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鴻崢回到東宮,坐在書房里,回憶以前的事,也是下毒,當時他是吃毒之人,差點死了,萬幸命硬,醒來指著皇長兄說他是罪魁禍首,他送給的湯藥里有毒。
但太醫(yī)檢查出湯水無毒,只有一點點瀉藥,還有那些伺候四皇子的奴才作證,都說四皇子貪嘴偷吃東西,他該是因為偷吃才吃壞身子,那么說不是大皇子下毒。
此事變成了他自導自演。
顧鴻崢當時不認命,他據(jù)理力爭,堅持說是皇長兄下毒,那湯水是他送,可太醫(yī)非要說湯水里沒有毒,只有瀉藥。
顧鴻崢讓人去把碗找來,他命令拿水倒進去喝,誰說沒有毒誰就喝。
伺候在皇后身邊的宮女奴才解釋,“四皇子,碗已經(jīng)碎了?!?p> 顧鴻崢怒,“碎了就拿去泡水,你們不是說無毒嗎,誰說無毒,那誰就去喝,你們不死,我死!”
他十歲怒發(fā)沖冠,沖著滿屋子的人,拼了命為自己求證,他認定大哥心腸歹毒,企圖謀害自己這個皇弟,然而太醫(yī)堅稱無毒,他說只是瀉藥。
顧鴻崢當時看向母后,她在安撫受驚的皇長子,而皇長子開口否認,“母后我沒有,我沒有,四弟為什么要誣陷我?”
顧鴻崢氣得指著還敢栽贓陷害的人,他想問那是瀉藥嗎?瀉藥能讓我全身抽搐、劇痛不止?
他喝湯后蜷縮在地上抖多久?而皇兄們在旁邊看多久?
為什么?為什么沒有人信他,他們還構(gòu)陷栽贓陷害,說他吃錯東西,怪他貪嘴偷吃東西才導致悲劇。
他為什么要偷吃東西?他是皇子,就算貪嘴,他光明正大的吃不可以嗎,為什么要偷吃?
難道就因為母后說你身子不好,有些食物不能碰?就因為是這樣,所以就說他貪嘴偷吃?
那他可不可以這樣認為,自己是妃子所出皇子,是個孽種,他本就不該活在世上,所以他們想方設法要除去?而皇長子是母后親生,她選擇他無可厚非?
如此母后為了親生兒子提前去和太醫(yī)說一聲,太醫(yī)是她的人,他怎么說都是根據(jù)主子的意思,那么毒藥變成瀉藥也沒什么不可,是不是?
顧鴻崢不甘心,他指著殘惡兇徒,堅決肯定的說是他下的毒:
“他要把我毒死,是他下毒害我,是顧鴻欽,你敢做不敢當,你敢做為什么不敢承認,卑鄙小人……”
他掙扎著要過去找兇手,那種絕望痛苦和憤怒,那種沒有人相信自己是受害反而成了兇手的怨怒,沒人能體會,只有他深受煎熬,備受折磨,然后母親過來打了他一巴掌,她讓他不要這樣誣陷哥哥,她說那是你皇兄,所有下人都說是你貪嘴吃錯東西,怎能因為怨恨而誣陷你哥哥,崢兒?
顧鴻崢被打懵了,他仰望著掐滅了自己所有希望的母后問:
“那我呢,誰顧及我,就因為我是妃子所出,所以母后要護著皇長兄而置我于死地?”
他把話問出來,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很多人聽懂了,很多人假裝聽不懂,他們低下頭,而母后痛心看著,她萬分不明白,顧鴻崢突然冷笑,他居然奢望一個養(yǎng)母為自己鳴不平,他居然奢望一個養(yǎng)母舍棄她的親生兒子救一個養(yǎng)子?這不是天大笑話嗎?
顧鴻崢絕望了,他絕望的逃出皇宮,悄悄跑了,跑出皇城,遇見恩師,然后參觀一場武林大會,其間被父皇母后派出的人找回來,他回了家,沒過幾天又跑了,這回直接跑出北齊去往中州,而且一去就是九年,他留在師門九年,慢慢的在江湖揚名,很多人都知道天璇院的大弟子,很少有人認出他是北齊的四皇子。
當年的事落得不明不白,有的說是四皇子自導自演,目的在于離間皇后和皇長子;
也有說的是皇長子心思歹毒,竟然殘害手足,其心可誅。
其中真真假假無人關(guān)心,他們只想知道皇長子和四皇子后來怎么樣了?他們有人死了嗎?
而今天再發(fā)生類似事件,很快有消息傳出,說皇長子當年被冤枉,原來都是四皇子謀劃一切,他詭計多端,他暗害自己的皇兄,如今還想加害皇弟,他才是那個窮兇極惡之人。
入夜,顧鴻崢穿上夜行衣,前往天牢。
梅衣和蕭芝琳在牢里被打半死,東宮的其他奴才不見在這里頭,只追隨太子的兩個侍從被嚴刑拷打。
顧鴻崢找到二人長話短說,“那些點心可是你們親手準備?”
蕭芝琳搖頭,“點心是屬下從廚房里拿起,當時凝衣說肚子痛,讓我?guī)兔Π腰c心送到玉虛亭,我便搭了把手,走去的路上,見到鐘禹撿來的小貓,就好心拿了塊丟下去,沒想到返回來看見它死了,屬下當即趕回玉虛亭,但晚了一步,七皇子吃了?!?p> 顧鴻崢劍眉蹙起,這么說凝衣是最大嫌疑人,但也有其它可能,也許是某人趁凝衣不注意,偷偷下毒想嫁禍于她。
那么下毒是誰人?他們是不是早有準備?
今天并不是趕巧,而是逮著了機會動手?
顧鴻崢環(huán)顧一圈牢房,除了梅衣和蕭芝琳,再不見東宮其他人,那些宮女和奴才也不知道被安排在何處?也許已經(jīng)被滅口。
他回去翻文簿,找來找去,無任何線索,就是覺得遺漏了什么?
鐘禹推開房門進來,他問,“殿下,殿下,你在嗎?”
顧鴻崢坐在書房里,沒有點燈,昏沉沉的房間,要是膽小一點的人多半被嚇死了,這坐黑夜里的人穿著黑衣,與黑夜融為一體,眼睛不好使的都當太子是黑無常,就是臉太白了,蒙著月華,灼目得很。
鐘禹走過去問,“殿下在想什么?”
顧鴻崢思索著,他在想東宮的管事宮女,那是母后派來的人,她叫柳玉萱,自從東宮出事她就不見人影,現(xiàn)在入夜,大肆搜捕會驚動真正的幕后黑手,想來想去,只能悄悄地找。
鐘禹跟隨殿下去巡夜,他運氣好,隨便一摸就能碰到死人,那死人被拋在冷宮,用破爛不堪的席子蓋住。
鐘禹拍拍手去晦氣,“宮里的死人一般都會及時處理的。”
顧鴻崢站在半步遠,他道,“只能說有人在等機會,想趁所有人不注意,將這尸體會拋到亂葬崗里?!?p> 鐘禹拿了根木條,挑開死人臉上的頭發(fā),顧鴻崢看到死者面目全非,認不出是哪宮里的人,衣服都是奴才的服飾,想要確認此人身份,需得去查查各宮里有沒有失蹤的人。
鐘禹點著木條,眉頭擠成一條溝壑,“他們想毀尸滅跡,動手好快,顯然很熟悉流程,我們跟著一路查下去,那就是,去到哪兒,人死到哪兒?!?p> 鐘禹滿腦子都是尸體,他道,“這夜黑風高,想找蛛絲馬跡比登天還難?!?p> 顧鴻崢讓人去趟律刑司,“你去找人,讓他們仔細做檢查,也許能找到有用的線索,是人都有特別之處,只要能找到特別之處就能找出是誰人,找出是誰人,就能找出與之相關(guān)?!?p> “這不是大海撈針嗎。”話雖這樣說,鐘禹還是殷勤的跑去律刑司求助了,他在那兒有個兄弟,軟磨硬泡求人來幫忙,千叮嚀萬囑咐,讓對方不要聲張,先找仵作仔細檢查,看看能否找到有用的線索。
顧鴻崢返回東宮,在書房里繼續(xù)核對文簿,把個別名字圈出來,他讓東奔西跑的鐘小公子去查。
鐘禹攤手,“皇上剛派人來警告,說是再隨意走動就送上腦袋?!?p> 顧鴻崢:“……”
“我才收到通知,人家公公剛走呢?!?p> 顧鴻崢只能等其它時辰,計劃再出門一趟。
但不幸,東宮外有人把手,是皇貴妃找來的高手,她兒子昏迷不醒,她不想放過最大的嫌疑人。
顧鴻崢回書房里坐著,鐘禹急得走來走去,他道,“殿下,你別一聲不吭啊,想到辦法了嗎?要是讓皇貴妃找出莫須有證據(jù),那我們是不是變成砧板上的魚肉,再說梅衣和芝琳還在牢里呢,你知道那些人的手段,都在磨刀霍霍呢,要是把人打死怎么辦?”
顧鴻崢沉吟一聲,“實在沒辦法就冒險,先去找柳玉萱,你去中宮問問有沒有見到此人?”
鐘禹愣住,柳玉萱是中宮派來專管東宮諸事的負責人,聽說八歲就在宮里頭,涵嫣姑姑親自教導,她辦事利索,在東宮做事從未出差錯,不過被抓的人里沒有她。
“不是,殿下,你讓屬下去中宮找人,是想讓我腦袋在地上滾嗎,那是皇后的地盤,我們現(xiàn)在去找,不就……”
“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顧鴻崢反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的鐘護衛(wèi),是,現(xiàn)在去中宮找人肯定會被打草驚蛇,但相對于打草驚蛇,他更想看看母后的反應?
“好吧。”鐘禹聽從安排,“既然你決定了,那只能這么干?!彼I(lǐng)命去找人,進了中宮,被涵嫣姑姑攔住道,“這么晚了東宮還來請安,不是時候吧?”
她真是客氣,這大晚上誰人來請安啊?
鐘禹笑得尷尬,回道,“涵嫣姑姑真是會說笑?”
“鐘護衛(wèi)有什么話直說便是,無需拐彎抹角。”
“確是有要緊事,殿下安排屬下前來查人?!辩娪碚f著,他觀察涵嫣姑姑的神態(tài)表情,想從人家身上找出蛛絲馬跡。
然而涵嫣姑姑神態(tài)自若,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涵嫣姑姑讓人請回,“皇后休息了?!?p> 鐘禹也不好再扯東道西,直言道,“是這樣,負責打理中宮雜事的柳玉萱不知所蹤,太子要尋此人去問話。”說時又盯著失蹤者的老師看,涵嫣姑姑很驚訝,也不知是假裝,還是本能的反應?
若是為徒弟的失蹤驚訝,也可以理解;
或是思及太子居然懷疑到皇后頭上,這值得驚訝,就不知道她為哪一個?
涵嫣姑姑讓人稍等,她去稟報皇后。
皇后剛剛睡下,聽了消息,她起身梳妝。
涵嫣姑姑趕緊去取來鳳錦袍,趕忙著為主子更衣道,“太子這般可是有所思?”
駱琴雪伸開手,白皙纖長的手穿過寬大的袖袍里,華貴的錦衣籠住了她單薄瘦削的肩。
“崢兒是太子,他自有分寸,本宮且去看看無妨。”
涵嫣姑姑幫忙整理衣裳,看一眼銅鏡里的娘娘,國色天香之貌,雍容華態(tài)之姿,她尊貴榮彩,擔得起榮華,承得起風雪,然捱不過歲月,那柔順的青絲間已然落了點點滴滴白雪。
“竟然有白發(fā)了?”駱琴雪抬手扶扶鬢邊,“我也躲不過這歲月催啊?!?p> “娘娘說什么呀,您還年輕呢?!焙坦霉脦兔砹死戆l(fā)絲,將那白雪掩住。
駱琴雪啞然失笑,她頂著沉重華貴的鳳冠,吩咐起駕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