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殺人呢?”
施瑯的聲音很輕柔,也很真摯。仿佛一個老人看著自己頑皮的孩子,耐心的詢問孩子一般。
他緩步走到中央廣場的石椅旁,抬起圣裹布制作的長袍,落座在石椅上。
施瑯的神色柔和,一旁路燈上的溫暖光線打在他的臉上,在一條條皺紋中肆意流淌。他坐得端正,雙手置于膝蓋上,褐色的長袍潔凈的宛如剛誕生的綢緞。他就這樣坐在這里,看著長安,略帶著笑意的發(fā)出提問。
“是啊,為什么要殺人呢?”
坐在石柱上的長安苦惱的撓了撓頭發(fā),順手把一個神色安詳?shù)哪贻p人輕輕的放下。將這座尸體堆積的山丘再添一絲高度。
“我現(xiàn)在說什么你也不會信了,對吧?!遍L安回過頭,身后堆疊著無數(shù)的尸體,不對,可以數(shù)過來。因為這個鎮(zhèn)子上,除了施瑯之外,已經(jīng)沒有活“人”了。
“不,我希望你能說出來?!笔┈槗u搖頭,絲毫沒有因為長安身后的尸體高塔而動搖,語氣中充滿善意:“每個迷失的靈魂都是需要拯救的,所以無論你是否殺死了這些人,我都不應(yīng)該直接傷害你?!?p> “哎,真離譜啊?!遍L安完全沒有因為施瑯的話而感到喜悅,反而是更加苦惱,他不顧形象的坐在了地上長長的嘆了口氣。
“這個地方,可真令人作嘔啊?!?p> “你說,你到底是什么呢?”長安盤坐在地上,拄著下巴饒有興致的對施瑯說道:“化身?還是你就是他們?不對,都說不過去?!?p> “我什么都不是。”施瑯滄桑的面容上滿是祥和,但卻又有著極其虛假的慈愛,“我,只是眾神的一個失敗品罷了?!?p> “哦?”長安突然反應(yīng)過來什么,站起身,緊盯著施瑯:“你是,邵云的替代品,對吧?”
施瑯沒有回答,臉上依舊是隱約的笑容,和假到不能再假的虛偽祥和。
“呵。”長安冷笑一聲,隨手拎起一個尸體,扔到施瑯面前:“一個半成品,不配和我們講條件的?!?p> “我知道?!笔┈橖c點頭,“但是,我不是他們派來的。”
“請毀掉這個地方,謝謝。”在長安略有震驚的眼神下,施瑯站起身,隨后干凈利落的跪在地上,俯身與長安身前。
“你不應(yīng)該有自己意識的?!遍L安看著跪下的施瑯,皺著眉說道:“既然你應(yīng)該是他們計劃里最重要的鑰匙,你就不可能擁有自己的意識。這是那幫神明的一貫作風(fēng)?!?p> “是的,理應(yīng)如此?!笔┈樀男乃既粵]有動搖,他依舊平靜,“一開始,我與這些軀殼無二,都是被設(shè)定好的機械?!?p> “但是,后來隨著計劃的推進(jìn),他們發(fā)現(xiàn),我必須擁有自己的意識?!?p> “被極刑的惡人,在一座神明軀殼鑄造的圣城之中,永受自噬之苦?!遍L安摩挲著下巴,眼前的尸體堆積的山丘,和一旁面容慈祥,匍匐在他腳下的施瑯,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突然用上了他的心頭。
長安突然怔了一下,隨后便從心底感到一陣寒意。
“神國......”
長安看著眼前的一切,眼前的一切,都在兩個字符之中串聯(lián)起來了。
他想起了古書上,對那神明國度的描寫。
神明,鑄造了一座超脫于世俗的國度。
“與世隔絕,完全與外面世界獨立的黃泉世界?!碧炜罩写碇艚^的符文隱約閃爍。
在無盡的酷刑之中,神明尚且憐愛這群罪人。
“讓罪人不斷的切割自己的靈魂,感受著無盡的痛楚?!遍L安的眼神飄向那座餐廳,那充滿著焦香氣息的炊煙依舊升起:“但是,神明讓他們擁有味覺,可以品嘗到美味。這就是神明的憐愛?!?p> 那神明的國度,看不到污穢與人性,只有超脫于世俗的美好。
“哪怕是表面上美好,也算是神國?!毙℃?zhèn)景色優(yōu)美,到處都是圣潔的景觀。沒有人會有惡念,彼此相愛如賓。
什么鑄就了神國?是凡人對神明愛!他們每一次對神明的祈禱,對神明發(fā)自內(nèi)心的傾訴,都會鑄就一片磚瓦。世間愛神的人如此之多!神國,就會如此的輝煌!
“沒有人會愛你們。”長安瞇著眼,喃喃自語:“所以,你們就把自己的肉體融化成這座小鎮(zhèn),這樣,無需有人去愛你們,就可以鑄就這座國度?!?p> 當(dāng)罪人得到懲戒,世人的憐愛鑄就磚瓦,神明的國度不被凡人所窺探。這時,神的國度即將建立。
“還有一環(huán),還有一環(huán)?!遍L安看著眼前的施瑯,無悲無喜:“世間最純潔的靈魂,身穿神明祝福的圣裹布,為神的國度赴死。從而,磚瓦聚集,白沙落地,世人俯首,神國佇立。”
“他們失敗了。”施瑯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波動,那是一種極其嘲諷的神情:“他們一開始,認(rèn)為創(chuàng)造一個空殼,就是最純凈的靈魂?!?p> “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必須要擁有靈魂,才能成為祭品?!?p> “再后來,他們發(fā)現(xiàn),我的靈魂,不夠純粹。”
“他們?yōu)槲覄?chuàng)造了一個幻境,我在里面生存了三千年,他們也折磨了我三千年。不斷的讓我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們,然后,在我眼前不斷的殺死所有我所愛的人。”
“最后,在我即將得到解脫的時候,告訴我,這是幻境?!?p> “愛我的人,恨我的人,想殺我的人,我所遇到過的人,我所遇到的事情。都是假的。”
“我,也是假的?!?p> 施瑯看著長安,面容沒了神色,沒了表情,沒了一切的感情。但長安能感受到,在這平靜如水之下,到底蘊含著多少的歇斯底里。
“后來,我就是最純凈的了?!?p> “但是在神國即將建立的那幾天,你出問題了,對么?”長安看著施瑯,輕聲問道。
“是的?!笔┈?biāo)坪踉诨貞浭裁?,臉上第一次涌現(xiàn)出負(fù)面的神色,一種痛苦:“有一個黑光,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黑光。在我夢里問了一個問題。”
“你是誰?”
“他問了四十八萬遍?!?p>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