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叫……李光明
不能直視的東西有很多,其中之一便是陽光。
刺眼,脹痛,恍惚。
他喘了一口粗氣,努力的睜開雙眼,灰塵在陽光的照射下不規(guī)則的跳動,全身已經(jīng)痛得麻痹,就感覺不到痛了。
僅用身體里僅存的一點力量,他嘗試著站起來,雙手緩緩移動。
雙掌撐地,手臂用力,撐直,看著高高隆起的寬厚的背部,顯然他成功了。
接著是腿部,單膝跪地作為支撐點,另一只腿慢慢移動,這個過程很艱難,很痛苦,也很漫長。
他全身上下都在抖動,雙臂更是顫抖不止,他不屈,想要努力站起來。
就算是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在抵抗,叫他放棄,他仍然在努力的站起來。
晃晃悠悠的身體緩慢立起,仿佛一陣風吹過都能把他吹到似的。
張強躺在地上早已沒了意識,跟隨他的四個伙伴圍在他身邊,不斷的呼喚著他,完全沒有在意一旁發(fā)生的一切。
上帝要其滅亡,必先讓其瘋狂。
“哈哈哈......”慘烈的笑聲回蕩在天臺,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圍在張強身邊的四人不由得心里一寒,恐懼出現(xiàn)在他們每個人的心里。
知道狼為什么要嚎叫嗎?因為它們餓了,是它們捕捉獵物前的信號。
生物對危險本身有著本能的反應,害怕,然后逃跑。
被狼一樣的目光盯著,讓他們四人很不鎮(zhèn)定。
他們看向危險的來源,看向那雙冷漠,藐視一切的瞳孔,仿佛在里面看到了血雨腥風,尸骨成山。
“李,李想,你,你別過來?!逼渲幸蝗藝樀迷挾颊f不明了,他目睹了剛才李想像瘋了一樣,不顧后果的表現(xiàn)。那種兇殘,如同走火入魔。
“瘋子!他是瘋子!”另一人喊了一句,沒有在意其他人的眼光,風一樣的朝樓下跑去。
他要離開這是非之地,越快越好,他真的受不了了。
其他人見狀,對視一眼,沒有再管躺在地上不明生死的張強,也沖了下去。
聽著急促的腳步消失在天臺上,他沒有意外,表情也沒有太大波動,或者說是沒有表情。
頭頂著陽光,腳踩著裂開的水泥地,塵土在腳邊跳躍,他抬頭望天,用手擋著強烈的太陽光,沙啞著喉嚨,“我叫,李光明?!?p> 等宇哥帶人沖向樓頂?shù)臅r候,只剩下一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臉上的血跡已經(jīng)凝結,混和著地上的灰塵,看不出臉型。
鄒天宇眉心緊蹙,看了一眼他身邊臉色白得嚇人的學生,他知道躺在地上的是張強,從身上穿的服飾就能看出。
可是李想在哪?
“他,他可能跑了。”那人說話不利索,好像受了很大的驚嚇一樣。
鄒天宇緊接著道,“還愣著干嘛,趕快把人送醫(yī)院?!?p> 眾人見狀,手忙腳亂的抬著躺在地上的張強,就往醫(yī)院趕。
距離學校最近的醫(yī)院只需要十分鐘,眾人也是輕車熟路,一看就是經(jīng)常來的。
鄒天宇在醫(yī)院門口抽著悶煙,這時他身后傳來腳步逼近的聲音,他轉過頭去,見是熟人。
笑著臉迎了上去,“主任,情況怎么樣?”
“小鄒呀,不是我說你,你們學校三天兩頭的就往我醫(yī)院送人,小傷也就不說了,像這種昏迷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雖然都沒什么大礙,但是萬一......”
鄒天宇拍了拍主任的肩膀,“我這不是一直在想辦法嘛你看我們學校,都是不讀書來瞎混的,他們都是熱血青年,做事也不考慮后果,反正總是整那些有的沒的。”
主任一臉郁悶,“別給我說這些有的沒的,這次他人沒什么大礙,休息幾天就行了,以后你得注意點了,上邊查得緊著呢?!?p> “放心,不會有什么大問題的,晚上去喝一杯,我做東。”鄒天宇大氣道。
“你呀,懶得說你了,哎,各有各的難處呀,這好人不好當呀?!闭f著,主任背負雙手轉身離開了。
鄒天宇一手摸兜,拿出煙盒,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空了,嘆了口氣,隨手一丟,轉身離去。
當事人一個在醫(yī)院躺在,一個‘下落不明’,也不知道那小子躲哪去了。
他了解了一些事情的經(jīng)過,大部分都是偏向張強一方的,說是李想先動的手。
張強迫于無奈才出手反抗,沒想到對方變本加厲,張強無力抵抗,直至昏迷。
鄒天宇當然不相信這些一面之詞,不是不相信,是他處理過很多這類事故。
強勢的一方總能找到理由,弱勢的一方還不能否認,不然會遭到更大的打擊。
他雖然明知道其中的道理,但是當事人沒開口,沒承認。
他也不能逼著對方說,是他們威脅我的,如果我不這樣做,我的下場會更慘。
他突然之間回憶起自己剛來的時候,沒有明白其中的道理,想盡辦法的想要幫助真正的受害者,受害者最后選擇相信了他,一起懲治了施暴者。
可沒幾天,他就收到了受害者的來信,上面只寫了三個字,我恨你。
然后這名受害者就直接退學,去了別的學校。
他為這事自責了好久,以至于將來遇到同樣情況的時候他選擇了妥協(xié),或許這樣,才能更好的保護他們吧。
時間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停止前進,下午的課程就要開始了,上課的鈴聲伴隨著同學們懶散的腳步,持續(xù)著。
等到鈴音響完,顧明月的眼神從期待變成的失望,最后便是絕望。
她想著,他還是沒能出現(xiàn),或許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躺在吧。
可是令她奇怪的是,張強本人也沒有出現(xiàn),難道是去慶祝去了?
想到這,她的表情盡是惡心,同時也痛恨自己的柔弱,渺小,什么也不是。
下午第一節(jié)課是生物課,生物老師是個戴眼鏡的女老師,她拿著教鞭不斷的敲打著黑板。
試圖將同學們的目光都轉移到她講課的內(nèi)容上,可是效果不佳,沒幾人愿意聽她講課。
“這是一個簡單的食物鏈,蛇吃老鼠,鷹抓蛇,如果草原上的老鼠都被蛇吃光了,那么不僅蛇不能生存了,鷹也不能存活,這是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的,少了其中的一環(huán),自然界是不會存在的。”她頓了頓。
“所以蛇是不會吃完這些老鼠,它們每次只吃一部分,剩下的等他們繁殖后,來年再來吃它們。鷹對蛇也是同樣的道理?!?p> “老師。”
這時教室里傳出一聲極具違和感的聲音,之所以說是違和感,是因為這里的上課環(huán)境像是不允許這樣的聲音出現(xiàn)。
生物老師也是很意外,很快她鎮(zhèn)定下來,尋找著聲音的來源,確定是誰后。
她突然眉心緊鎖,表情怪異,但還是說道,“這位同學,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說話這人臉色干凈,且蒼白,右眼不難看出有淤青,嘴角也有血口存在,臉上有幾道紅印還沒有消除。
他緩緩站起身來,教室里的同學都一臉驚訝的看著他,他雙手撐著桌子,眸光看向講臺方向,面無表情。
顧明月驚訝的握住嘴巴,她都不知道李想是什么時候進來的,看樣子也只是受了點皮外傷,還好沒什么大礙。
她松了口氣,但是當她發(fā)現(xiàn)他顫抖著雙手撐住桌子,仿佛整個身體的重量都由這雙手支撐,她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她知道對方是強撐著。
“老師,這些生物是沒有意識的,它們不像人一樣可以思考,它們本能的捕捉獵物,只為生存,它們并不知道圈養(yǎng)是什么,也不懂得如何資源再利用。但是當它們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它們會想盡一切辦法保護自己。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本能是防御,它們不懂反抗,因為它們不會思考。自然界的存在,也是由這種本能的防御?!?p> 生物老師很詫異,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說,“額,這位同學說得很好,也很有道理,大家一定要像這位同學一樣勇于回答問題。”她示意他可以坐下了,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
“這位同學,你叫什么名字?”她對他來了興趣,在這個學校,這種學生可不多呀。
“我叫......”大家都等著他的回答,“李......光明”
“謝謝這位李光明同學,好了,我們接著往下講?!鄙锢蠋熚⑿χ?。
李光明慢吞吞的坐了下來,靠在窗戶旁,有微風吹過,輕輕的撫摸著他凌亂的長發(fā),擦拭著他受傷的地方。
窗外,陽光依舊明亮,李光明暗自想著,我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你了,這次,換我來保護你。
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防御是出于本能,別人一拳打過來,你的第一反應會是躲避,或是用手擋一下。
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攻擊,是本能后的反應。
而這個反應不是誰都能做的,當弱小面對強大,只剩本能。
反抗,只會讓其更加瘋狂。
不反抗,就會變本加厲。
這就是李光明現(xiàn)在所在的自然界,食物鏈。
弱肉強食,陰暗丑惡,最美麗的年紀,遇上最丑陋的人心。
除了不能直視太陽,還有一個,便是人心。
李光明?
他不是叫李想嘛,怎么改名了?
不僅是顧明月這么想,胖子王威也是這么想的,其他人對這個新來的同學沒什么印象,記不住名字也不奇怪,就算改個名也沒啥的。
難道是被打傻了?
神志不清?
顧明月心里這樣想著,滿是擔憂的看著李想,也就是李光明。
王威還沒有發(fā)現(xiàn)李光明的異常,也沒有注意他臉上受的傷,不然他可不會悠哉游哉的看著漫畫。
說來也奇怪,張強人怎么現(xiàn)在還沒回來?
一般逃課都是一整天的,隨便找個借口和冤大頭打聲招呼就行,只要不是太過頻繁。
平時跟在張強后面的幾人到是在后面坐著,只是他們怎么不對勁?好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樣。
原本以為這節(jié)課會像平時一樣度過,可是宇哥的突然出現(xiàn)有種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李想,跟我出來一趟?!编u天宇看了講臺上的老師一眼,算是打過招呼了。
教室里安靜的只剩下呼吸聲。
“李想?”鄒天不耐煩了。
可能是見鄒天宇臉色陰沉得嚇人,生物老師也幫助喊道。
“誰叫李想呀?”她也想弄清楚到底是誰。
全班的目光都看向李光明坐的位置,生物老師有所發(fā)現(xiàn),也順著看了過去,這,不是李光明嗎?
“李光明同學?!鄙锢蠋熼_口道。
這時,李光明才抬起頭看了一眼生物老師,完全不在意來自其他地方的目光。
“鄒老師找你。”
“我不叫李想。”李光明眼睛都沒眨一下,平靜的說道。
“好,李光明,你出來一趟?!编u天宇的臉更黑了。
他開始認為張強那群人才是受害者了,而李想前面給他的感覺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陰沉,冷漠。
而是那種很陽光,很活潑開朗的感覺。
李光明沒有動,平淡的看著門口的鄒天宇,“要是沒什么重要的事的話,我想把這節(jié)課上完?!?p> 空氣里火藥味十足,誰不知道鄒天宇在這所學校的威信,宇哥兩個字也不是誰都能擔得起的。
沉默,壓抑,宇哥的眼神看著李光明,但是在教室里坐著的人都感覺是在看自己一樣。
他們連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會因為一個多余的動作就招來怒火。
“行?!编u天宇松口了,“我等你。”
看著鄒天宇消失在門口,眾人感覺呼吸都順暢了不少。
只有李光明一個人表現(xiàn)得很平淡,好像不關自己的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