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息老來交舊盡,睡來誰共午甌茶。”
“酒困路長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p> “無由持一碗,寄與愛茶人。”
“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飲酒多自欺?!?p>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香廬之上早已布滿了香灰。
起初還有人記錄燃香的根數(shù),但后來數(shù)著數(shù)著自己都迷糊了。
雙方你來我往,像是以詩文做刀,在進行一場另類的戰(zhàn)斗,這一打就是從中午打到了傍晚。
夜幕降臨,繁星點點,一輪皎潔的明月跑了出來,傾灑下無盡的月華,像是給茶峰的眾人披上了一層朦朧的薄紗。
“這也忒恐怖了吧,這姜小白的詩詞積累量……”
“太可怕了,竟然跟一個大儒斗的難分難解。”
“三天的時間,他怎么可能記得這么多,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
不少人感嘆,即便是那劍峰的弟子中,也有不少人在內(nèi)心朝姜小白豎起了大拇指。
眾人耳朵都聽疼了,然而二人仍舊在繼續(xù),像是根本感覺不到疲倦一樣。
“孰知茶道全爾真,唯有丹丘得如此?!?p> 白呷子再次念出一句,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
即便此時他恨透了姜小白,也不得不佩服此人的在文道上的才華。
在這個年齡,便可以在文道上跟他鏖戰(zhàn)這么久,假以時日,這小子必然會超越他,成為一尊更為強大的大儒。
但今天,他絕對不能讓這小子贏了他。
“沒詞了?”
見姜小白半天不說話,白呷子冷笑道。
姜小白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遲遲沒有回話。
他真的是盡力了,這段時間內(nèi)他將腦海中所有的書都翻了一遍,能念的詩都被他給念了一遍,眼下已是彈盡糧絕。
“簌!”
此時,那香廬中的香也是極為配合的熄滅了,直接宣告了他的敗北。
內(nèi)心雖然有些不甘,但屬實是沒有辦法了。
到了這一刻,他才明白一個道理。
人有人有,天外有天,即便是有金手指,他也不見得是無敵的。
“不要灰心,還有最后一場,大不了為師做一回惡人,替你搶了那祝小青,你們二人私奔便是?!?p> 李忠南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姜小白的肩膀。
“您就對我這么沒有信心嗎?”
姜小白哭笑不得,雖然很是感動,但總感覺哪里怪怪的。
“吃點丹藥,準備第三場,為師先去幫你收點利息回來?!?p> 李忠南塞給姜小白兩粒丹藥,便朝著那白呷子走去。
“師傅你……”
“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這李忠南竟是當著眾人的面,抽了那白呷子三個大耳帖子。
無論是掌教還是孫婆婆,一下子就傻了。
“太玄掌教,這便是你太玄宗的待客之道嗎?”
白呷子都懵了,還沒有消化勝利的喜悅,卻平白無故被這老者抽了三巴掌。
他可是一位大儒啊,即便此刻入了魔,也不應(yīng)該受到這樣的對待吧?
“啪!”
又一個大耳帖子拍了過來,白呷子連忙躲閃,但卻是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跑都躲不開這一巴掌,最終又挨了一下。
“咳咳……李長老!”
掌教看不下去了,及時出手,攔下了李忠南。
來者即是客,雖然帶有敵意,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抽別人,也實在是有點太那個啥。
“抽你是輕的了,要不是為了我徒弟,你覺得今天走得出太玄宗嗎?”
李忠南一臉的不屑,冷哼道。
他的話語很隱晦,但白呷子卻是聽得明白。
這李長老顯然是想讓姜小白自己來報仇,要不然他自己就動手了。
“劍如風,你的人情我還了!告辭!”
白呷子一咬牙,最終還是選擇了隱忍,離開了此地,但在消失的前一刻,他又看了一眼姜小白。
“哎,又多了一個敵人吶……”
姜小白內(nèi)心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
半個時辰后,雙方都休整完畢,第三場比斗即將開始。
此時亥時已過大半,馬上便是子時了。
誰都沒有想到,這一場斗茶竟是從白天大戰(zhàn)到了黑夜。
好在這是個修仙世界,在場的除了一些剛?cè)腴T的弟子外,大多數(shù)人并沒有感到疲憊。
皎潔的月光下,孫婆婆和姜小白各自站立在一旁,準備進行第三場比斗。
“第三局,茶百戲!”
這茶百戲,又稱湯戲或分茶。
簡單來說就是將煮好的茶,注入茶碗中,使用特殊的手法讓茶湯湯花顯示出瑰麗多變的景象。
再簡單點來說就是,在茶湯上面畫畫,這有點像地球上咖啡師的拉花。
比的就是誰畫的更好看。
說到這里,姜小白越發(fā)覺得這斗茶可笑。
明明是斗茶,到頭來卻是根本不喝,更多是的眼睛上的享受。
但既然古人是這么規(guī)定的,他也不好多說什么。
“看到那對面的山峰了嗎?”孫婆婆走了出來,臉上的表情甚是揶揄。
姜小白側(cè)身望去,卻是發(fā)現(xiàn)那座山峰上燈火通明,從山腳下到山頂,掛滿了紅燈籠,洋溢著喜慶。
在那山峰的山腰處,不少弟子在那里駐足,而在那群人當中,有著一道令人心動的倩影。
“小青……”姜小白心神一震。
雖然隔著很遠,但他還是能看到此時小青的精致裝扮。
淡妝濃抹,鳳冠霞帔,看一眼便是讓人心動不已。
但在那絕美的鵝蛋臉上,卻是有著一抹憂色。
她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像是一個望夫石一樣,情深切切。
“老婆子點茶數(shù)百載,在湯戲的對決上,可從未輸過……”
孫婆婆表情越發(fā)放肆,桀桀的狂笑使得她一張老臉都是扭曲起來。
白丁、掌教、李忠南、李原還有星言等人,皆是面色難看。
這孫婆婆所言絕非虛假,這是她實打?qū)嵈蛳碌妮x煌戰(zhàn)績,曾被記載在太玄史冊之中。
“老夫不管,我徒兒今天若是輸了,老夫可就要搶親了!”
李忠南的聲音出現(xiàn)在白丁和掌教的腦海中,語氣堅決,根本不像是在商量。
白丁和掌教對視了一眼,眼神中都是有些無奈。
“茶宗倒還好說,只是這劍宗……”掌教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這里面涉及到一則極為心酸的辛秘。
這茶峰和劍峰雖然是太玄宗的一份子,但實際上二者背后卻是另外兩個大門派。
當年祖師爺功參造化,登頂至尊之位,東夷州各大門派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便分割出一部分道統(tǒng)加入了太玄宗。
彼時的太玄宗可以說是東夷州第一仙門,是真正無敵的霸主級勢力,縱使一些圣地古族都是要禮讓三分。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茶峰和劍峰的弟子們才會心甘情愿的被本宗割離,入駐太玄宗。
數(shù)萬年發(fā)展下來,也漸漸融入了太玄宗內(nèi)。
但就在這最近的幾千年內(nèi),以劍峰為首的一些山峰小動作不斷,隱約有了想要脫離太玄宗回歸本宗的意圖。
所以這一門親事,即便是身為掌教的他,也是不太好插手,牽扯的利益實在是太大了。
“老婆子今天就要讓你輸?shù)眯姆诜 ?p> 此時,孫婆婆已經(jīng)開始了她的動作。
手掌一翻,只見一個黑色的杯盞出現(xiàn)在她手中。
那杯盞通體呈現(xiàn)出黑色,呈斗笠狀的大撇口,不仔細瞧的話,很容易就以為這只是一個普通的茶碗。
但諸多茶峰弟子看到這個黑色的杯盞后,卻是面露微笑。
“黑瓷建盞!百花紋!”
此刻,姜小白也同樣認出了這茶具,內(nèi)心有了些波動。
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玩好茶百戲,好工具是必不可少的。
而這黑瓷建盞,便是斗茶的第一神器。
而導致其成為斗茶神器的原因有三。
第一,歸功于這種盞的釉色。
《茶錄》云:“茶色白,宜黑盞”,茶沫的白色,盞釉的黑色,二者交相輝映,本身就極具視覺沖擊。
第二,歸功于這種盞的造型。
建盞造型獨特,邊薄底厚,胎骨厚重,含鐵量極高,具有良好的保溫性和隔熱性。
也正是出于這一點,點茶師便有了更多的時間來創(chuàng)造,不至于還未創(chuàng)作完成,便導致茶湯涼了。
第三,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要歸功于建盞上特有的大道紋路。
不同于傳統(tǒng)茶具上的人工刻錄道紋,建盞上的紋路,完全是由烈火煅燒所致,完全是大自然鬼斧神工之做,乃天生道紋。
就單單這一點,便足以秒殺其他任何的茶具,使之成為了當之無愧的斗茶神器。
“認出了是好事,免得不知道自己輸在哪里……”
孫婆婆桀桀桀的狂笑,掌指一抬,便是開始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動作。
“哎……”
看到這一幕,姜小白忍不住深深的嘆了口氣。
倒不是他悲觀,只是因為這一場真的是沒有任何懸念。
縱使這孫婆婆再逆天,即便她拿出了斗茶的第一神器,這一場她也是必輸無疑。
在茶湯上面作畫,再以獨特的秘法將這畫卷顯化出來,不就是相當于渲染異像嗎?
多少次了?
到了現(xiàn)在還有人想跟他比異像。
人啊,有時候多個金手指是真的不知道要輕松多少。
“哎……”
看著她那絢麗的手法,以及那讓人眼花繚亂的技巧,還有她那滄桑的臉上勝券在握的喜悅,姜小白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他突然想起了地球上某個羅姓胖子說過的一句話:“你是只勤奮工作,努力做好自己,結(jié)果很多你的同行就要倒閉了……生命真殘酷啊?!?p> 按照他目前的現(xiàn)在的狀況,這句話可以稍微做一下改變:“你只是掃了幾本書,來茶峰泡個茶而已,結(jié)果就要打破別人不敗的神話……現(xiàn)實真殘酷啊。”
“刷!”
很快,孫婆婆準備完畢,一個黑色的茶碗被端了上來,只見她雙手掐訣,打出一道霞光。
那茶碗中的畫面霎時便出現(xiàn)在了蒼穹之中。
星空月色下,無盡的霞光自那黑色建盞中噴薄而出,那建盞上的百花圖案全部飛了出來,化作一片絢爛的天幕。
而孫婆婆所做的畫卷,是一片松間明月圖。
一顆古松出現(xiàn),仿佛生長在那片月色之上。
清風起,飛來數(shù)以萬計的粉色花瓣,將那一顆松樹吹動,可謂是美輪美奐。
而在那松樹下,是一口石泉,清澈的泉水自其中流淌而出,水聲潺潺,光是聽起聲音都是讓人一陣身心愉悅。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眾人皆是一陣驚嘆,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是沉醉了,在這樣絕美的畫卷面前,仿佛心都是安定下來,有一種看破一切的豁達。
“這可是上古異像,他姜小白一無神器,二無技法,這一戰(zhàn)他難了……”
不少人都是回過神來,看向姜小白的眼神中,充滿了惋惜和可憐。
“哎?!?p> 姜小白又嘆了口氣,隨手從桌子上拿了個普通的茶碗,將茶湯注入其中,手指輕輕一點,便將那茶碗給扔了出去。
這整個過程中,他根本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在扔出茶碗的一剎那,他直接轉(zhuǎn)身,朝著對面的山峰飛了過去。
因為,他只是跟卡爺說了一句:“這一場贏了,就可以娶祝小青!”
但凡他去看一眼那茶碗,都是對卡爺?shù)牟蛔鹬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