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碩的府內(nèi)卻是安靜得緊,這昏沉的天,烏鴉也是應(yīng)景,在那高墻上不休的叫著。
介時,一丫鬟步伐來得急,奔著西邊廂房就去了。
說來奇怪,想這六月的天,花草凈是枯萎了,倒是那口干涸了多年的老井煥發(fā)生機(jī)。
廂房前,丫鬟有些畏懼,但還是推開了那道紅木鏤空雕花門,屋內(nèi)更是昏沉,放眼望去一身白衣的林宛兒跪靠在床榻一側(cè)。
眉微鄒,往日那如有星辰的眼眸也只剩下疲憊。
而她腳邊卻有七盞油燈,將將欲熄。
開門的勁兒也險些將其吹滅,氣血兩虛,連是咳嗽,伸手去掩。
想是傾國傾城的容貌,熏眉緊住也是病美。
手收,覺得是些不對,低頭卻是無奈,手心里那紅玉,是來催命的!
丫鬟一驚,想去攙扶,林宛兒卻是揮揮手,微微笑到:“何事?”
從懷中摸出封信,顫顫巍巍遞上去,然后飛一般的逃開。
林宛兒卻不在乎,示意她出去,有這機(jī)會丫鬟那敢放過,一溜煙沒了影。
也是大意,連門都沒合上。
微微搖了搖頭,沒去管這些事,看向信封。
當(dāng)看到“宛兒親啟”幾熟悉的字樣,喜上眉梢。
輕輕抽出信紙上面寫到:
“步若凄清人還盡,刃雪仇容幾道回。
宛君,今日筆墨卻是激靈,可記否,當(dāng)吾考取功名之時,亦是娶君歸來之時?
長安十里長街宴,蕭風(fēng)催促離人歸,我乃今狀元郎也,幸得天意如此,吾既來了。
看君長發(fā)及腰,也該尋一人家,不知看我這癡情人如何?
……
待君收語,我亦應(yīng)在君門前了?!?p> 擱筆欲回,笑著回禮,看向門前,那官人笑得開朗,下馬,方才頹唐覺,行佘了半天,哼唧出了句,離人歸也。
身后那箱箱聘禮,內(nèi)啊不知多少財寶。
媒人扯開了嗓子喊些什么—“正月十八,黃道吉日也!”
笑著哭來著,你看宛君如何哭著笑來著?
高興極了,沖門外喊到:“取些胭脂來,整容好了,我等的人來了……”
不知喊了幾聲,來了一群人,多日未見的父母也來了,面容卻盡是神傷。
宛君不解:“何故呢,取些胭脂啊,這病也是害人,蒼白了些,怕是嚇著周郎。”
見些人沒了反應(yīng),反是哭哭唧唧,宛君揮了揮手,卻全然沒了反應(yīng)。
低頭看去,那七燈卻是全滅了……
正月十八,黃道吉日:
只見那宛君念念想想的周郎身著喜服,腰上是紋著祥云腰帶鎏金,別著一龍鳳玉佩。頭發(fā)與紅色發(fā)束帶相纏,幾許撇在側(cè)臉,俊美的面龐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林父見,滿是惆悵:“文君,何苦呢,要知宛君去了,回來見你豈不是傷心得緊?”
周郎卻沒回答,看向迎親隊(duì)伍,全然是萬事俱備。
這才回頭:“岳父且收了聘禮,我便帶宛君走罷,他該是我周家的人嘞?!?p> 擠出絲不應(yīng)景的笑容,幾只寒鴉零零散散排到樹頭上,說是黃道吉日,天卻陰沉得緊。
不知那鴉受了誰的叫喚,“嘎嘎嘎”卻又不飛了,就原地叫喚著。
陡然間,這天地變了色,只見風(fēng)起,轎子的紅紗吹開,鳳冠霞帔者正是林宛兒。
瞧見她安靜著,像是入了眠。雅致的玉顏上畫著清淡的梅花妝,原青澀顯現(xiàn)出了絲絲嫵媚,勾魂懾魄;若是原似嫡仙般風(fēng)姿卓越傾國傾城,現(xiàn)卻似誤落凡塵沾染了絲絲塵緣的仙子般另男子遽然失了魂魄。
隱約間,好像有千萬只眼,再去尋時,天地間卻只?;野祝茖兹諒氐籽谌?。
不過周郎卻是沒在乎些,想起先生的話眼神愈發(fā)堅定。
戴著黑色面紗的媒人掐著嗓子喊:“吉時已到,起轎!”
介時,帶著斗笠的十六人將槐木紅漆轎抬起,說是詭異,抬轎人看上去瘦骨嶙峋,連手骨都可見,力氣卻是不小。
鑼鼓聲里,大隊(duì)向西邊走去。
林父盯著遠(yuǎn)去的轎,嘆了口氣:“恒古情字傷人……”
片刻拉過管家說到:“記住,林宛兒不是我林家人,后人不得祭拜,且我林家自今日起,舉族南遷!”
……
不知何故,轎行越來越遠(yuǎn),烏鴉卻跟得越來越緊。
終于隊(duì)伍在一口青銅棺材前停了下來,周郎下了馬,神色疲憊,卻也驚喜。
走到婚轎前,自說著:“你就要活了,活好久好久,你不會忘了我對不對?”
言罷,卻迷了眼。
婚轎下放,他抱起林宛兒一步一步走向那口棺材。
這短短的幾丈,卻走得緩慢,周郎步態(tài)愈發(fā)沉重。
臉色越來越蒼白,流著淚好似對天說,好似對地說:“我命給你,你把宛兒給我,就這樣,就這樣……”
黃泉道旁:
一道倩影矗立在一旁,有“人”問她在等誰,她總笑著說:“等著回家……”
卻是瞬間,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著她去往某處……
昏暗間她恍恍惚惚睜開了眼,眼前的景象卻是神傷了。
“周郎,莫是婚慶了嗎?”
瞧去,這鑼鼓喧天,周郎紅喜之服,那紅漆大轎不婚慶怎地?
望眼欲穿,誰色淡然?林宛兒頓時覺得天塌了一般,也第一次對他有了埋怨。
林宛兒的指甲幾乎沒入皮肉,魂體之軀更是疼痛。
誰聞見,鬼流淚?
林宛兒開辯道:“他乃狀元郎,卻也負(fù)心漢,怎配我這林家小姐?”
話雖如此,心底又是另一番滋味。
再轉(zhuǎn)卻是不對,這棺材是何意?
宛君定睛一看,那懷中的人不正是自己嗎?
周郎全然不知,心念之人在懷中,亦在身后。
目送著,將林宛兒的軀體放入棺中,合棺之際卻看了又看,咬咬牙,眼中的篤定,心想:“若是錯了又何妨?”
……
一夢千年,千尋千秋故人來了又走。
“可惜忘川沒有四季,不然我可以數(shù)給他聽,我看著他一次次頭也不回的喝下魂湯,步入輪回。”宛君坐在橋欄上,纖長白皙的小腿在河中晃蕩,談起他,眉眼間盡是溫柔。
河對岸,一黑袍男子盯著河面,不時提起魚竿看看。
然后對著空蕩蕩的魚鉤,嘆息道:“自你來了,我的魚就沒上鉤過。”
林宛兒覺得好笑:“這河里怕是沒魚吧,我來了千年,除了這藍(lán)白的碎星河面,從來沒見過魚?!?p> 黑袍男子搖搖頭,不在理會。而身旁的一株紅花卻開得艷了。
林宛兒看向黃泉那頭:“他又該來了吧?!?p> 果然,隱約間,兩個差使帶著一個身著軍裝的英氣男人來了。
俊朗的面龐林宛兒記得,這一世他又是個將軍吧。
千年一道,花開彼岸故人回,只入六道不寄淚。
再一次,她期盼著,她失望著。
再一次他從她身旁經(jīng)過,帶不起一陣風(fēng),卻帶起滿腔仇怨。
盯著河中千年不變的紅衣,心想人是否也如這衣服一樣?
里面的美人紅了眼,宛君暗罵自己不爭氣:“多少次了哭些什么?”
橋上,顧星云端起魂湯一飲而盡,看向輪回眼中卻突然冒出些疑惑……
黑袍男子饒有興趣的看來:“第十一次了吧……”
當(dāng)林宛兒認(rèn)為他將再次離開時,安靜了不知多久的奈何,傳來了心碎的聲音——
紅著眼,微微道:“我好像想你了?!?p> 只一句,千年的寂寞換為無與倫比的微笑,不及多想,沒了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多了些誠懇。紅影擁住他:“傻瓜,我等到你了……”
……
在流淌的歲月里,我們從未分開,而是重疊又重疊?,F(xiàn)在我去尋你了。
恍若走馬觀花,這一次我林宛兒要找到你,我不嫁,換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