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書房里的談話
一連幾日，林一一都奔走在各個鄉(xiāng)鎮(zhèn)，每到一個地方，望著書院里那些半大的孩子，林一一便多一份失望。那種失望不是對那些孩子和背后無數(shù)的家庭，而且對整個時代和自己。
在這樣一個年代，想要讓父母送孩子讀書實在是太難了，即使是在不用花錢的情況下，祖祖輩輩都是農(nóng)民的玄塵百姓根本意識到讀書的重要性。
在他們的意識中，“讀書”這件事是李秋子，鶴鳴這樣富家子弟的專屬，即使是讀了書，考取了秀才，也不過是同陳家村的陳先生一般，窮困潦倒，需要靠教書混口飯吃。
更何況，家中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孩子去做，福子這樣半大的孩子都已經(jīng)被送去鶴家這樣的大戶人家打工，以用來養(yǎng)家糊口。
男孩子下地干活，外出做工。補(bǔ)貼補(bǔ)貼家用。女孩子燒飯煮湯，照顧弟弟妹妹，只有那些六七歲的孩子在家礙事兒，沒人看管。自己弄的免費(fèi)學(xué)堂，便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某蔀榱艘粋€最佳的“托兒所”。
林一一第一次感受到了那個無比重視教育的二十一世紀(jì)的偉大以及推行義務(wù)教育的明智。
也第一次感受到了無奈。這樣的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她一個小小師爺能改變的。
可即使不能讓玄塵百姓關(guān)于“讀書”的想法發(fā)生巨變，可是她也會盡最大的努力，能改變一個人便改變一個人，能讓一個人多讀書便多讀書。
天近黃昏，林一一與鶴羽在書房里一同整理書院送上來的學(xué)生名單。
林一一握著那幾張薄薄的紙，恍了神。直到鶴羽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反應(yīng)過來。
鶴羽從她手中抽過名單，放在了一旁，道：“沒達(dá)到你預(yù)期的效果對嗎？”
她點了點頭，說不出話來。
“今年大大小小的書院一共收了三百二十七個學(xué)生。那天我們?nèi)リ惣掖?，那兒有十七個學(xué)生，你還記得你最開始和我說有多少人在陳先生的私塾嗎？”
“四個?！绷忠灰挥肋h(yuǎn)也忘不了第一次去陳家村時看見的場景，在那間小而破的園子里滿是荒草，屋子里就只有四個學(xué)生在那咿咿呀呀的讀著書。
“足足翻了四倍！你做的已經(jīng)很好了。”
“可是每年一個書院光是教書先生的俸祿，打雜伙計的工錢加在一起就將近三十兩銀子，加上筆墨紙硯，修繕房屋的費(fèi)用。一個書院就已經(jīng)投進(jìn)去將近五十兩白銀?？扇缃駞s被當(dāng)做一個看孩子的地方。”想著一年幾百兩的銀子往外流，林一一就心疼的厲害。想到學(xué)院被當(dāng)成“幼兒園”就更加憋屈的慌。
“你當(dāng)初和我說過，辦書院是長期投資，不在一朝一夕?，F(xiàn)在衙門花些錢最終換回的是玄塵百姓的美好生活。我都不著急，你自己怎么急上了。”
林一一低著頭，沉默了許久。半晌才抬起頭道：“是我操之過急了，我以為這件事情可以推行的很快，是我考慮的不周到，忽略了一些現(xiàn)實情況?！?p> “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比很多男子做得都好，這只是剛開始，很多百姓還是抱著等等看的態(tài)度的，相信明年會有更大的改觀?！柄Q羽安慰她道。
鶴羽又道：“昨日，鳴兒到我院子里抱怨，說是你最近忙的都沒時間見他。得空也去德聚樓溜一圈，他想你去。雨歇呢，五月份就出嫁了，入了深家大院，這輩子都不會見面了。你也......”
“我不是為了雨歇的事情不見他，雨歇的事情本就與我無關(guān)。我是真的忙。他如果想見我，大可以去小院去，讓你在中間傳什么話？”
“去了，一回你不在，一回說是睡了，他不忍心進(jìn)去叫醒你?！?p> 林一一癟了癟嘴道：“知道了?！?p> 鶴羽端起桌上的茶壺，給她倒了杯茶道：“我知道你別扭，可當(dāng)年的事情你也知道，如今這樣的結(jié)局，對你，對鳴兒，對雨歇，都已經(jīng)是最好的了?！?p> “我自然是知道的，你和他說，給雨歇的嫁妝備的厚一些，別讓夫家人覺得雨歇無父無母的好欺負(fù)。之前說如果雨歇不愿意嫁，就讓你收雨歇做義妹。我倒覺得，雨歇如今嫁入京中，倒不如讓少夫人收她做義妹，在京中有陳家做個依靠，就算只是掛個名號，也是好的！”
“這些話，你自己同他講。他會很感激你的?！?p> 林一一吹了吹茶水，啜了一小口，道：“你講，我講，又有什么區(qū)別，我與他之間，如果需要靠這些來聯(lián)絡(luò)感情，表現(xiàn)我是個賢妻良母，我又何必要嫁進(jìn)你們鶴家?！?p> “聽上去還挺有道理，今晚回去吃飯？你嫂嫂最近癡迷下廚。”
聽到“嫂嫂”二字，林一一的心咯噔一下，忙說：“打住啊，我還沒嫁進(jìn)你們鶴家，這句嫂嫂，我可不敢叫！”
“那就趕緊嫁進(jìn)來，嫁進(jìn)來鳴兒放心，我也放心！”
“我嫁給你弟，你放心什么？”
“這樣好的師爺，我怕被隔壁縣城的縣太爺挖墻腳啊！”
林一一一聽來了精神，眼睛閃爍著光，道：“那大人給我漲點兒工錢？”
鶴羽白了她一眼：“休想！想漲俸祿，不如先把這半年來的房錢飯錢車馬錢結(jié)一下，像我這種包吃包住的縣令，你過了這個街可就沒有這個店了?！?p> “走，去你家蹭飯去?！?p> “昨日鳴兒將紅棗送過來了，騎著紅棗回去啊?！柄Q羽收拾了東西，往門外走去。
聽這意思，他是不和自己一起回去，忙問：“你不回去嗎？”
鶴羽的臉上突然流露出幸福的表情：“我半個月前，給我家夫人定了個白玉簪子，正好今個兒去取一下。你先回去?！?p> 幾人圍坐在餐桌上，過了半天，鶴羽才姍姍來遲。
鶴羽將手中拿著鏤空紫檀錦盒放在圓桌上，雙手放在陳瑤瑤的肩上，給她捏肩，邊捏邊道：“夫人，我回來了，你辛苦了?！?p> 在一旁坐著的鶴鳴翻了個白眼，沖身旁的人撒了個嬌道：“自打你走之后，我每天都得面對這對恩愛夫妻，這桌子的美食都沒動筷子，我就已經(jīng)飽了?！?p> 林一一夾了一筷子兔子肉放在他的碗中道：“看來我搬出去真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不然這狗糧不得把我給齁死?！?p> “我也好想搬出去！”
鶴羽在一旁道：“男大不中留，你什么時候成親，趕緊搬出去。別總在家打擾我和你嫂嫂的生活。”
說完三人一齊看向了吃的正香的林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