一天不去就跟丟了魂似的。”
“相思本來就是一種病,你看你,苗條多了?!毕鏋t取笑云,也取笑自己。干嘛都做了多情種子呢?
一想起冼銳,她便覺得心尖尖兒痛。
大約過了十天。
云喜歡的那個男孩兒出院了,不過手上還綁著石膏,纏著紗布。
一向大方的云羞澀地將他介紹給湘瀟。
他果然是個出色的男孩兒,眉清目秀,斯文十足。
與云簡直就是兩相對照。
“你覺得他怎么樣?”男孩兒走后,云問湘瀟道。
“挺不錯的嘛?!毕鏋t真誠地贊賞道。末了,不忘戲謔一句:“你勾魂有方,什么時候也教我兩招?!?p> 云卻并不欣喜,反而制止她說:“別亂講啊,八字還沒有一撇呢?!?p> 想了想,又皺起了眉頭,愁苦萬分地問:“你看他喜歡我嗎?”
“我看一眼就能看出來?。课铱蓻]那么高明?!睘t瀟直言說。
在W賓館的時候,她一口咬定他的真心絕對沒有錯??墒乾F(xiàn)在,不也錯了嗎?
人一走,茶就涼了。
書信沒有半封,電話沒有半個。
這八字果然是沒有一撇的。
第二天晚上,那男孩兒便帶了一個漂亮文靜的女孩兒來,意思再明確不過。
云氣得昏了頭。
但還是極其大度地花去了工資的1/3,請他們到卡廳唱歌。
愛情不在,友情在嘛。
愛情不在友情在。湘瀟也曾這么故作瀟灑地對待過冼銳。別致地為他送去小船和石榴,送去她最最良好的祝愿。
但是,她卻絕對大度不到讓他帶著另外一個女孩子來見她。
除非馬上就走,除非一張相片。
云笑著送走了他們,然后回火鍋廳陪坐。
她喝了很多的酒,湘瀟扶她上樓時,她竟把她當做了他。
第二天云沒有吃早飯,沖了一杯苦苦的濃咖啡,躲到卡廳的角落里,猛烈地吸煙,一支接著一支。
煙霧繚繞,煙蒂在小小的煙灰缸里堆了尖兒。
借酒澆愁愁更愁,借愁消愁愁白頭。
湘瀟自己的心情也不好,更不知如何去勸說一向活潑開朗的云。
她默默地離開了卡廳,上樓去取了錢,然后到門市上買了一大袋開心果,摔到她面前。
她在她身旁坐下,邊剝開心果,邊勸慰她說:“想開一些吧,也許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東西?!?p> 說著,將那粒剝好的開心果放到她的手心里,說:“來,吃開心果,祝你開心!”
云聽后這一句,忽然倍感興奮,跳起來拍著桌子道:“你說得好。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東西。就像你和冼銳,當初冼銳追你,你一直對他不理不睬。所以他在臨走時,都還認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兒,最值得他喜歡,還叫你跟他去昆明。假如你對他太好了,他倒會認為你太平常,太容易上鉤了?!?p> 云的話,正中湘瀟的心事,她的心更加苦楚。
她苦笑著說:“以前我并不知道有開心果,是他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買給我的。不知道為什么,我竟然深深地喜歡上他了,就在從邛海回來的那天晚上。正如你所說,他的話不多,不會討女孩兒歡心。我們在一起老吵。還好,吵過以后還能和好,可和好之后還會吵。臨走時,他說到了昆明以后,馬上就打電話給我,都十多天了??赡芩舶l(fā)現(xiàn)我們不合適。也可能他就是像你所說的那樣,認為我太平常,太容易上鉤了,不好?!?p> 湘瀟在她面前只字不提冼銳。云哪能想到呢?
不然她絕對不會像剛才那樣沖動,一口氣給了他們那么多的評價了。
但是話已出口,無法收回,只好改口說:“難怪不得你蝦子這幾天悶悶不樂的。還告訴我說,喝的礦泉水,椰子汁,一倒到地上,都會變成心形。原來是有心事呀。我怎么一點都沒有想到呢?我好笨呀?!?p> 想了想,又說:“一串紅的電話挺難打的,老占線,他一定是打了沒打通?!?p> “鬼知道。白天總不會老占線吧?”湘瀟不相信,白天她很少看見有人打公用電話的,白天它常常躺在太陽底下睡大覺。
“那你再等等吧?!痹埔蚕裣鏋t那么認為,但她還是違了心去安慰她。
頓了頓,又說:“我覺得他不是個花心的人?!?p> 冼銳在云的心中真不是個壞男孩,也許為了現(xiàn)實吧,人是不能脫離現(xiàn)實的。
在現(xiàn)實面前,夢想往往只有投降的份。
南昌離西昌那么遠,他那張印著某廠業(yè)務員的名片,就注定他是不能夠帶她遠走他方的。
兩個人其實都很癡的。
瀟瀟無言以答,低頭不語。
“湘瀟,你也吃開心果呀,別這么悶悶不樂的?!痹普f。
“云,你要多吃點,我專門為你買的?!毕鏋t說。
云猛然大笑:“你以為我真的那么想不開???想不開,想不開我早跳邛海去了。媽的,他算老幾?比他好,比他帥的男孩兒多的是!”
說完,滅了煙頭,起身離開。
邊走邊閉著眼睛狂叫:“是我配不上他,我祝他幸福好了,媽的!”
不一會兒,云再次坐了下來。
扔給湘瀟幾頁點歌單,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歌名。
她對湘瀟說:“我想錄一盒磁帶寄給我原來的男朋友,看我們能不能重歸于好。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是你給我講的。耍了幾個朋友,我還是覺得他對我最好,最愛我,最體貼我。湘瀟,你幫我把上面的歌名全串起來,我想用它做個獨白?!?p> 云嘆了一口氣,又說:“湘瀟,你不知道。我以前也有一頭跟你一樣黑一樣亮的頭發(fā)。就因為我們分了手,有一次我喝醉了酒,跑到理發(fā)店去,逼著人家把它全剔了。我從前也不吸煙的,就因為這件事,我現(xiàn)在一天得抽三包了。早上不抽,根本就起不了床。湘瀟,我太傻了,你以后可別跟我學。用情,也絕對不可以太真,要給自己一點點保留。”
說完,又開心地笑了:“哈哈,你看我的頭發(fā)都這么長了,有半寸長了吧?我天天都用啤酒洗。長發(fā)為君留,我要把頭發(fā)留長了才去見他。唉,轉眼就一年了?!?p> 為什么每一個分手的故事都那么地傷感?為什么每一段真情的付出都是滿腔的哀怨,一肚的愁緒?
那是因為年輕人哪,太愛把分手兩個字掛在嘴邊。
湘瀟開始盯著歌名苦想,想好之后,對云說:“干脆就這樣串吧?!?p> “別急,你念我寫?!痹萍泵Φ?,起身從吧臺里拿來紙筆,說:“念慢一點?!?p> 云準備妥帖了,湘瀟這才緩緩地念道:“《親密的愛人》:
《人在旅途》,有許許多多的《選擇》。《在雨中》,我《千萬次地問》,《為何偏偏喜歡你》?
在《飄雪》的《橄欖樹》下,在《朝云暮雨》的《山楂樹》下,《讓我輕輕地告訴你》,《每天愛你多一些》,直到《愛你1萬年》……
我的《真情難收》,我愿與你《長相依》。
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最疼愛的人》?
我《祈禱》,你能在《夢開始的地方》,《為了愛夢一生》。你的心,也不再是一顆《驛動的心》。
曾經(jīng)《滾滾紅塵》,曾走《365里路》,能做《梁山伯與祝英臺》,《一生何求》?
《北國之春》,《紅梅花兒開》過。無論《海角天涯》,無論《天上人間》,我的《唇印》,都緊隨你漂泊的《腳印》,你難忘的《背影》。
我的心,都《深深吟唱》《平安歌》,祝你《一路順風》。
《再回首》過去,又展望《未來》,《我的未來不是夢》。
因為,《999朵玫瑰》,每一朵都《恰似你的溫柔》。
………不知道,《我這樣愛你對不對》?”
念完了,湘瀟這才發(fā)覺,一點都不像是幫著云策劃著寫給男朋友的。
倒像是自己親筆寫給冼銳的。
想到這些,冼銳的身影變得更加清晰,如刻在了她的眼眸里一般。
方形的金絲眼鏡,不太齊整的頭發(fā)蓋到了鏡緣上。眼雖小,卻極柔極銳利。兩片嘴唇常顯冷峻,但也時喜時怒。
橫條T恤,白色短褲。
一切都那么清晰如刻,仿佛他就站在她的面前似的。
仿佛他就站在她的面前,頻頻地對著她微笑。
然而,當她揉眼睛時,方才驚覺,這一切都僅僅是夢。
“我最欣賞最后一句:不知道,我這樣愛你對不對?好溫馨呀。這個只能對著他的耳朵,我才能夠說出來?!?p> 云高興地收好了紙筆,又將用過的點歌單揉成一團扔了。
馬上,云就拿著這串好了的歌名去音控室錄了,放出來的效果相當不錯。
深情并茂,惹得帶了水的湘瀟,差一點就掉淚了。
接著,云又將上面的歌詞錄上,每一首都只錄了其中的幾句精華。
唱得陰陽怪氣,歌詞之間也沒有一點連貫。
放出來兩人聽了,肚子都快笑破了。
看來她也是不適合唱歌的。
“走,咱們到郵局寄磁帶去。”云很激動也很急躁,將磁帶放回盒中道。
說完就伸手去拉湘瀟,欲邀她同往。
假如可能的話,她恨不得用發(fā)射基地的火箭,將它發(fā)射出去。
湘瀟不動,望著她說:“我說句實話呀,錄得一點都不好。連我這么沒水平的,聽了都覺得刺耳?!?p> 云不理,偏說:“不管它。如果他喜歡我,就是我學鬼叫,他也會覺得好聽。如果他不喜歡我,就是我唱得比周璇還動聽,他也不會覺得好聽。”
與湘瀟對冼銳所說的那一句,簡直是異曲同工:“只要你心中有我,就是一個背影,你也不會忘記。如果你心中沒有我,就是將正面放大十倍,你也不會記得?!?p> 好朋友,總是心境相通的。
這,恰恰是自負過頭,任性過頭,失敗的根源吧。
大家的耐心都是很有限的。
到了郵局以后,云花了20塊錢,寄走了磁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