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趙氏一早便差人來請?zhí)茣x喝茶,唐晉婉拒:“今日本宮有事要出府一趟,改日再約?!北銕е鋬弘x開了楚府。
唐晉隨身帶著成親那日幾個皇子哥哥送給她的地契,打算整理一下自己名下的產(chǎn)業(yè)。不過,其中一張地契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群芳閣。”唐晉忍不住念出聲來。
珍兒指著前面,大聲說道,“公主,就在前面,看,群芳閣!那是……”
唐晉循聲望去,頓時一張臉鐵青,三哥居然送給自己一座青樓。
雖然青樓的確掙銀子,但好歹也是她的大婚之日,送個青樓當(dāng)賀禮,也太不像話了。
她又反復(fù)看了幾遍手里的地契,沒錯,就是“群芳閣”。
緊挨著地契還有一張紙,上面是三皇子的字跡。“晉兒,你先別生氣,聽三哥把話說完,你方能明白三哥的用心良苦。咱倆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最是要好,三哥又最為實在,從來不整那些虛的。
晉城富家子弟多流連青樓,這楚煜寒是個什么樣的人咱們也不知道,過去他因病只能在楚府修養(yǎng),故此沒有什么粘花惹草的機(jī)會,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哥哥送你一座青樓,你便能運籌帷幄,掌握第一手消息,決勝于千里之外。望妹能了解三哥的良苦用心,好好對待此等利器?!?p> 最下面還落款“三哥敬上”。
唐晉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自己這位三哥,還真是別出心裁,腦洞極大,非常人能夠理解。若是讓別人知道堂堂公主運營一家青樓,那絕對是晉城三年內(nèi)最轟動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便會成為上至達(dá)官貴人,下到普通老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
她無奈的笑了幾聲,領(lǐng)著珍兒順勢走進(jìn)了旁邊的成衣鋪,再出來時,已經(jīng)是一位風(fēng)度翩翩的少年郎。
珍兒感嘆道:“公主,您可真是太俊美了,珍兒還從沒看見過如此俊朗的男子呢,就連蘇少爺也不及您萬分之一?!?p> 唐晉笑道:“那是自然,本宮——本少爺以后可是要云游四海、闖蕩江湖的人,扮個男裝還是不成問題的。珍兒,一會你莫再叫我公主了,就叫我少爺吧?!?p> “嗯,珍兒記住了,少爺。”
唐晉滿意的點點頭,便和珍兒一前一后的進(jìn)入群芳閣。
群芳閣是晉城四大青樓之一,共有四層,樓內(nèi)裝飾金碧輝煌,極盡奢華。
進(jìn)入樓內(nèi),唐晉就不喜地皺了皺眉,這三哥的審美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俗。平日里,他就最喜歡金銀財寶,自己的府邸修得那叫一個財大氣粗,什么詩詞歌賦游園會他從來不去,反倒是每年商會,他積極得跟個什么似的。
晉城不比別處,天子腳下,魚龍混雜,諸多勢力相互制衡,京兆府尹這個職位一般人還真干不了,偏偏三哥干得風(fēng)生水起,大小事務(wù)處理得井井有條,不僅得到父皇和文武百官的一致好評,在民間也頗有聲望。
雖然三哥愛財如命,但卻從來沒有收受過賄賂,晉城百官無人不知道他的脾氣。曾經(jīng)有一個官員想要送他一座金佛,卻被他掃地出門。用他的話來說,“本皇子錢多得用不完,哪會在乎這點蠅頭小利?快別出來丟人現(xiàn)眼了?!?p> 此刻,唐晉看著眼前的鎏金雕花玉宇,心下了然,這群芳閣以前必定是三哥的產(chǎn)業(yè),閣內(nèi)裝修處處都帶著三哥那種豪死人不償命的氣息。
今日群芳閣的生意比較慘淡,一樓大廳處,只百無聊賴的坐著幾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見到唐晉,立刻圍了上來。
“這位客官長得好生俊俏,來,讓姐姐好好疼愛你?!?p> “放肆!”唐晉脫口而出,這些女人靠得太近,引起了她極度不適。
“呦,客官,來到群芳閣還裝什么正經(jīng)。不過啊,我們姐妹啊,最喜歡假正經(jīng)的男人了?!?p> “是啊,客官你長得如此俊俏,來姐姐這,姐姐給你打半折?!?p> 唐晉后退一步,和她們保持距離,冷冷地說道:“你們管事的呢?讓他出來見我?!?p> 女人們本想再調(diào)笑幾句,但是被唐晉身上與生俱來的威嚴(yán)給震懾住了,不敢再說話。
其中一個年歲較大的女人說道:“客官請跟我來?!?p> 這家青樓管事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看到唐晉,便恭恭敬敬的說道:“參見公主,老奴姓秦,叫秦忠,是三皇子身邊的人。三皇子吩咐老奴,一切要聽從公主安排?!?p> 見秦忠一下子就認(rèn)出了自己,唐晉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秦忠笑著說道:“老奴以前跟著三皇子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就見過公主的威儀。”
“嗯。秦叔,以后在外人面前,叫我唐少爺即可。我剛才進(jìn)來,見群芳閣往來客人十分稀少,身為晉城四大青樓之一,怎會如此境地?”唐晉問道。
“回稟公主,晉城青樓大大小小幾十家,比群芳閣好的不在少數(shù)。群芳閣之所以能位列四大青樓之一,也是過去三皇子多方奔走的緣故。本來按照青樓的經(jīng)營方式繼續(xù)經(jīng)營下去,生意也勉強(qiáng)過得去。然而,自從去年羅二小姐大鬧群芳閣后,三皇子就下令群芳閣的姑娘以后賣藝不賣身,從那以后,群芳閣的生意就漸漸慘淡了?!?p> “羅二小姐?可是羅御史家的二女羅子嬋?”
“正是?!?p> 唐晉奇道:“三哥如何招惹她了?”
秦忠面露尷尬之色,吞吞吐吐地說道:“具體的事老奴也不知道,您問過三皇子便會知道。”
見秦忠不愿多說,唐晉也不再問,而是吩咐秦忠把賬本拿來,一邊看一邊眉頭緊皺,這群芳閣賬面上的資金所剩不多,如果這個月不盈利,下個月就無法支撐下去了。
一邊看著,唐晉心里一邊罵著,好個三哥,竟然扔了個燙手山芋給她。這群芳閣如何才能轉(zhuǎn)虧為盈,她還得好好思量思量。
…………
第二天一大早,趙氏居然親自過來唐晉屋里。
她笑著拉著唐晉的手,一臉慈眉善目地說道:“成親那天,遠(yuǎn)遠(yuǎn)看著,就道弟妹超凡脫俗,仿佛天上的仙女下凡,今日仔細(xì)看著,竟是比天上的仙女還漂亮幾分?!?p> “大嫂說笑了?!?p> “公主最近住著可還習(xí)慣?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千萬跟大嫂說,都是自家人,別客氣。還有我那個小叔子,要是他欺負(fù)你,我讓你大哥為你做主?!?p> “多謝嫂子?!?p> 這趙氏口才極好,又十分熱情,唐晉只覺得整個屋內(nèi)仿佛都暖和起來了,心中不禁對趙氏另眼相看,她能在楚家主事,可見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聊了一會,趙氏突然說道:“前幾日我聽說你二嫂來找你說話,她也是個溫婉的人,你別嫌她叨擾。老二是個不更事的,她心里苦,卻無處訴說,再加上我又要處理府內(nèi)大大小小事務(wù),實在抽不開身聽她訴說心中的苦悶。你能夠和她說說話,嫂子心里高興的緊,哎,她也算個苦命人啊?!?p> 趙氏的這些話,讓唐晉十分疑惑,按照那日馮氏的意思,她受趙氏欺壓已久,早已結(jié)下梁子,但看今天趙氏的模樣,和馮氏說的大有出入。一時之間,竟分不清二人孰真孰假。
趙氏又說了一會子話,便起身告辭了,臨走前想要邀唐晉去她那用膳,唐晉婉言謝絕了,她倒是也沒勉強(qiáng)。
唐晉看著天色還早,便和珍兒出府,去了杏花村。
一進(jìn)二樓雅間,便看見蘇冥辰一個人在窗邊喝酒。
有些日子沒見蘇冥辰了,此刻,他雖然衣冠整潔,但不知道為什么,整個人有幾分狼狽。
此刻桌邊微醺的蘇冥辰,實在無法和記憶力里的翩翩少年郎相重疊,唐晉實在想象不出來,這些日子在蘇冥辰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珍兒,你先下去吧?!?p> 珍兒應(yīng)了一聲,便出去了。
唐晉在桌子一旁坐下,說道:“怎么一個人在這喝悶酒?”
“你來了?!碧K冥辰雙眼迷茫的看著唐晉。
“你怎么了?”唐晉關(guān)切的問道。
蘇冥辰眼神黯淡下來,手里指著胸口,委屈地說道:“不知道,這里痛?!?p> 唐晉從沒看見過蘇冥辰喝醉的樣子,今日一見,卻是十分驚訝,沒想到醉酒的蘇冥辰竟然如此可愛,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子一般。
“那怎么辦,我領(lǐng)你去看大夫?”
“不用?!碧K冥辰臉一橫,說道,“小晉晉給我揉揉就好了?!?p> “滾蛋!蘇冥辰,你又欠揍了?”唐晉怒道。
蘇冥辰看了看唐晉的表情,滿臉委屈,仿佛怕再惹她生氣似的,頭靠著桌面,說道:“沒關(guān)系,不揉也沒關(guān)系,我只要喝點酒,一會就挨過去了。小晉晉,你不要生氣,你一生氣,我的心都揪緊了?!?p> “蘇冥辰,你醉了。”
“我可能是醉了吧,醉了心可能就沒那么疼了。”說著他的頭仿佛找到了一個極為舒適的姿勢,靠在酒桌上睡著了。
唐晉向門外吩咐道:“珍兒,把小二叫來?!?p> “是?!?p> 小二一進(jìn)雅間,就發(fā)現(xiàn)氣溫驟冷,唐晉正一臉陰沉的看著他。
他哆哆嗦嗦的說道:“公主,不知叫小的來有何吩咐?”
“這位客人什么時候來的?”唐晉指著蘇冥辰問道,“他醉成這樣你們竟然不管管?”
“回公主,這位爺最近這段時間,每天下午都來,先是點一壇云醉,喝完之后就點咱們店里最烈的酒,一直喝到晚上,不省人事。每晚他們府里的人都來接他,第二天下午,他還是照常來。因為他是您的朋友,所以我們也沒阻攔?!?p> “每天下午都來?他以前不這樣的?!碧茣x自言自語道,蘇冥辰從來都是保持清醒的人,不沉溺于聲色犬馬,不貪圖安逸享樂,無論做什么,都十分有節(jié)制。從前,唐晉從來沒有看見過他喝醉酒,更何況是現(xiàn)在這樣,靠酒精麻痹自己。
“小的想起來了,您大婚的那晚他來喝了一夜酒,中間還和其他包房里的客人打起來了。從那以后,他就每天都來?!?p> “我大婚那晚?”唐晉心突然猛烈的跳動起來,她竭力保持冷靜:“你先去吧?!?p> “好的,有什么事您再吩咐小的?!?p> 靠在桌上的蘇冥辰,此刻早已經(jīng)熟睡,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呼吸十分有規(guī)律。
唐晉盯著蘇冥辰看了許久,仿佛自言自語般出聲道:“蘇冥辰,你是不是喜歡我?”
熟睡的蘇冥辰自然是沒有聽到這句話,也不可能回答唐晉。
所有的答案都埋藏在這安靜的午后,在時光的寂靜里,沒有一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