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jié)修行靠自己
“等一會兒,我們到屠宰場,學習任務就是試打靜脈注射針。在醫(yī)院看病時,我們經(jīng)常會在注射室中看見護士因患者肥胖,脂肪層厚找不到靜脈;老人因血管壁增厚使管腔變細較難一針成功;小孩子掙扎,哭鬧連試幾針不見回血多了去。靜脈注射是一項熟練性工作,只有反復練習,細心體會,才能慢慢積累經(jīng)驗,根據(jù)不同患者,運用不同針法,爭取較大成功率。即使已有多年工作經(jīng)驗的護士,她們也不敢保證在做靜脈注射時能一針成功。我現(xiàn)在講的是給人做靜脈注射,除較小年齡孩子抗拒給注射帶來一些困難外,不管男女都能主動配合護士完成注射過程,即使失敗,也能體諒該項工作因技術有難度無絕對把握而愿承受重復試針之痛。但我們是獸醫(yī),我們診治的對象是豬。豬,大豬小豬即使四腳捆住,有人按住,用藥時,它還是要掙扎、扭動。它可不管你這個靜脈注射是一項有較高技術難度的工作而主動配合,所以,獸醫(yī)診治時,除危重病豬外,用藥方法一般多采用肌肉注射??晌覀儷F醫(yī)又不能因注射工作有難度、有風險而放棄運用靜脈注射搶救危重病豬。所以,應把掌握靜脈注射技術當作每一位獸醫(yī)的基本功認真練習?!?p> “就是因為靜脈注射有一定難度,具有多年工作經(jīng)驗的獸醫(yī)也難以保證一針成功,從而給李醫(yī)生帶來一種心理假象:認為易一文以前應該是學習過靜脈注射技術?!?p> “李醫(yī)生,我們應該相信易一文說的話,他以前沒有學過該項技術。他從學校畢業(yè)后沒在社會上待業(yè)直接下鄉(xiāng)插隊了,到什么地方,又哪有時間去學習靜脈注射技術。李醫(yī)生,我有一個建議:下午學習靜脈注射的示范操作,由易一文來實施,我和你在旁負責指導講解,你看可好。易一文,你敢不敢再試一試?”
看來,陳站長當著大眾的面說相信我沒有學過靜脈注射技術,但聽李醫(yī)生說我靜脈注射整套動作又如何規(guī)范,內(nèi)心也委實不信,他這是想當著大家的面測試一下我是否確實已學會了靜脈注射技術。
陳站長在征求我意見。清晨在潘奎清家豬舍里請求打針,那是一時沖動,是一夜夢中的練習壯了膽,事后想想還是有些后怕,下次再也不敢如此莽撞行事了?,F(xiàn)在讓陳站長點將,事到如今,這真是趕鴨子上架,只能應允了。再說了,有二位老師在旁護著,我怕什么,就是把豬耳朵扎穿了又如何?今天被注射的豬是生豬,明天就被宰殺,只是臨上路前多受些折磨而已。不是社員家里的病豬,下針不成功,心痛的是病豬的主人。
“陳站長,只要你不怕我操作失誤,耽擱了大家的學習時間,我有什么不敢的?!蔽艺酒饋?,故意大大咧咧地說,這也是為自己壯膽。
“好!大家來為易一文能勇敢地接受這一任務鼓鼓勁?!闭坡曉俅卧诮淌抑许懫?。
“二件事說完了,我們該出發(fā)去屠宰場了?!标愓鹃L抬腿走下講臺。
下午2時剛過,陳站長、李醫(yī)生和我們眾學員都已到了屠宰場。王場長看見陳站長來了,也在旁陪著說話。
陳站長一聲令下:“捆豬”。
學員們?nèi)艘唤M進入圈舍,瞬眼間,幾頭豬就被結結實實綁住了,躺在地上直哼哼。
“捆豬技術都學會了,很好!一包煙的學費,交得值?!标愓鹃L滿意地贊揚著。
最讓我意想不到的是,當我們?nèi)苏χωi時,徐曉明突然問我:“易一文你真的說過我長得‘輕’,把騎車的力氣省下來,到時候進圈舍就有力氣捆豬腳了嗎?”。
我被徐曉明問得有些哭笑不得,陳站長自己都已承認是借我易一文的由頭開了你徐曉明一個玩笑而已,你怎么還不依不饒。
“徐曉明,這幾天,你借車給我用,省了我多少的腿腳之力,又能及時跟上大伙兒同進同出,沒有耽誤學習時間。這個感謝之意我一時還沒有找到好的恰當?shù)姆绞浇o予報答,怎么還會沒心沒肺地譏諷你??!?p> “徐曉明,我們相處幾天了,你應該有所了解我的為人了吧。你說,會從我的口中說出那樣的話嗎?”
“我感覺你是一個極好相處的人,通情達理、誠懇踏實、做事果斷,跟你在一起有安全感。能以知青身份成為大隊赤腳獸醫(yī)人選,就足以說明你是一位好同志,我想你也不會這樣說我?!毙鞎悦鞣穸俗约旱牟孪?,悶頭捆著豬腳。
徐曉明的這一問,倒是提醒了我,今后與徐曉明相處時,應盡量張揚他的長處:熱情、好客、仗義。在任何場合下,都要避諱涉及他內(nèi)心深處最敏感的有關體貌特征的話題。今天陳站長不經(jīng)意間的一句玩笑話,其他人只是一笑而過,但對徐曉明而言,有可能就會帶來長期的心理陰影。今后一進豬圈捆豬,就會聯(lián)想到今天陳站長的一句玩笑話。徐曉明可能會把他當作一種人身的攻擊,而耿耿于懷,即使明知這是一句善意的玩笑話,也一時難以釋懷。因為像徐曉明這類身體有明顯缺陷的人,從小到大,在心里都是他們最無助、最敏感、最軟弱而又最無自衛(wèi)之能的痛點。誰觸及他的軟肋,就跟誰急。有機會,我要與張正華溝通一下,今后人際交往遇到此類話題,還要以適當?shù)姆绞綖樾鞎悦髡陲L擋雨,使其不受傷害。
捆好豬腳的學員們先后走出豬舍。我與張正華、徐曉明二人也準備起身時,突然心中一動,萌發(fā)一個想法:“張正華、徐曉明,我們?nèi)耸且粋€學習小組,等一會,我試打第一針時,你倆要像上午在潘奎清家我打針時一樣協(xié)助我?!?p> “你放心,我們肯定協(xié)助你。”徐曉明快人快語。
“徐曉明,你別急,容我把話說完。我還有一個想法,先征求一下你倆意見。”
“什么想法?”張正華問。
“我想向陳站長、李醫(yī)生提個建議:我試打完第一針后,希望你倆也先后試打,以表示這是我們學習小組三位組員相互協(xié)助、共同學習的成果向全體學員做匯報演練。你倆誰先打第二針、誰打第三針協(xié)商一下?!蔽蚁?,徐曉明肯定不愿先打第二針,他同意打第三針已屬不錯了。
“什么?在你試打完后,接著讓我倆再各試打一針,而且是當著陳站長、李醫(yī)生和全體學員的面,這我不敢。”徐曉明不認可我的提議。
“我愿意!”張正華輕輕地,但語氣堅定地說出這三個字。平時話語不多,心思全悶在肚里,但關鍵時刻有主見。怎樣試打靜脈針,早晨在明嘉線上我倆的交流中,我已知道他成竹在胸,對操作流程一清二楚,只是缺少試一試的機會。
“徐曉明,我們?nèi)耸且粋€學習小組,對我的提議,2比1通過。你不愿打第二針,第三針你必須打。”
我用話激他:“徐曉明,昨天晚上,李醫(yī)生一針,今天早晨我一針,等一會兒我與張正華再各試打一針,你在旁已觀看四次了,如果你再自認不行,就早早回去籌備你的婚禮吧。”
徐曉明給我這么一說,一張已是24歲的娃娃臉憋得通紅,7月的伏季,人不動,渾身還冒汗,現(xiàn)因緊張,額頭汗珠直滴。他可能出了娘胎長大到現(xiàn)在還沒有碰到過需要先于別人冒頭站在“風口”上展示自我。他的父母可能因他身材矮小,從小給他灌輸?shù)纳罾砟睿骸昂⒆?,什么事都要慢一步,隨著人家后面不會錯,千萬不要充強逞能”。隨著年齡的增長,生活的歷煉、韜光養(yǎng)晦、隨遇而安已是他日常行為的準則了。
徐曉明個頭雖然矮小,但腦子好使。人說:“矮子肚里疙瘩多”,在他二十多年的生活中,因身體先天不足而陷于尷尬的境地,早就學會了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二個字“沉默”。
我的激將法在徐曉明身上不好使。這時,陳站長在圈舍外叫我:“易一文,你們?nèi)说呢i腳綁好了嗎?”
“好了,我們這就來了?!毙鞎悦鞯椭鴤€頭隨我們來到圈舍外。
“易一文,你準備開始吧!李醫(yī)生,給他拿器材、藥品。”陳站長笑笑說著。
“陳站長,我有個想法不知行不?”我轉(zhuǎn)頭望著徐曉明,徐曉明的大眼中有一絲不安閃過
“什么想法?”陳站長看著我。
“陳站長,等一會我試針后,不管成功與否,我建議你和李醫(yī)生同意讓張正華、徐曉明也每人試打一針。理由很簡單,我們?nèi)耸且粋€學習小組的?!?p> 我瞧見李醫(yī)生聽了我的建議后,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點點頭,還沒等陳站長說話,李醫(yī)生就說:“易一文這個提議好,我同意?!?p> 李醫(yī)生是最近幾天主管我們學習的負責人,李醫(yī)生說好,陳站長當然也沒有意見?!耙滓晃?,我同意。”
“易一文,你…害我!”徐曉明急不擇言,眼眶也有些紅了。
害你,還是幫你,等打完針后再說,現(xiàn)在沒時間與你辨是否,我內(nèi)心應著徐曉明的話,手中接過李醫(yī)生遞過來的一應用品,與張正華做著準備工作。徐曉明這時也不說話了,能上手的也幫上一把。
針筒、針頭由張正華拿著,徐曉明拿著藥棉盒子和膠布,我拿著橡膠帶走進豬圈,來到由我們捆綁的那頭豬旁邊蹲下。
陳站長隨部分學員進了圈舍,圈舍空間有限,李醫(yī)生與其他學員只能在圈外觀看了。
我用橡膠帶扎住豬耳朵根處,讓耳背面靜脈鼓起,用手掌拍拍大靜脈處,讓大靜脈呈現(xiàn)得更清晰,用消毒棉球?qū)⒋箪o脈處皮膚和雙手涂擦一遍,拿過張正華手中的針頭,讓針尖與豬耳朵背面呈30度刺向皮膚下青紫色部位,針尖破皮進血管的手感比早晨打針時更有感覺,降低角度順勢再進一下針,接過徐曉明遞過來的膠布固定住針頭,扯下橡膠帶,拿過張正華手中針筒,雙手穩(wěn)住針筒慢慢推進塞桿,5ml生理鹽水,吸二口煙的時間就沒了,我將針頭剛拔下,徐曉明拿在手中的藥棉球已敷上去了。
“好、利索,規(guī)范!”陳站長說著贊揚的話又鼓起了掌,其他學員也來了幾下掌聲。
我與張正華、徐曉明走出圈舍,李醫(yī)生再給我們一個安瓿5ml生理鹽水。敲安瓿抽生理鹽水,重新鎖緊新針頭……
我們一行三人再次走進圈舍,我與徐曉明做下手,張正華開始試針。一切順利,幾分鐘時間,張正華也完成了試針任務。掌聲在圈舍中再次響起,我們?nèi)藙偲鹕?,還沒有邁腿,“易一文,我真的不行。這一針我現(xiàn)在就不試打了,等一會兒,大家都開始練習時,我再試針?!?p> 我不理會徐曉明,張正華也悶聲不響。我倆向外走去。徐曉明無奈只好跟著我倆來到圈舍外。我再次接過李醫(yī)生遞過來的安瓿和針頭,張正華去除已用過的針頭,我剖去安瓿上半截,遞給張正華,把生理鹽水抽進針筒并套上新針頭鎖緊。
我朝張正華使了一下眼色,抬腳就向圈舍內(nèi)走去,張正華拿著針筒和針頭跟著進圈,此時,徐曉明拿著橡膠帶,藥棉盒、膠布,身不由已也跟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