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寤清清楚楚地能感覺自己又在夢中。
看不清臉的姑娘靠坐在床上，伸手推開他遞過去地吃食，聲音清脆又帶著絲絲虛弱，她偏頭質(zhì)問他：“做權(quán)傾朝野的名臣，青史留名，后人敬仰，不好嗎？”
他舉著瓷碗的雙手微微顫動，失落地垂下眼眸，抿著嘴，默默從碗里舀死一勺粥，固執(zhí)地送到她的嘴邊：“不好?！?p> 他的嘴角囁嚅兩下，似乎在喚誰的名字：“你不是……希望我如愿以償嗎？”
……
一場讓人有些頭疼的夢，無法理解的對話，無法明了的感情，連寤揉著太陽穴，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碗里的粥，昨晚迷迷糊糊地睡著，又做了一場莫名其妙的夢，讓他的精神有些萎靡。
他偏頭將視線投降門口抓著張煎餅在啃的姜昭身上，她坐在老板娘立在門口的椅子上，微微靠著桌子，呼吸著新鮮空氣，一口一口咬著手里的煎餅。
姜昭視線一轉(zhuǎn)，與一位縮在角落里直勾勾盯著她的小男孩對上視線。
那張小臉蛋臟兮兮的，卻仍然在觸及她的視線時下意識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應(yīng)該是有些冷，身上的衣服看著有些破破爛爛，緊緊地抱著自己的手臂蹲在角落里。
姜昭看了看他，又低頭瞧了瞧手中的煎餅，伸手直接將桌上剩余的煎餅連盤端起，往男孩那邊試探性地走了兩步。
見姜昭大步朝自己走來，男孩下意識想繼續(xù)往后縮，后背猝不及防撞上冰冷的墻，他想跑，可是看見姜昭手里的煎餅，他又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動作。
“……”
他好餓，他真的好餓，他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有吃東西了。
離了家，他沒錢去買吃食，沒人收他這么小干不了什么活的童工，這樣近乎人人家里都揭不開鍋的時候，沒人有能力能救濟(jì)他。
他偶爾能從一堆臟東西里撿到一點能吃的果皮剩飯，但大多時候，他都爭不過同樣饑餓的惡犬。
“小孩?！?p> 姜昭在他面前蹲下，帶著陣陣煎餅的香味，將手中的煎餅遞到他面前，“吃一點？”
男孩盯著她手中的煎餅急急地吞了幾口口水，卻仍然倔強(qiáng)地?fù)u了搖頭：“我沒錢……”
“噗?！?p> 還挺有志氣。
姜昭輕笑，將煎餅又往他面前送了送：“也不是白給你，你先吃了，有力氣了再幫我辦事來抵債，如何？”
“我……”
男孩猶豫一陣，或許是因為聞到了香味的原因，肚子也適時地發(fā)出饑餓的聲音，他一咬牙，接過了姜昭手里的煎餅。
盤子被他往地上一放，男孩抓著煎餅就開始狼吞虎咽。
姜昭蹲在他面前，笑瞇瞇地咬下一口煎餅。
“慢慢吃，不急。”
……
見門外的姜昭沒了身影，連寤更是食之無味，最后干脆直接端起碗全部往自己嘴里灌。
老板娘用早上剛燒好的水泡了茶，提著茶壺往連寤他們桌上殷勤倒茶：“幾位公子姑娘來畔歸可是有什么要事？”
也不是她好奇心太強(qiáng)。
畔歸不是什么稀奇的好地方，男人都上了戰(zhàn)場，如今城里大多都是些老弱婦孺，不怎么能見到年輕的男子，連她店里的小二都是因為身子弱才留了下來。
這時有人突然前來，免不了讓人心生疑惑。
“要事倒談不上?！碧七h(yuǎn)安拿著杯子接了老板娘的茶，“我們自北都來，辦了個書局，專門寫些旁人不知道的事兒，這次是為永寂來的?！?p> 他淺淺地抿了口還有些燙嘴的茶，又抬頭問道：“老板娘可聽說過永寂古國？”
“永寂？那自然是聽過的。”
老板娘低頭一笑，彎著身子為林元倒茶，又移到宋清華身邊繼續(xù)動作，朝唐遠(yuǎn)安道，“雖說不知這古國是真是假，但這城里關(guān)于永寂的故事也流傳得挺廣?！?p> “那聞星公主呢？”唐遠(yuǎn)安追問。
老板娘提著茶壺又繞回他身旁，略微思索一二：“我只聽說過這位公主殉國的壯舉，再有的，就是她與破生王儲的故事了?！?p> 說完，她眼睛一亮，提醒道：“幾位來得巧，這幾日城里萬云樓里正在演永寂的事，城里百姓對聞星公主與破生王儲之間的風(fēng)月頗有興趣，樓里排這場戲排得也多，幾位若有興趣，可去瞧瞧?！?p> “是嗎？！”
唐遠(yuǎn)安驚喜道，起身向老板娘一拜，“如此，就多謝老板娘了?！?p> “來者是客，何必客氣。”
老板娘提著茶壺離開，唐遠(yuǎn)安一屁股坐下，一時忘記了茶水的溫度，猛地往嘴里灌了口茶，燙得他直吐舌頭。
宋清華無奈搖頭，替他說了他想說的話：“依老板娘的話，今日可先去萬云樓里瞧瞧，再做打算。”
“對！”
唐遠(yuǎn)安好不容易平息下來，“告訴姜昭……”
他突然環(huán)望客棧一眼，朝門口看去，不見姜昭身影，轉(zhuǎn)身問連寤，“姜昭呢？吃個煎餅吃這么久？”
人怎么還吃不見了？
林元抬眸，慢條斯理地抿著杯中的茶水，朝他背后揚了揚頭：“在你后面?！?p> “后面哪有……”唐遠(yuǎn)安不相信地轉(zhuǎn)身，話語一頓，姜昭端著空盤子出現(xiàn)在門口。
身后還跟了個怯怯生生的小蘿卜頭。
“不是吧……”唐遠(yuǎn)安目瞪口呆，一臉夸張起身幾步疾走過去，小聲打趣，“出去吃個餅的功夫，你怎么還多了個孩子？”
“哪那么多話。”姜昭把盤子往他懷里一丟，看著他慌慌忙忙地接住，朝連寤那邊點頭示意，帶著男孩往二樓房間走。
“誒……”
唐遠(yuǎn)安剛想繼續(xù)跟上去貧嘴，不料姜昭也正好停了步子，轉(zhuǎn)身與他道：“盤子放好，幫我倒兩杯熱茶上來?！?p> 唐遠(yuǎn)安下意識反駁：“為什么我去倒？”
姜昭與男孩站在樓梯上，笑吟吟地瞧著他道：“那你也可以換個人?！?p> 說完，轉(zhuǎn)身就帶著男孩繼續(xù)上樓，唐遠(yuǎn)安還想再扯上兩句，姜昭那邊卻已經(jīng)在呼喚老板娘備熱水了。
哼。
唐遠(yuǎn)安氣憤轉(zhuǎn)身，換人就換人！
一抬頭，他望見三雙盯著他的眼睛。
沉默片刻，唐遠(yuǎn)安抿了抿唇，動手拿了兩只沒人動過的杯子往正在忙碌的小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