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今天已經(jīng)發(fā)生太多次了,長安累了,林鳶也累了,而坐墊上的邵云直接尷尬了。
“你們知道…我…那時候還小?!鄙墼颇樕戏浩鹨魂嚰t暈,她微低下頭,手在半空中胡亂比劃,語氣有些復雜:“小時候有些人覬覦我,之后就害怕別人發(fā)現(xiàn)我這個能力,然后我就許下了“無人知曉”的愿望。所以……”
一個較為老套的故事,無非就是在人群展露能力,被有心人士發(fā)現(xiàn),覬覦她的力量。然后策劃了好幾起專門對付她的行動,雖然最后險而又險的避過去了,但還是給邵云留下了心里陰影。
說到后來,邵云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一雙漂亮的眼眸中泛起一陣復雜的情緒。林鳶聽到這里松開了長安的衣角,緩步走向前,握住了邵云的手,輕輕說道:“至少現(xiàn)在我們會記住你了?!?p> 邵云聽到這句話時,神情一凝,她突然感覺時間逐漸向后倒帶,遺忘許久,或者說不愿想起的記憶,浮現(xiàn)在腦海之中。
“請你不要忘記我?!?p> 邵云的愿望是不可控的,她不知道自己發(fā)自善意的愿望是否會給他人帶來傷害,也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間的情緒爆發(fā)會帶來多么不可控的結果。但她卻知道,自己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能力的存在。
因為邵云被世界所愛,因為她至臻的靈魂。所以力量不會被濫用。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擋的了這種誘惑——成為神明的誘惑。
所以,在僥幸逃過災難的那一天的夜里,邵云痛苦的,帶著悲傷對著漆黑的海面喊出心中最深處的愿望:
“我不想擁有這種能力。”
這是她一生中,唯一一個完全被拒絕掉的愿望。世界溫柔而殘酷的否決了她,并給予她另一種補償:“所有人,只要看到她的能力,就會遺忘掉她?!?p> 是的,世界不會管誰會記住邵云,誰有對邵云抱有各種情感。只有它愛著邵云,在它的思維之中就足夠了。愛不會消失,但可以解決那些動搖到它的愛的事物,在世界眼里,這就足夠了。
所以每當邵云在情緒失控不小心釋放能力后,那些一旁的看客,無論他們與邵云是何種關系,是朋友,親友,死敵,甚至是父母,都會將她徹底的遺忘。
所以她收起了一切可能會產(chǎn)生波動的情緒,放棄一切自己會產(chǎn)生欲望的事物。在她的父母忘記她后,十六歲的她,帶著一張護照,還有父母曾經(jīng)留給她的房產(chǎn),來到了日本。
她開始努力的在社會上生存,在這幾年里,邵云從未使用過一次自己的力量。她將空余的房間對外出租,也在打工的生活中不斷學習。
一開始,因為年齡太小,而且國籍不同,在日本的社會里邵云顯得格格不入。她被欺騙過,被人利用法律陷害過,甚至一度瀕臨將房子賣掉的絕境。在無數(shù)個黑夜里,她也想過,要不要放棄這無用的堅持,既然它被贈與自己,那就,使用它?
然而就在邵云心中陰云最為密布的那一天,也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一瞬間。可能是世界急了,也可能只是命運的巧合,一個人間的異類突然闖進了她的生活里。
“你好啊,我叫赫絡,是來租房子的?!?p> 當邵云第一次看到狼人少女時,便被那純粹的,對一切都抱有熱愛的笑容所觸動。她感到心中那顆不斷躁動的種子稍許平息。房東需要給房客一些笑容吧。邵云對自己如此說道。她抬起頭,勾勒出許久未見的僵硬笑容。
“唉,你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好美啊?!笨粗B連驚呼,眼眉之中都是美好的赫絡,這一瞬間,邵云突然感覺:好像,還能在撐一撐?
當赫絡入住這座房子后,經(jīng)常因為“一個小姑娘太孤單”的緣由,跑到邵云的屋子里,與她說說話,分享自己的快樂。一開始,很少與人接觸的邵云對此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隨著與赫絡接觸的時間逐漸增多,這個開朗,灑脫,對一切充滿著熱愛的狼人少女,讓邵云封閉依舊的心靈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
邵云知道,赫絡的身份很是特殊。但在她的心里,赫絡的存在就是凜冬之中,最溫暖的那一束陽光。所以她并不在乎赫絡是不是異類。而后的時間里,陸陸續(xù)續(xù)的,蘇源,禹蒙,還有其他異類逐漸入住了她的房間。
這時,蘇源突然想起來那一天,也是她的生日里,空蕩蕩的房間。
蛋糕很廉價,也很隨便。蠟燭象征性的放上一根,燈也沒有關。她精心打理的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所以蠟燭多了,也沒有人看。在吹完蠟燭之后,她默默的在死海般毫無波瀾的心里,許下了生日愿望。
“我想要那些靈魂閃耀著獨一無二光芒的存在,陪伴在我的身邊。”
“謝謝你?!鄙墼瓶粗媲安逯涡紊目蓯巯灎T,不算華麗但充滿著心意的蛋糕,對著傷害過她的世界,致以最誠摯的感謝。
房間很黑,但蠟燭的光芒卻異常的明亮。發(fā)自內心的,許多美好的祝福隨著燭光進入了邵云的心里。那一天,是一個叫邵云的平凡女孩,最閃耀的瞬間。
可是啊,世界就是這樣,總在你爬上高的山峰,看到最美的風景時,輕輕將你推落在無盡的深谷。
“就在前一個月,我的存在感就開始降低了?!鄙墼婆c長安二人坐在摩天輪上,身旁哼哈二將被沙土困縛,懸浮在半空中。她看著長安二人,低沉的說道:
“一開始只是陌生人不容易注意到我,到后來,就連我的同事經(jīng)常會把我遺忘。就在你們入住的前幾天里,小赫絡對我的印象也開始逐漸有些淡了。”
??!
長安神情一怔,突然才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天的巡演會上,沒有人去叫邵云,甚至,沒有人去提她。
“是的,力量越強大,遺忘的速度越緩慢。”邵云看出長安所想,點了點頭后說道:“小赫絡在這里不算很強,所以她是第一個出現(xiàn)這個癥狀的。而后就是蘇源,也開始有些淡化。我不知道這種情況什么時候停下,也或許。”
“它一直存在,直到邵云這個存在的消失。”長安眉頭緊鎖,語氣中帶著沉重:“看來,有一個你不曾發(fā)覺的愿望,已經(jīng)開始實現(xiàn)了。”
“嗯,沒錯?!鄙墼泣c了點頭,看著窗外如玉的圓月,輕聲道:“已經(jīng)許下的愿望不能否定,愿望導致的結果不能被更改。可能,有那么一天,我真的想讓自己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p> “其實不用這么沉重?!鄙墼埔粧叻讲诺谋瘋?,帶著釋然的笑容說道:“之前,我和小赫蘿,蘇源,他們都找了個時間完成我們的心愿,然后呢,長安先生,還有小林鳶,你們能看到我的招租廣告,就證明你們也是溫柔的存在。所以,就算時間很短,我也想跟你們告?zhèn)€別?!?p> “這就是為什么,你今天提出要來游樂場,對么?”長安看著滿面笑容的邵云,帶著顫音說道。他無法想象,一個即將被抹去存在,被所有與她有著羈絆的人們遺忘的人,還會用著笑容來面對一切。
“嗯,恰好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呢?!?p> “那他們呢?”
邵云知道,長安問的是誰。
“忘了?!彼劾锏谋瘺鰺o論如何都掩蓋不了:“我問過的,她們忘了?!?p> “你不想被忘記,對么?”一旁沉默已久的林鳶突然開口,問向邵云。
“不想啊,但我又能阻止得了它么?”邵云仿佛完全沒有放在心上,滿不在乎的笑道:“其實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是很在乎了?!?p> “可是,你不想被忘記,對么?!”林鳶再次擲地有聲的重復了一遍話語,她與邵云對視,綠色的眼眸中泛起一陣灰色的霧氣。
邵云看著林鳶,剛想說出不在乎,但到了嘴邊后,卻無論如何都再也說不出了。她啞著嗓子,想說些什么,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邵云一反平日里的波瀾不驚,眼里泛起的水霧反射著銀白色的月光。林鳶她伸出手,抱住面前不斷顫抖的邵云。這一個擁抱,徹底擊潰了邵云一直覆蓋在表面的偽裝。
“我當然不想被忘記啊?!鄙墼茖㈩^埋在林鳶肩頭,話語不在像往日一樣對自己生命帶著淡漠。
被遺忘的恐懼,無人傾訴的痛苦,在這一瞬間全部匯聚成了一句不再平靜,帶著撕心裂肺的情緒的一聲哭喊。
“請你們,一定要,記住我?。。?!”
“會的,我們會的?!绷著S溫柔的撫摸著哭泣的邵云,聲音中帶著無盡的堅定,這時長安突然發(fā)現(xiàn),林鳶的眼中,充滿了從未見過的溫度與色彩。
“不就是世界么?它可不配讓我們忘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