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丫倒是沒在意姟章，會有什么反應(yīng)，她知道姟章一向是個木訥性子。
她自顧自的在那里邊浸泡衣服，邊巴巴兒的說著：“我跟你說啊，我娘可說了，誰要是能跟了巫悔，往后那是不愁沒肉吃的……”
就這一早上，來河邊洗衣服的大都是半大姑娘和一些老婦人，沒幾個人過來和姟章說話。
姟章也落得個清凈，不過這王二丫很是能叨叨，張三李四趙二麻子家的事兒，她都能說道一些。姟章隨便聽聽，偶爾點頭，這王二丫就能接著說很久。
因此姟章也不在意，她大部分心神還是在搜索腦海中的記憶。
她總覺得以前的她好像并不是現(xiàn)在的她，現(xiàn)在她只能靠腦海里的那些記憶，以及身邊這特能說的王二丫，來了解這個地方。
一番回憶下來，她現(xiàn)在所在的這個地方，名叫李家溝子，是位于齊國的邊境位置，雖說有戰(zhàn)亂也很少能波及到這個偏遠(yuǎn)地區(qū)，但這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地兒就對了，這溝子里也就四十六戶人家。
姟家在這李家溝子里，經(jīng)濟(jì)條件還是很不錯的，可以算得上前五呢！
可自從五年前姟方媳婦兒生產(chǎn)后，死活鬧著要吃山里的野雞湯，姟方進(jìn)山后就再也沒回來，姟家就余下姟方媳婦兒姟賈氏自己那剛出生的小子，姟方還有兩個未出嫁的妹妹。
這姟方呢已經(jīng)四十出頭了，先前還是千夫長，在邊境守衛(wèi)軍里混的挺不錯，只是在軍中待長了，一次戰(zhàn)役中負(fù)傷，瞎了只眼睛，才退下來領(lǐng)了點兒撫恤賞銀，回到了家鄉(xiāng)。
輾轉(zhuǎn)一年多也沒說上和婆娘，最后就只能在周邊村里尋摸寡婦一類的，想著好歹娶一個婆娘回來做飯，以及幫著打理家里的瑣事。
所以后來挑來選去，就娶了姟賈氏這因為沒生養(yǎng)被休棄四回的婦人。
當(dāng)然也因為姟賈氏有些姿色，三十的人了，那身段兒還和小媳婦一樣，姟方一眼就瞧上了她。
說來也巧，姟章是姟方迎娶姟賈氏時半路碰見的。
當(dāng)時姟方看小姑娘才五六歲，身上的衣服雖然破爛，但料子那是相當(dāng)不錯，估摸著她多半是父母遇難了，從邊境跑進(jìn)來的。
姟方那會兒想著，他自己也沒后代，婆娘也是個不能生養(yǎng)的，恰好迎親路上碰到，那也是有些緣分的，大抵是老天有眼，他能娶上婆娘，半路還送個女娃給他做閨女兒，因此就收留了姟章，并娶了這么個名字。
姟賈氏嫁進(jìn)來后，沒多久就懷孕了，這令姟方欣喜的不得了，后來又想著多半是因為他收養(yǎng)了姟章，姟章帶來的福氣，那時他對姟章確實很好，真的當(dāng)做親閨女來養(yǎng)著的。
可好景不長，就在姟賈氏生下兒子后，姟方就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小兒子身上，對于姟章雖說吃穿不刻，但關(guān)心總是少了的。
正逢雨季，姟賈氏月子里鬧著要吃野雞肉喝野雞湯，姟方也沒辦法，最終進(jìn)山了。
小姟章的生活，從此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姟賈氏做完月子，也沒等到姟方帶野雞回來，她立刻就把僅六歲的姟章使喚起來。
平時燒火，洗衣，洗菜，打掃房間，給家里的豬打豬草等等的活兒都落在了姟章小小的身板兒上。
幾個月后，姟賈氏開始變本加厲，動輒打罵姟章，姟章菜炒糊了，她就隨手抄起燒火棍一頓打。
后來直接把姟章趕去了柴棚子，也就是姟章醒來的那個土棚子。
姟章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一樣，看著這小姑娘這六年的經(jīng)歷，真是可憐的孩子??！
可現(xiàn)在她成了記憶里的小姑娘，她要怎么辦呢？
她有些茫然，抱著盛滿衣服的竹筐，踉踉蹌蹌的往回走，竹筐很重，那些衣服透過竹筐還滴著水，她的雙手已經(jīng)沒有知覺了，褲腿也早已被打濕，鞋子有些大，不跟腳，鞋頭都通了，大拇指頭有點戳出來。
風(fēng)一吹，姟章整個人都涼透了，她這時候又累又餓，眼睛都開始發(fā)花了。
終于沒堅持幾步，她倒下了，洗衣服的人早都回去了，就她那一大筐衣服搓洗了半上午，這時候河灘邊只有她了。
姟家院兒里。
“娘，我餓了，死丫頭怎么還不回來做飯！”你能相信，這是從一個六歲的男孩嘴里說出來的話嗎？
姟賈氏正從里屋出來，看著在院兒里榆樹下玩耍的小孩，滿臉笑意：“那娘去看看這死丫頭，平平要一起去嗎？”
被叫做平平的小男孩兒，當(dāng)下就丟了手里的玩意兒，跑去開院門。
等姟賈氏和小男孩兒平平一路找過來，到河灘邊兒時，看到竹筐翻倒，趕緊過來先撿了衣服。
看著姟章躺在地上，小男孩兒平平立馬跑過去，抬腳就狠狠踢了幾腳姟章的背，嘴里還喊著：“死丫頭，還不起來給我做飯去！”
姟賈氏還在旁邊鼓掌助威：“我平平就是厲害，剛才那腳踢得好，使勁兒??！對就是這樣，踢她腦袋！”
見姟章沒反應(yīng)，他變本加厲，直接從姟章身上跳過去，繼續(xù)用腳題她，姟章還是沒動靜，小男孩直接用腳踩到她后腦勺上。
“娘，這死丫頭裝死，不起來！”
姟賈氏聞言，幾步過來踩在姟章的手上，用那只腳使勁兒碾壓，姟章都沒有反應(yīng)。
姟賈氏覺不高興了，抬腳使勁兒跺了跺，見姟章還是沒反應(yīng)，連聲兒都沒吭。
隨即她心里一緊，蹲下身伸出手在姟章鼻子處驗了驗，幾乎沒有呼吸了，她手猛然一抖。
“死丫頭還真快死了，真是不經(jīng)折騰，這就快沒氣了，真是晦氣！”姟賈氏說著，站起身來還對著姟章吐了口唾沫。
然后不知她想起什么，四處望了望，而后她那吊梢眼轉(zhuǎn)了幾轉(zhuǎn)，面兒有了些笑意。
她沖自己兒子平平招了招手：“平平，過來，娘跟你說個事兒！”
小男孩兒聽她話立刻跑過來到她跟前。
姟賈氏摸了摸小男孩的頭說道：“平平??！這回這死丫頭真要死了，都快沒氣了，以后她就沒辦法分咱那兩畝地了！”
姟章雖然氣若游絲，但外界的一切她都聽得見的，她養(yǎng)父曾給她名下劃了兩畝地，說是以后給她做嫁妝的。
小男孩兒聞言頓時開心了：“死了才好，地是我的！”
他說著這話還又過去踹了姟章幾腳。
姟賈氏這會兒時不時地，環(huán)顧四周，見好一會兒沒人經(jīng)過這片河灘，她又看了看姟章，以及姟章不遠(yuǎn)處的河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目光灼灼。
她緩步移到了姟章身側(cè)，抬腳便用力踹，姟章離河水更近了，姟賈氏用力用腳踢踹，她用盡了力氣，終于姟章被踹進(jìn)了河里，沉了下去。
小男孩兒歡呼著，激動的拍著小手。
姟賈氏終于喘勻了氣，雙手插著腰，笑著囑咐小男孩兒：“平平，娘跟你說啊，不管誰問起，你就說死丫頭掉河里了！知道嗎？”
小男孩兒笑的開心，連連點頭。
這娘倆抱著那竹筐衣服匆匆忙忙往回走，邊走邊還大喊：“姟章丫頭剛掉河里了？救命呀！”
小男孩兒聽了姟賈氏的話，一路低著頭，殊不知他一臉笑容。
大家都以為這小孩兒被嚇到了。
聽到呼喊的人，有幾個往河邊跑來，趕來救人。
“從哪兒掉下去的？”
來的人截住姟賈氏問她。
姟賈氏吊著臉，拉著嗓子干嚎，伸手隨便指了指。
那幾人忙趕過去看。
“這是個漩渦子，下不去，那丫頭沒救了！”
趕來的中年男人，打著赤膊，沉者臉嘆著氣說著。
“可惜了這丫頭！”
其他幾人都跟著嘆氣。
而河對岸的林子里，兩個人靜靜的現(xiàn)在那兒，看過了全程。
“李叔！這丫頭如果救回來，你就把她劃到我家吧！”
老頭兒聽身邊這戴面具的年輕人這么說，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巫悔侄子，這苦命的丫頭本就沒上戶口，那姟方本來想著等自己孩子出生了，和那丫頭一起上戶口的！誰成想……”
老頭兒沒說下去，巫悔卻了然，看著那邊岸上的人都走了，他這時動了，幾步?jīng)_過去到了河邊，直接趟進(jìn)去，幾下就將姟章從河水里撈了出來。
他速度很快，打橫抱著姟章瘦弱的身軀，來到老頭兒面前，只說了一句話。
“姟賈氏如何處理？”
不等老頭兒李叔說點兒什么，巫悔抱著姟章就往林子深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