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節(jié)我的“第一刀”
停好自行車,徐曉明說:“易一文、張正華,今日中午飯我請客。每人一個葷菜、一個素菜。排骨、紅燒肉、紅燒魚塊或其他‘硬菜’隨便挑。吃飽了,下午我倆還要做手術?!?p> 張正華沖口而出:“算了吧,還是各吃各的,親兄弟還明算賬了。我還欠著易一文一頓早飯錢,還錢沒有問題,但全國糧票我沒有,這個欠賬我真還不上了,以米抵全國糧票吧,我又有些說不出口?!?p> “你還說不出口,你現在不已是說出口了,張正華你真會說話。我也沒有全國糧票,所以我用中午請客吃飯來相抵,兩不吃虧。只是張正華你給我記著,你欠我、易一文各一頓飯,今后有機會找補?!?p> 這小子,早晨我還與張正華商量著逮個機會,要敲他一頓飯,他竟然反客為主,盯上了張正華。我對張正華說:“徐曉明既然這樣說了,我們的午飯就讓他管著,下次有機會再請還他一頓。你也用不著惦念著糧票的事,我們三個人一個學習小組,總是有來有往,有交情的,甭想那么多了?!?p> 下午3時,我們再次從學校出發(fā),過東街,穿西街,一路西行。途中,經過公社糧庫時,從開著的大門望進去,曬場上曬著剛收購上來的新麥子,讓人看著就踏實。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期,國人缺糧挨餓的經歷,距今過去僅5—6年,還記憶猶新。人都沒有糧食吃,拿什么養(yǎng)豬,應該給豬吃的飼料,也讓人當“糧食”吃下肚子了。緊貼在稻谷內米粒外的皮,脫下后叫米糠,是制作豬飼料的首選原料,竟然變成了補充人們因缺少營養(yǎng)患上浮腫病的營養(yǎng)品,需經醫(yī)院醫(yī)生確診患上浮腫病后開具證明,才能領取1市斤。
現在國家困難期已過,糧食夠吃了,我們已不再需要與家畜爭奪食物了,谷類、麥類加工成糧食過程中產生的米糠、麩皮,需要處理、消耗,變廢為寶,廣大農村中個體養(yǎng)豬產業(yè)隨之興起,豬的存欄數成倍增長,促使赤腳獸醫(yī)這個行業(yè)應運而生。
機遇也好,運氣也好,總之,一個對養(yǎng)殖業(yè)一竅不通,從未接受過獸醫(yī)知識學習的我,稀里糊涂,一點兒也沒有思想準備下,被領導“拍板”成了一名赤腳獸醫(yī)。
“易一文,你看著點道。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車把晃來晃去,讓我坐在后面心發(fā)慌,當心別騎到棉花田里去了?!?p> 徐曉明的說話聲,把我從遐想的思緒中拉了回來,自己想想也感覺好笑,看見糧庫中曬著的新麥子,會與我擔任一名赤腳獸醫(yī)這牛頭不對馬嘴的事兒維系在了一個思維軌跡上,產生諸多聯想,真是有趣。
車隊前面?zhèn)鱽黼p橋大隊陳云林的說話聲:“站長,轉彎就到了?!?p> 我的思路猛然間回到了現實,等一會兒我與徐曉明都要拿起手術刀做手術了。一頭小公豬、一頭小母豬將由我倆給它們做閹割手術,這既是我與徐曉明成為一名赤腳獸醫(yī),在學習閹割手術中的第一刀,也是整個培訓班全體學員接受閹割培訓后的第一刀。這第一刀手術成功與否,對我們個人,團隊在閹割技術學習中信心的樹立至關重要。
我們已觀摩了陳站長20多頭小苗豬的閹割手術;也從半天課堂的理論培訓到站長邊做手術邊講解的過程中了解了閹割手術的相關知識;今日上午,我們又利用半天時間進行了小母豬閹割手術的模擬訓練。手術前該做的功課都認認真真地完成了,好像萬事俱備,只欠坐下來的“一刀”了,手術成功應該沒有什么問題。但我心中總有些不踏實,感覺手術前有一個可能影響手術成功的隱患沒有消除。昨天陳站長做手術時,我與張正華都已發(fā)現了這個問題,張正華還在午飯后趴在課桌上休息時,夢到了隱患出現可能發(fā)生的實景過程,這個問題如果得不到及時解決,學員就不能上手做手術。這個問題就是陳站長在做小仔豬手術時,小仔豬再怎么掙扎,站長的雙腳都能“保定住”小仔豬,不影響手術的進行。站長雙腳“保定住”小仔豬的能力是在長期的手術實踐中獲得的,我們學員從未經過雙腳保定小仔豬的訓練,能否“保定住”小仔豬,心中根本沒有把握。今天上午,我們也反復練習了按捏手法,雙腳踩在南瓜上練習閹割動作,但在人多紛亂,噪聲的環(huán)境中,竟然疏忽了,我們練習的瓜是死的,不會有反應,萬一在手術中,小母豬掙扎,雙腳保定不住怎么辦,沒有相應的預案。今日下午就要給小母豬做手術了,而且還是自己爭取得來的這個機會,說實話,讓我們學員做手術的時機還不能算成熟,但我們是速成班,沒有時間按常規(guī)培訓要求做事,這可能也是站長遲疑了一會兒才下的決心,同意我與徐曉明做手術的原因吧。
事已至此,臨陣退縮,請求站長撤消我今日做手術的計劃,這不符合我的性格特點,但不計后果,貿然行事,更不是我的行事風格。是否有個兩全其美的方法,能消弭當務之急,在不驚動眾人、不動聲色中被穩(wěn)妥地解決了。
車隊拐彎進入了飼養(yǎng)場,馬上就要做手術,已沒有時間思謀出什么好方案了,只能采取笨人笨法。張正華與我并排騎著車,我對他說:“等一會兒我做手術時,你與徐曉明站在我左右兩側,當我準備動手時,你二人同時蹲下,各自伸手,幫我按住小母豬頭尾,不讓小母豬因受疼掙扎,離開我雙腳前腳掌的控制。同樣,徐曉明給小公豬做手術時,我和你也站在兩旁蹲下幫著保定小公豬。采取這樣的預防措施,就能讓我、徐曉明做手術時,心無旁騖,專心于手法動作,按部就班實施?!?p> 與其他生產隊的隊長一樣,雙橋大隊3隊的蔣隊長也在飼養(yǎng)場候著,在與陳站長握于致意時,站長把今天準備安排2位學員為1公、1母二頭小仔豬做手術的事告訴了蔣隊長,希望得到蔣隊長的支持。
蔣隊長看著陪伴在站長身邊的他們雙橋大隊的赤腳獸醫(yī)陳云林說:“支持、支持,一切聽站長的安排,不就是做個閹割手術嘛,如果他們學員們做不好,站長可接手過來繼續(xù)做,沒有什么可擔心的,培養(yǎng)赤腳獸醫(yī)讓他們早點兒獨立行醫(yī),不僅僅是你們公社獸醫(yī)站的事,我們養(yǎng)殖戶也應該積極配合。云林他們如果能做手術,也不需要我們到公社獸醫(yī)站預約登記多跑一趟路了。站長你告訴做手術的學員們,讓他們放心大膽地去做,不要有什么思想負擔。”
今日可算是碰到明白事理的人了,不但不反對,還積極支持,這讓我們這些學員有些出乎意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更有些感動。換位思考一下,持有蔣隊長這種態(tài)度的生產隊領導還真不多,他比旭日大隊朱隊長、新升大隊王隊長只從本生產隊局部利益出發(fā)訴求行事,要站得高、看得遠。希望今后在為生產隊小苗豬做閹割手術時,能遇到像蔣隊長這樣的領導,使我們在學習閹割技術時盡量減少阻力,盡早讓每個學員都能上手實習,完成培訓任務。
飼養(yǎng)場內有一棵大樟樹,粗大的枝干、繁密的枝葉,整個飼養(yǎng)場都在它的綠陰遮蔽下,一下感覺涼快了不少。
陳云林陪著飼養(yǎng)員蔣伯從牛棚內拿了一個小矮凳過來放在樟樹下,陳站長交代蔣伯:“小母豬、小公豬2頭一個輪換”,蔣伯不住地點頭,連說知道了,不會搞錯。
手術開始了,陳站長第1頭小母豬手術非常順利。他從雙腳保定,左手按捏部位的手法,右手握手術刀呈垂直角度刺進,到摘除子宮,卵巢都交待得明明白白。
閹割小母豬整個手術過程,我從昨天上午第一場手術,下午第二場手術結束至今天上午的練習,在腦中不知過了多少次了,每一個手術動作細節(jié),心中都是清清楚楚的。我對自己有信心,我知道自己不是個臨陣怯戰(zhàn)的人,沉得住氣、穩(wěn)得住自己。當陳站長站起,我坐下時,有人在說:“易一文膽兒真大,平時說話不多,人看著蠻老實的,但肯用腦,會來事,也能做事,今天這個手術不知能否做好?”
蔣伯的第2頭小母豬已遞過來了,我伸手接過小母豬。雙腳依據剛在站長的雙腳動作保定小母豬。張玉華、徐曉明也已到位,同時蹲下,做好隨時伸手按壓小母豬的準備。
我左手大拇指在上,中指、食指在下,在小母豬腹部找到按捏位置,輕輕捏一下,小母豬腹部滑膩柔軟,右手拿起預先準備好的酒精棉球在下刀部位擦拭,扔掉棉球,拿起手術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腦中再次重現剛在站長手術刀下刀時的動作要領后,我上體適度前傾,左手發(fā)力,自我感覺到大拇指與中指,食指相向用力時的對應感覺,在手術刀刀尖垂直切開皮膚前,我再一次自我提示:如果手術刀退出時,不見子宮跟隨涌出,不要慌亂,根據操作順序耐心尋找子官角。思慮至此,我毫不遲疑,手術刀前送,只聽到“撲”的一聲,在手術刀退出切口時,我左手繼續(xù)加力,小母豬在手術刀切開皮膚及左手用力后的雙重受痛因素下發(fā)出嚎叫聲時,切口處已清晰可見子宮角,我迅速放下手術刀,捏住脫出的子宮角,然后交到左手捏住,右手拿起手術刀,把柄頭伸入切口托著子宮物件,配合左手輕緩地向外拖拉,當兩粒米粒大小、粉紅色的卵巢及子宮角全部暴露于切口外后,我調轉手術刀將卵巢和子宮除去。放下手術刀,拿起酒精棉球在傷口處消毒后,雙手把小母豬后肢提起,在小母豬的扭動叫聲中遞給蔣伯。
我長舒一口氣,手術成功了,可謂干脆利落,手術動作用陳站長的話講:“一次教科書式的示范”。
不容我多想,自我陶醉于成功的喜悅之中,陳站長在說過贊揚我的話后,已催我起身,蔣伯已提著第3頭小公豬從圈舍那邊過來了。我趕忙起身退至小矮凳后,陳站長迅速坐下,接過蔣伯手中的小公豬。
“徐曉明看仔細了?!蔽姨嵝颜驹谖遗赃叺男鞎悦鳌5?頭小公豬該是他做手術了。
“昨天已看過二場手術示范了,今天不看,我也知道手術的手法程序。”徐曉明似乎信心滿滿。
“不要大意,再看一遍。”
“我會看的,你不要再說了?!毙鞎悦饔行┎荒蜔┝恕4笸V眾之下,被人提示:“認真點看著”。感覺沒了面子,徐曉明又是個特看重面子的人。
第3頭小公豬在站長雙手動作下,幾分鐘后,又回到蔣伯手中,一路嚎叫著隨蔣伯回到了它熟悉的豬窩了。圈舍里一陣噪聲過后,又1頭小公豬被蔣伯雙腳提起出了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