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節(jié)禍從天降
這天上午,陳站長帶著學員們到了燕塘大隊第6生產隊。老規(guī)矩,站長動手做了一個小母豬閹割手術,接下來,站長點名讓某學員接手做第2頭小母豬手術。連續(xù)幾天,培訓班大部分學員都動手嘗試做了手術,學習欲望強的學員已公、母仔豬都練過手了,但還有幾個學員始終不提出申請做手術。所以今天站長點名要求某位沒有做過手術的學員坐下來準備給第2頭小母豬做手術。
小母豬橫臥在手術者的雙腳下,手術者左手按捏小母豬時,站長提示按捏部位向腹后部移1公分。手術者持刀準備刺破小母豬腹部時,站長又再次提醒著刀的部位偏高近1公分。手術刀刺破腹部收刀,未見子宮角涌出。站長又再一次提醒手術者別慌,慢慢掏。手術者口中答應著,右手的手術刀刀把柄頭在切口內掏著,連著劃撥了幾次未見子宮角。
所有的學員都在看著,手術者頭上已有汗珠滴落在小母豬身上,小母豬哼哼著。
“真笨!”兩個字從徐曉明口中蹦出,雖然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都聽見了。站長瞄了一眼徐曉明沒有說話。
小隊長有些急了:“陳站長!”
“薛隊長,沒事,我來做?!闭f著話,站長蹲下身,雙手“保定”住小母豬,叫那位學員起身,讓出小矮凳,站長坐定,雙腳換下雙手,再次“保定”住小母豬后,左手用力按捏,右手持手術刀刀把柄頭伸進切口,也就眼睛眨了一下,刀把柄頭上已見子宮角。站長麻利地結束了小母豬手術:“薛隊長,請飼養(yǎng)員抓豬?!?p> 薛隊長看到站長出手,手術做得如此漂亮,小母豬應該無事。高興地說:“還是站長有水平啊。”
下午,我們到向明大隊7隊,這是徐曉明家所在的生產隊。當站長做完第1頭小母豬手術后,突然對徐曉明說:“徐曉明,我好像記得這幾天,你只做過小公豬手術,小母豬手術還未練過手,今日到你家的生產隊了,徐隊長是你‘父母官’,怎么樣,露一手,讓徐隊長與你們生產隊社員知道你這么一段時間不在隊里,在外忙乎些什么,也算是在鄉(xiāng)親們面前來一個‘匯報演出’。”
站長說的話,讓徐曉明有些興奮:“站長,真的讓我做?不是哄我開心吧?”
“誰跟你開玩笑,到了你家的‘地頭’,該你露露臉了。不過你要用心做手術,不要把手術做砸了,你沒了面子,我也難堪。你是我學生,笨手笨腳的手術失敗了,站長把笨字說得特別重,老師也要挨罵的。”
我見徐曉明聽到站長安排他做手術,興奮無比,伸出小拳頭在張正華眼前晃了晃。我甚至懷疑徐曉明在高興之余,僅聽進去了站長前半句話,根本沒有心思再去仔細品味站長后半句話。此時他可能正想著等一會兒手術成功后,徐隊長和飼養(yǎng)員徐老伯會在他爸媽面前,夸他家的兒子怎么這么有出息,爸媽高興的嘴巴合不攏的樣子。
站長剛說完讓徐曉明做手術的話。張正華就輕輕地附在我耳朵邊說了一句:“站長的安排可能與上午徐曉明說某學員真笨有關。徐曉明手術成功,上午說漏嘴,實話錯說消弭于大家的喝彩聲之中,此事就算過去了。如果徐曉明手術失敗,站長可能要把上午之事拎出來,好好‘幫助’一下徐曉明:都是學員,五個手指伸出來有長短,怎能隨意取笑罵人,傷人自尊心?!?p> 事情是怎樣想,就怎樣來了。
當飼養(yǎng)員徐老伯提著1頭肉滾滾、胖乎乎有近6公斤的小母豬送到徐曉明手中后,徐曉明坐在小矮凳上非常熟練地接過小母豬,保定在自己雙腳下,按捏手勢到位、持手術刀進刀腹部位置精準,一切手術動作過程似乎都如教科書般正確。正當大家被徐曉明一系列熟練的手術動作所吸引,準備為他鼓掌時,徐曉明手中的手術刀退出腹部,切口處卻未見子宮角跟著涌出。
我見狀,輕輕說了一句:“慢慢掏。”
徐曉明手中的刀把柄頭在小母豬腹內劃動,我仔細回想徐曉明從按捏到手術刀退出的全過程,整個手術動作可謂一氣呵成,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子宮角應該隨手術刀跟進涌出?,F(xiàn)刀口未見子宮角,這不合常理啊?
徐曉明手中的手術刀鉤劃幾下,還是未見子宮角“亮相”。張正華說了一句:“慌什么,左手怎么在抖?!?p> “我左手好像沒有力氣了,大拇指有些僵直?!毙鞎悦骰卮鹬鴱堈A的問話。
“你起來讓易一文做。”站長要求徐曉明放棄手術。
此時的徐曉明知自己已無能力完成手術了,不作爭辯,老老實實地站了起來。
我坐定?!氨6ā弊⌒∧肛i。左手大拇指、中指和食指安放到小母豬腹部的按捏位置,還沒有開始發(fā)力,從手上傳導給我的感覺是這頭小母豬太壯實了,背部厚實、腹部鼓鼓,手上沒有一把力氣,根本無法讓小母豬背部內壁與腹部內壁靠攏,擠壓子宮角至腹部刀口的位置。所以當徐曉明這雙小手做手術時,對小母豬而言真是“花拳繡腿”。一陣忙乎,小母豬的子宮角還不知藏在腹部的哪個角落,離切口處還遠著呢,所以刀把柄頭鉤劃不到子宮角。
我想明白徐曉明做手術失敗的原因后,深吸一口氣,左手逐漸加力,只見小母豬的腹部在變形,小母豬已感覺到我手上的力量,輕哼著,洞穿的腹部刀口在壓力下有腹水流出。我用手術刀刀尖輕輕挑開切口,并用力向上挑送,力爭讓切口暴露出更大的空間。我左手繼續(xù)加力,隨著小母豬發(fā)出一聲響亮的吼叫時,刀口處已隱約顯現(xiàn)出了腸形狀的子宮角,我小心地把刀把柄頭從切口邊緣處伸入,穩(wěn)穩(wěn)地鉤住了子宮角,慢慢地向切口處撥送……放下手術刀,用藥棉在切口處擦一下,雙手倒提小母豬的雙腳抖動幾下遞給了守在旁邊的徐老伯。
周圍響起一陣掌聲,我起身把徐曉明拉到身邊:“陳站長,今天徐曉明的整個手術過程,沒有什么問題,做得非常到位,只是活該他今天倒霉,碰到了1頭肥碩的小母豬,豬齡已偏大,體重有6公斤。他的手沒有這么大一把力氣,按捏不到位,所以手術失敗了?!?p> “易一文,你分析得正確,徐曉明人不笨,挺聰明的,學技術也認真,學得也可以,但人算不如天算,手上沒有力氣,再好的技術也展露不出來。徐曉明,要想做個好獸醫(yī),你是先天不足,后天補吧,怎么樣提高手上的力氣,自己琢磨吧?!?p> 站長說著話,又坐到了小矮凳上開始了第3頭小公豬的手術。
手術結束,站長帶著其他學員走了,我、張正華、徐曉明三人一起又來到了徐曉明家中客廳坐下。我望望你,你看看我,憋了近5分鐘,還是徐曉明開了口:“易一文,謝謝你,為我的手術失敗圓場。在鄉(xiāng)親們面前保持了臉面,也多少減輕些鄉(xiāng)親們和父母對我的失望吧。當時陳站長突然讓我做小母豬手術,我還非常高興,感謝站長給我在鄉(xiāng)親們面前露臉的機會。說實話,閹割小母豬手術,雖然沒有試過手,但整套手術程序,這幾天觀摩下來,早已爛熟于心,所以我信心十足地坐了下去,哪想到自己生產隊里的小母豬跟我作對,徐老伯喂的小苗豬太肥碩了,當我接過小苗豬,一看小苗豬肉滾滾的身段,心里就犯起了嘀咕,這樣肥碩的小苗豬,背部這么厚實,能按捏到位嗎?果然,我的左手根本沒有這么一把力氣?,F(xiàn)在我懷疑即使碰到稍瘦一些的小仔豬,憑我現(xiàn)在左手的力量,能做小母豬的手術嗎?”
我望望張正華,張正華看看我,再瞧一眼徐曉明,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和我一樣選擇了沉默。
徐曉明眼眶中已有淚花在閃動,我倆的無言,讓他明白了,憑他的一對“小手”,給小公豬做手術還能湊合,給小母豬做手術,難度是明擺著的,一雙小手再怎么鍛煉,手型太小,力量有限。
“徐曉明,別掉淚了,喪氣。男子漢,一點兒小事就哭天抹淚的,我是組長,我向你保證,今后你在出診過程中,先去了解看一下請求出診手術那家仔豬是公是母,是公的,你就自個兒把手術做了;如果是母的,你繞到我隊里叫上我,陪你去,我?guī)湍阕?。如果碰巧我不在隊里,就去找張正華。我倆隨叫隨到,張正華,你同意嗎?”
“這還需要表態(tài)嗎,我沒問題。易一文在大隊里,經常代表大隊籃球隊外出參加籃球比賽,晚上隔三差五排演文藝節(jié)目或外出演出。我沒有什么事,今后即使真當上了赤腳獸醫(yī),除了外出就診基本上都還是在生產隊里參加勞動。徐曉明,你放心,我們三人是一個學習小組,相互幫助、相互支持是應該的。你聰明,反應快,是好事。不過,我也要說說你,你以為今天真的是站長讓你在鄉(xiāng)親們面前露臉,我和易一文上午就知道站長說不定在什么時候要教訓你一下?!?p> 徐曉明抹去了淚水:“站長對我客客氣氣的,我又沒犯什么錯,他沒有理由讓我在鄉(xiāng)親們面前出洋相的,不要瞎說?!?p> 我接過話頭:“今天上午某某手術失敗時,你說過什么?”
“我說了真笨?!?p> “這話該是你說的嗎?瞧你這張嘴。站長特意讓這個學員做手術,是對那個學習態(tài)度較消極的學員提個醒,不能這樣混日子,是驢子是馬拉出來遛一遛,也算是對他們的一個善意警告?!?p> “站長是老師,學員是學生,他們師生互動,你算老幾,也去湊這個熱鬧。你當時說了‘真笨’兩字,站長看你的那一眼,眼神的流轉,表明站長非常厭惡你的插話和說話的內容。當站長讓你做手術時,張正華就告訴我站長要錘煉一下你,你還蒙在鼓里,還自以會站長是在給你機會,在鄉(xiāng)親們面前長長臉?!?p> 為了讓徐曉明長點兒記性,懂點兒為人之道,我和張正華,我一句,他一句把站長讓徐曉明做手術的前因后果都抖落了出來。
徐曉明還不相信我倆說的話,自言自語:“是我這張嘴惹的禍,招來了站長不動聲色的當頭棒喝?。”
“差不多吧,我是這樣認為的。今后要管好你這張嘴,老朋友,家里人可能不計較,其他人就難說了。因說話不當招禍、招人厭,社會上這一類人生經歷失敗者,還不足以警示我們管住自己平時僅憑個人好惡就隨意說話的習慣嗎?”張正華告誡著徐曉明。
平時不怎么說話的張正華今天算是讓我對他有了真正的了解。張正華平時不是嘴拙,而是早就悟出了言多易語失的道理。其實,我也早就體會到張正華平時話不多,但凡發(fā)言說話,總是點在要緊處。平時不開玩笑,不說廢話,一個字就是一個唾沫星子,字字有份量,句句在理上。
我們三人把話說透亮了,徐曉明眼眶中的淚花也就沒了,他說:“這個赤腳獸醫(yī)我是做定了,爸媽給了我這雙手,但卻讓我碰到了你倆,也算是有緣吧。你倆哥也好、弟也好,我們三人不是兄弟勝似兄弟,你倆都有能力做自己想而且能達成自己心愿的事,我的腦子還好使,但有時候可能好使過頭了,其他就啥也不是了。還是前幾天說過的話,組長老弟你有事只管招呼,張正華老哥你做事穩(wěn)重,平時希望你多看我一眼。你倆說話再重,甚至一點兒面子也不給我留,我也能接受,我雖是男兒身,但淚腺豐富,這是爹娘從小給慣出來的,一時半會地也改變不了,你們該怎么辦就怎么說,我明白,你倆都是為我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