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眼藥水少爺管夠

　　原來是他。

　　老教授口中李綱的配角，六賊里的死太監(jiān)，蘇軾的血脈，梁氏的便宜子孫，為徽宗皇帝信寵，被王黼尊為“恩府先生”，連蔡京、童貫都要避讓五分，權(quán)傾朝野號稱“隱相”的梁師成。

　　你個死太監(jiān)，死丫頭都告訴我了，少爺沒來之前，你就沒少下刀子。少爺剛進(jìn)來，你就陰不陰陽不陽，曲里拐彎給我父子上眼藥，當(dāng)少爺聽不出來嗎。

　　少爺雖然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可少爺會耍無賴使性子，眼藥水還多。甭管是吵架還是拍馬屁，咱都能明晃晃硬上，一瓶不夠兩瓶，兩瓶不夠咱拿盆倒。

　　瞧著梁師成眉間的得意，似乎奸計得逞，余光便看到趙佶果然臉色不好。

　　李宗瑞便假模假樣委屈道：“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隱相”梁師成？我又沒得罪你，為什么一見面就向官家進(jìn)讒言，污蔑我爹和我？聽說你是東坡先生的棄子，本來還想著有其父必有其子，想不到卻是個白臉大奸臣?！?p>　　梁師成臉都?xì)馔崃耍@小子毛是沒長齊，可是成了精啊。

　　“隱相”就了不得了，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話外面你隨便說，可當(dāng)著官家能這么直白？還什么進(jìn)讒言、白臉大奸臣，還蘇軾棄子，你小子是栽贓陷害加罵人啊。

　　“噗嗤”一聲，這是聽得有趣的趙佶。

　　“哐當(dāng)”一聲，這是失色扔了魚食銅碗兒的李師師。

　　“哎呦呦”忍著笑捂肚子的，這是花容亂顫的李太守。

　　“噗噗”噴了一口酒水的，這是李宗瑞終于弄明白的權(quán)直學(xué)士兼侍講吳敏吳元中。

　　另一個沒有動靜，卻鐵青著臉瞪著自己，看起來風(fēng)度翩翩的中老年男子，想必就是王黼了。

　　眼見恩府氣得夠嗆，而且這小子說話又陰又毒，讓梁師成沒法回應(yīng)，王黼便一拍桌子站起來怒道：“混賬話，不知高低沒有禮數(shù)，是你爹教你的不成？”

　　誰知李宗瑞比王黼更火爆，指著王黼鼻子就罵道：“你干老子沒詞兒了，你這便宜兒子倒是跳出來了，想不到你個老不羞還挺孝順??？你沒長耳朵是個聾子啊，沒聽見他冤枉我爹和我？”

　　王黼氣得直哆嗦，當(dāng)著天子的面，只能當(dāng)沒聽見什么干老子、便宜兒子的混賬話，指著李宗瑞直接捅刀子：“既見圣人為何不拜，不是你老子特意教的，那就是你李家輕君慢上的家風(fēng)所致？”

　　李宗瑞翻翻白眼，對王黼怒道：“我才十五，還是個小孩子，第一次見到天下至尊，被官家身上的龍氣嚇到了不行？你和你干爹第一次面君，難道不戰(zhàn)戰(zhàn)兢兢，難道不誠惶誠恐，難道不激動不已，難道不會不知所措？”

　　王黼無語了，這小子耍無賴啊，而且這話不好回答。

　　說和這小子一樣，那就是幫他脫罪。

　　說和他不一樣，靠，第一次面君屁事兒沒有，那肯定是心里不怕不敬天子，萬一這小子以此反擊，那不是自找麻煩嗎？

　　見梁師成和王黼都不接茬，李宗瑞便撇嘴道：“不說話就是不同意，原來你們第一次面君，果然鎮(zhèn)定自若，看來天子的龍氣和龍威，你們都不在乎?。俊?p>　　梁師成和王黼臉都白了，咱們都不吭聲任你胡攪蠻纏了，你小子還一棍子敲下來，他娘的不地道啊！

　　吳敏終于回了神，見李宗瑞要闖禍，想著好友李綱的囑托，急忙給他解圍道：“畢竟年少，初見天子，尚不得法。不過別說他，就是梁都知、王太宰和臣，初次面君時，也是一樣緊張得不能自制啊?！?p>　　見吳敏幫李宗瑞開脫，王黼冷哼一聲道：“本官初次面君時，當(dāng)然也緊張，可不像這小子，禮數(shù)卻不敢少?！?p>　　見王黼又下眼藥，李師師便笑道：“他才多大，小孩子家家的見過多少世面，哪兒能和您比啊?！?p>　　見李師師幫腔，李宗瑞便落井下石，沖著王黼陰陽怪氣道：“是啊，我才多大，我爹區(qū)區(qū)一個管禮樂宗嗣的太常寺少卿，哪里比得了您?。∧?dāng)年雖然沒有梁都知這個干爹，可是你有蔡太師當(dāng)后臺啊。您這干老子一茬一茬地?fù)Q，少爺哪里有你那個臉皮？”

　　王黼是不要臉，可文人耍流氓到底比不上無賴混不吝，而且李宗瑞的嘴又毒又臭，被嗆得一愣一愣的，當(dāng)著官家又不能耍官威，一時間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見王黼吃癟，緩過來的梁師成連忙救場，陰惻惻地說道：“面見天子而不見禮，滿口穢語謾罵當(dāng)朝宰執(zhí)，如此無法無天，就是你李家的規(guī)矩？”

　　李宗瑞怒道：“少爺被天子龍威震懾，剛剛回過神來就要拜見，還不是被你們一對兒狗父子給扯遠(yuǎn)的？再說了，你們?nèi)羰秦?zé)備小子，咱輩分小沒名分也就認(rèn)了，可你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在官家面前給我爹進(jìn)讒言，少爺能不罵你們？梁師成，王黼，有人罵你老子，你們難道會樂得跟吃了屎似的？”

　　王黼怒道：“無禮，在官家面前粗言穢語，你想造反么？”

　　李宗瑞跟的更快：“官家喚小子來，定然有圣意吩咐。小子還沒拜見，官家還沒開口，你們爺倆就敢搶在前面，官家大還是你們大？”

　　“你…”

　　梁師成冷笑道：“說了半天，你到現(xiàn)在也沒跪拜，看來李家的膝蓋就是硬?！?p>　　李宗瑞也冷笑道：“若不是你們，少爺早就拜了。”

　　梁師成哼道：“剛才見君既拜是本心，此時再拜便是假意?！?p>　　李宗瑞也冷哼道：“你第一句話就別有用心，此時聽來更是居心叵測?！?p>　　梁師成見說不過這小子，便直接給李宗瑞告刁狀：“官家，這小子有反骨啊，您千萬別被他騙了。”

　　李宗瑞指著梁師成問道：“你是說官家不英明不睿智，分不出真假好賴？”

　　“咱家沒那個意思？”

　　“沒那個意思你為什么要說這個意思？”

　　“我…我…？”

　　兩個親近重臣在一個少年面前吃癟，趙佶竟然不生氣只覺得好玩，居然也不打斷就興致勃勃地瞧樂子。

　　李師師捂著額頭急著想招。

　　李眉笑得快掉到荷花池里了，哪里能開口。

　　吳敏愁眉苦臉埋怨李綱，你兒子什么尿性你早說啊，現(xiàn)在讓我怎么維護(hù)？

　　趙佶為什么不生氣，李宗瑞心里有底。

　　老教授說過，趙佶雖然治國不行，又貪圖享樂，可骨子里除了才華橫溢外，根本就是個浪蕩子。當(dāng)年哲宗皇帝駕崩，向太后和宰執(zhí)商議立儲的時候，宰相章淳就說他輕佻不可為君。

　　所以，趙佶身邊凈出幸臣近臣。

　　從梁師成、李彥、蔡京、王黼、高俅可見，你若和他一本正經(jīng)的應(yīng)對，他反而懶得搭理你，覺得你面目可憎可厭。你若也是一副潑皮無賴的樣子，他倒覺得有趣親近。

　　而且這種場面，趙佶見得多了。

　　蔡京、梁師成、童貫、王黼、李彥、朱勔等人之間，在自己面前勾心斗角、譏諷挖苦還聽得少了？

　　更不用說，蔡京和長子蔡攸父子反目，相互構(gòu)陷爭權(quán)奪利，上演過一出出倫理鬧劇，如今這場面小兒科罷了。

　　相反，這小子語言粗俗，口角伶俐，一副潑皮無賴的性子，讓趙佶瞧得非常順眼，比那些之乎者也有意思多了。

　　至于帝王面子，他更不在意，只要不是真和他較勁兒，趙佶還個寬容的“明君”。

　　當(dāng)年北伐燕云，出發(fā)前蔡攸指著趙佶身邊的兩位宮娥，說什么若得勝歸來，這兩個美人他就要了。趙佶呢，無所謂，沒覺得是多大的事兒，還覺得聽了舒坦自在，這才是親近大臣，優(yōu)良的朋友伴侶啊。

　　見梁師成和王黼終于被李宗瑞堵住了嘴，李師師便連忙笑罵著：“臭小子，吵夠了沒有，還不滾過來拜見官家？”

　　對了，少爺還有師師姐姐，李宗瑞心里更是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