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李綱，你行！
“爹，張覺是誰？”裝傻的李宗瑞故意問道。
“本是遼人，意欲復(fù)遼不成，便舉營、平、欒三州來降，天子貪圖便宜便受降接納。結(jié)果觸怒了金人，遣使威嚇我朝，天子軟弱糊涂，竟然逼窩藏了張覺的郭藥師，殺了張覺將人頭奉送金人?！崩罹V沒好氣道。
“爹，郭藥師的常勝軍如何？”
“嗯，本是遼國怨軍，如今駐防燕京東郊，這幾年要錢給錢要糧給糧，軍械供應(yīng)無數(shù)，全軍已達數(shù)萬人，實是我朝戰(zhàn)力最強的一支?！?p> “爹，我若是郭藥師，眼見張覺的下場，兔死狐悲之下必然反宋投遼！”李宗瑞揮著手，彷如諸葛亮，料事如神。
廢話，能不神嗎，郭藥師和東邪黃藥師名字一樣，自然讓李宗瑞把老教授的這點口水留咽下了。
李綱果然高興，對李宗瑞剛才的一番混賬，氣竟然消了大半兒，便難得笑著夸獎：“不想我兒這般機靈，爹剛提了張覺和郭藥師，便能想到個中隱患。”
見李綱振作了，也高興了，自己這頓打也離自己遠了兩步，李宗瑞自然得意地繼續(xù)照方抓藥。
于是，先知李宗瑞嘚瑟道：“兒子還認為，金宋之戰(zhàn)必不可免，不僅要打，還是國戰(zhàn)！”
李綱搖搖頭，皺眉道：“此事不好說，女真畢竟人少，吞遼已是極致，當(dāng)年大遼數(shù)十萬鐵騎，也只能和我朝南北相處，金人不可能不引以為戒。而且女真雖然蠻橫無敵，可海上之盟終歸是遵守了，若是有南下之意，何必如此？為父所料，最多也就是邊界沖突，國戰(zhàn)顯然多慮了?！?p> “爹，你錯了。遼人漢化已深，女真卻是猛獸。且投降女真的遼人最恨我朝，有了他們的挑唆，大金這只猛獸必要吃人，而且不吃人恐怕就要自相殘殺了?！?p> “此話怎講？”
李宗瑞毫不客氣從腦海里，扯出總被自己剽竊的老教授，揮舞著缺少羽毛扇的大手，對李綱道：“因為完顏阿骨打死了！聽說女真講究兄終弟及，所以完顏吳乞買繼位，成了金國皇帝?？墒谴巳寺曂粔?，震懾不了功勞卓著的虎狼，因此他若想坐穩(wěn)位置，必然轉(zhuǎn)移矛盾向外攻略，而我大宋這頭疲弱的羔羊，就是最可口的解藥！”
李綱心中一震，越思索就越可怕，恐怕小兒子真說對了。
聯(lián)想到武功大夫馬擴，天天呼吁整軍備武防備金人，收復(fù)燕云的謀主趙良嗣一心求退，還私下曾說盟約最多兩三年。這都是海上之盟的使節(jié)，最了解女真的大宋官員。
世人包括自己，都是從大宋角度去衡量兩國關(guān)系。而馬擴、趙良嗣卻更了解金人，現(xiàn)在還包括自己的小兒子，卻是從女真的角度考慮兩國關(guān)系。
恐怕天子朝堂，還有自己，都有些一廂情愿了，因為完顏阿骨打死了，而繼位的是威望不足的完顏吳乞買，這金國的風(fēng)一定是要變了啊。
馬擴，趙良嗣也就罷了，小兒子竟也能有如此見識，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可這種見識他又能上哪里聽去，恐怕還真是小孩兒家自己琢磨的。
李綱這回不是教育式聊天，而是真的有興趣和小兒子溝通，便帶著些許期望問道：“那你預(yù)料，此戰(zhàn)事會在何時？”
李宗瑞當(dāng)然知道，可還是裝模作樣考慮了一會兒，才對李綱說道：“冬季，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今年的可能性最大?！?p> “為什么是今年？”
“因為我朝等得起，女真等不起。”
李綱點點頭，說道：“嗯，女真人崛起于黑山白水，耐冷不耐熱，若是出征當(dāng)然必是冬天。且區(qū)區(qū)一隅蠻族驟然雄起，和平日久必然衰落。嗯，不錯，今年，明年，今年還是明年？”思索一會兒不好決斷，便抬頭問李宗瑞：“你覺得戰(zhàn)事會如何開始？”
李宗瑞毫不猶豫背答案：“兵出兩路，西路出河?xùn)|，順云中、代州，大同南下攻取太原。東路攻略燕云，得手后奔襲保州、中山府，強過黃河天險。而后打通河北井陘通道兩軍會和，兵鋒必然直指汴梁都城?！?p> 為啥這也知道，李宗瑞悲憤道，少爺我畫過地圖，被逼的，好幾回。
西路，是招募遼國漢人組建的義勝軍，不足為憑。東路，是讓人忌憚且軍心不穩(wěn)的郭藥師麾下常勝軍。
兒子猜的對，不，是提醒的對，若果如兒子所料，金軍東西兩路夾攻，河?xùn)|天險不再，燕云地利不再，黃河南北一片平原，女真鐵騎便可馳騁而下，這京師汴梁可就危險了，這大宋江山可就危急了。
小兒子一言驚醒夢中人，大宋歌舞升平毫無準備，兩河地區(qū)更是虛弱，不行，要立即上書提醒天子朝堂，否則大宋危矣。
李綱突然挺身站了起來，第一次正視著小兒子，心潮澎湃懊悔不已。
這哪里是一塊兒頑石，這哪里是一棵朽木，這是被慈母多敗兒、嚴父多疏忽的寶玉啊。
不能再耽誤，不能再放任，不能再溺愛，不能再忽視，得打，啊不，得嚴加管教辛勤耕耘啊。
瞅著尚不知道悲催已至的小兒子，李綱鄭重問道：“若你為宰執(zhí)，當(dāng)如何應(yīng)對？”
李宗瑞剛學(xué)了中庸之道卻不會用，不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終于自己玩坑自己埋，嘚瑟地背出了讓自己無限后悔的答案：“當(dāng)今天子懦弱無能，貪生怕死，金人大舉而來，必然南巡而走?！?p> 李綱立即響應(yīng)：“極為可能，而后呢？”
“逼他退位做太上皇，禪位太子登基為帝，從而振奮軍心民心。再說服新帝授權(quán)領(lǐng)軍，拿到汴梁防守的指揮權(quán)?！?p> “說得好，然后呢？”
“傳檄天下，號召勤王，尤其是西軍，尤其是種師道?！?p> “好，然后呢？”
“指揮禁軍布防，組織百萬京城百姓助守?！?p> “更好，然后呢？”
“以和談拖延時間，調(diào)動北面兩河軍隊騷擾其后路，調(diào)動勤王大軍大舉壓迫而不浪戰(zhàn)，組織禁軍百姓死守京師。待金軍疲弱，戰(zhàn)不能戰(zhàn)，留不能留，定然退兵而走?！?p> “說下去，不要停！”李綱青筋暴露，神采飛揚。
“待金軍至黃河，渡河過半而擊之，定讓其灰飛煙滅！”
“嘣嘣嘣”！
李宗瑞正說得牛掰，忽然嚇了一跳，就瞧著老子須發(fā)舞動，拍桌而起不能自制，在自己身邊激動地踱來踱去，顯得熱血沸騰喜不自勝。
醒悟后的李綱，對兩國前景已不樂觀，正心急如焚卻無扭轉(zhuǎn)乾坤之策，沒想到考教兒子，才發(fā)現(xiàn)可家門有幸，出了個驚才絕艷的小兒子，李茂之，李宗瑞！
興奮的李綱細細思索了片刻，覺得小兒子的策劃非?？尚?，只是太過樂觀了，于是便對李宗瑞說道：“我兒之策極是高明，不過我兒不知大宋虛實，兩次燕云之?dāng)∫讶卉娦牟辉?。所以，逼退金軍可行，黃河殲敵實難，而女真實力未衰，稍作恢復(fù)必然再次而來?！?p> 當(dāng)然不可能，我這不是為了激勵你嗎，再說計劃可不可行您不能問我啊，這可是您和種師道定的。而且，我哪能不知道金人還要來，否則靖康之恥不就沒了嗎？
李綱不知道李宗瑞的腹誹，想了想繼續(xù)說道：“策略再好也要得人才行。可惜朝廷無人啊，卻不知哪個宰執(zhí)大臣，可以力挽狂瀾?！?p> 當(dāng)然是您老人家了，否則我費這個勁兒干什么。
趁著您老人家還不知道，為了屁股上別挨打，這個馬屁必須及時送上：“誰說朝廷無人，此事非我爹莫屬！”
“呵呵，”李綱讓小兒子的馬屁逗笑了，搖搖頭說道：“為父區(qū)區(qū)太常寺少卿，恐怕難當(dāng)此任啊。”
你行你行就你行，是你是你就是你，李宗瑞心里給老子鼓著勁兒，嘴里給李綱分析道：“國破家亡之機，那些軟骨頭跑都來不及，能出頭抗金嗎？屆時，只要爹站出來，朝中又無人可用，天子必對爹委以重任。爹，我對你有信心，您一定可以給兒子爭氣，將來必然位列宰執(zhí)，為大宋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