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觀眾們紛紛開始鼓掌,和跺腳聲的蔓延效果一樣,掌聲很快傳染了在場所有人。張洋覺得有些刺眼,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被籠罩在了聚光燈下。也許事情并沒有想的那么復雜,張洋并沒有做出任何過分的事情,他只不過是喚醒了人們心里的正義而已。張洋心里這樣想著,努力做出開心的表情,在聚光燈下朝著人們友好地揮手。觀眾里有人開始打口哨,為張洋歡呼。張洋覺得自己好像是個英雄,得意地看了看左右的蘭瑟和賈坤,試圖把喜悅也分享給他們。賈坤的嘴唇手腳都在發(fā)抖,蘭瑟面無血色。兩人正用驚恐的眼神看著張洋,賈坤嚇得說不出話來,用手拉著張洋的衣袖搖頭。蘭瑟結結巴巴地說:
“我……我去找爺爺,你……你站著別動,別動!”
蘭瑟說完馬上沖了出去,看他的樣子有點像是著急去廁所,而賈坤看起來好像已經(jīng)在原地上過廁所了。掌聲漸漸消散,小汽車扔下了昏迷的對手,又回到了休息位,眼睛朝著張洋的方向看了看,往擂臺上吐了口唾沫。比賽結束的很快,人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下注,孩子們在臺上努力地清理,工作人員把傷者用擔架抬走。看起來一切就這樣歸于正常了,張洋不明白蘭瑟和賈坤緊張個什么勁兒,明明也沒發(fā)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兒。難道去找爺爺安排晚飯了?剛才那杯飲料下肚張洋就一點都不餓了,甚至還有點充滿了能量的感覺。張洋還想再看一會兒,另外出去吃飯必須要自己付賬,可千萬不能讓爺爺請客。
或遠或近的目光不時地投向張洋,還對著張洋點頭微笑,甚至還有幾個外向的“老板”走到張洋近前來拍拍他的肩膀,捏捏他的胳膊,然后點頭微笑著走開。張洋覺得這些人真的是很友善,這一定是因為那一句“住手”喚醒了他們內心的和善。張洋愉快地朝每個關注他的人點頭微笑,甚至連遠處的小汽車都沒放過,張洋用力的對小汽車點頭揮手,希望他們之間能夠做到彼此理解和尊重。小汽車根本沒看到張洋的動作。他喝夠了水,扔掉瓶子,毛巾搭在臉上,仰頭靠著臺柱休息。張洋認為小汽車肯定接收到了他想傳達的信息,所以才變得如此平靜。這時一位身穿整潔正裝,頭發(fā)超級整齊的鷹鉤鼻子男人走到張洋近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舉著一個手持掃描器。
“先生,請展示您的信物?!?p> “嗯?您是在跟我說話?”
雖然一直有人過來表示友好,但這還是頭一個主動對張洋開口說話的人。
“是的先生,我需要登記您的信物?!?p> “信物?什么信物?”
“就是您的老板贈予您的參賽卷,是不是您的老板還沒來得及給您送過來?那樣的話請告訴我您老板的名字,我直接去找他也可以?!?p> 鷹鉤鼻子的男人雖然看出了張洋是個新手,但依舊很有禮貌地解釋。
“老板?我沒有,我也不……”
張洋想說他根本不是來參賽的拳手,也沒有什么信物之類的。但張洋還沒說完話,身邊突然沖出來一位衣著鮮艷發(fā)型奇異的男人。
“來了來了來了,哎呀那個什么,我剛才也是給忘了,你稍等會兒啊。我一會兒找人給你送去,哎對了,給我來兩杯酒,要快??!”
鷹鉤鼻子的男人看到?jīng)_出來這個男人,先是一愣,然后馬上笑著鞠了個躬就離開了。張洋看見眼前這個造型獨特的男人,覺得十分眼熟。心里還在奇怪為什么那個鷹鉤鼻子的男人會以為他要參賽,說不定是搞錯了。張洋覺得受到的關注有點太多了,考慮是不是應該離開,又覺得機會難得,這么快就走了有點兒不甘心,還沒看出什么門道來呢!另外眼前這個男人似乎不想讓他離開,正上下打量著張洋。張洋回頭找賈坤想聊幾句,而賈坤不知為什么正雙手捂著臉,很痛苦的樣子。
“你怎么了?沒事兒吧?”張洋拍著賈坤的肩膀問。賈坤沒說話,露出來一只眼睛看著張洋眨了眨,隨后放下雙手蹲在地上仰著頭對張洋說:
“我說哥們兒!你這下不死也得殘廢,老實等著爺爺求情把你放了吧!蘭瑟已經(jīng)去找爺爺了,你穩(wěn)住了別動就行!又得賠錢了……”
賈坤說完,垂頭喪氣地雙手撐著坐在地上,仰頭閉眼仿佛在等待命運的制裁。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張洋隱約意識到問題可能有點嚴重,賈坤又做了個深呼吸,面無表情地仰望頭頂說:
“這事兒都怪我沒事先跟你說清楚。剛才你叫停了比賽的絕殺,按照規(guī)則這個行為等同于挑戰(zhàn)勝出者。對方必須接受挑戰(zhàn),你也自然要下場和他對打。而且從以往的經(jīng)驗來看,如果你沒打贏,對方一定會用同樣的手法絕殺你。不過你放心,本來就是我的責任沒看好你,爺爺就算下跪磕頭也不會讓你就這么扔在這兒。咱們稍等會兒吧,蘭瑟應該很快就能帶著爺爺過來了。”
賈坤解釋了緣由,安慰張洋的同時,他自己卻看不出半點兒安心。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眼看著是放棄抵抗接受現(xiàn)實了。
張洋的胃立刻被一只無形的手捏緊了,捏得他又疼又煩,想砸東西泄憤。張洋生氣,生這野蠻賽制規(guī)程的氣,也生他自己的氣。氣自己不僅沒幫上忙,還惹出這么大的麻煩。他甚至能想象出黑彌爾下跪求情的畫面,茶杯和所有孩子們斷水斷電吃不上飯……張洋氣得抽了自己一個巴掌,啪的一聲脆響,嚇了賈坤一跳。
“張洋你別多想!這事兒就他媽的賴我!跟你完全沒關系!不知者不怪,你穩(wěn)住了沒事兒!我他媽就算命扔這兒,也不能讓你出事兒!”
張洋的行為讓賈坤突然激動起來,雙手抓著張洋的肩膀沖他大喊。附近的人稍微注意了一下失常的賈坤,除了輕蔑地笑了笑之外沒有更多的反應,又重新投入到他們對比賽的分析當中。
“沒事兒的賈坤,我上!”張洋低著嗓子說。
“你別這樣,不至于的。多難的情況我們都過來了,今天我就拿你當朋友了!我不可能眼看著朋友送死,你給我老實呆著!”
賈坤使勁兒摁著張洋不讓他動,張洋用手輕輕按了一下賈坤的胳膊關節(jié),把賈坤的兩只手握在自己手中,用自己的腦門頂著賈坤的腦門,盯著他的眼睛:
“作為朋友,我向你保證,我絕對死不了!”
賈坤愣了,他被張洋的眼神和氣勢震懾的說不出話,身體好像突然變成木頭了一樣不會動彈,呆呆地看著張洋的臉和他那兇狠的眼神。甚至在這個瞬間,賈坤內心中覺得說不定張洋能贏……
張洋留下發(fā)呆的賈坤,邁步就往擂臺的方向走。那位衣著艷麗的男子,剛好在這時擋住了張洋的去路。
“哎!哥們兒,我說,你是誰的人吶?”男人用搭訕的語氣詢問張洋。
“誰的人也不是,我就是我自己!”張洋沒好氣兒地說。
“哎不是,我的意思你是不是沒有老板?沒有老板的話你就沒有信物,沒有信物你就沒法上臺。挑戰(zhàn)了還不能上臺打架,沒有老板替你說話,你可是要吃虧呀!”
張洋沒想過這個問題,不知道該怎么接茬,尷尬地站著沒再繼續(xù)走。賈坤這時候又反過勁兒來從身后抱著張洋往回拉,嘴里一邊給攔住張洋的男人道謝一邊罵張洋不懂規(guī)矩。這時這位男人突然向張洋伸出一只手來,看起來像是要握手的樣子。
“我是馮新野,哥們兒你要是真心想下場搏一把,這個信物我給你出,你看怎么樣?”
這次賈坤和張洋兩個人都停住了。張洋突然想起來,難怪他覺得這人眼熟。原來是之前有過一面之緣、大名鼎鼎、熱衷獵奇獵艷花天酒地的富少馮新野。雖然說按照傳聞中他的為人來看,參與這樣的地下賭局不算出奇。但是竟然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遇見他,也算是有緣了。張洋急于上場,不給黑彌爾和居民帶來麻煩,他想也沒想,馬上握住了馮新野的手。又仔細看了看馮新野的頭發(fā),好像一門古代槍炮的造型,炮筒直直地對著正前方。臉上的胡須刮的干干凈凈,只有下巴頦上留了圓圓的一點,好像從炮筒里掉下來的炮彈。鼻子挺拔嘴唇鋒利,本是一副干練的胚子,卻因為縱情聲色而顯得頹廢蒼白。畫著濃重眼影,依舊掩蓋不住眼神的渙散游離。服裝也時尚的過了頭,本來就聳立過高的肩部已經(jīng)很搶眼了,竟然還泛著熒光綠!配猩紅色的嘴彩,好像一只成了精的鸚鵡。張洋也顧不得對他造型的反感,現(xiàn)在他需要馮新野的幫助。
“我同意。拿來吧?!?p> “哎呦好家伙,手勁兒還挺大!”馮新野抽出自己的手,甩著對張洋抱怨。“不過不錯,起碼你有這個手勁兒應該不至于上去就趴下。我說哥們兒,你有多大勝算?你是不是那邊那破樓里來的?”
“我是集團的,剛好過來辦事。”張洋露出自己的手環(huán)。
“呦!一家人!”馮新野也露出自己的金色手環(huán)?!肮贿^我這個是嘉賓版的,沒你那個正規(guī),就是個裝飾。那你是李總派來的?除了他也沒別人敢派人過來這地方辦事。你肯定是李總派來的人物。你確定你要下場?是李總的人你不可能不知道,下場了可就不能回頭了!”
馮新野并沒有在集團內供職,他的手環(huán)是定制款式,只有少數(shù)董事的親屬才有這個待遇。一般采用綠金粉金色調,與黃金色的管理層手環(huán)加以區(qū)分。其他集團編制外的社會名流有時也會給手環(huán)加一層鍍金,以彰顯身份。發(fā)現(xiàn)張洋是集團的人,尤其推斷是李總的人之后,馮新野不得不重新確認張洋的意愿。
“我上。還有什么要求?”
“沒了!你不會是頭一次來吧?小場次比賽不能用武器,連手指套都不行。用了武器就算犯規(guī),直接淘汰禁賽。”
“我直接上去就行嗎?”
“對!直接上去,鈴聲一響就干他,把他干倒了就行。弄死也行?!瘪T新野笑呵呵地說。張洋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停住了腳步,回過頭問馮新野。
“你為什么幫我?”
馮新野好像就等著別人問他一樣,一大步挨到張洋身邊就開始訴苦:
“哎呦你是不知道!這大個兒把我?guī)淼娜硕冀o滅了!我?guī)У腻X也都輸差不多了。我剛才聽見了,你的賠率一賠十都擋不住!我這不就趕緊過來看看你什么情況嘛!開始我還想問問你老板對你有多大把握,結果偷聽半天我看你好像是自己來的,我一想干脆咱倆合作得了!剩點兒錢我全壓你身上,你贏了我沒準兒還能回本兒!你要是輸了我就認了!他大爺?shù)模 ?p> 馮新野搖頭拍大腿,周圍有人笑著給他打氣,還有人遠遠地朝他舉杯。這時候賈坤又追上張洋,拉著張洋的手。
“張洋你瘋了?活夠了!?多大個事兒啊你就要拼命?我跟你說犯不上!對不起馮少爺,我這個朋友他今天精神有點不正常,您看他哪兒能打得過那位壯士??!您高抬貴手,我給您道歉,耽誤了您的寶貴時間。我……”
“賈坤,你放心吧,沒事兒。”
張洋扯開賈坤的手,朝著擂臺入口大步進發(fā)。賈坤連拉帶扯也攔不住張洋,他徹底絕望了,看樣子都快要哭出來了。張洋不慌不忙,一邊脫衣服遞給賈坤拿好,一邊小聲問賈坤。
“還有沒有什么規(guī)則需要我注意的?”
“沒有啊哥,你好好活著就行?!?p> 賈坤帶著哭腔,一件件接過張洋的外套,襯衣和背心。張洋連鞋襪也脫下來放在一邊,光著上身和腳丫穿著工裝長褲走上了擂臺。鈴聲還沒響起,他扶著透明圍欄看了看正在低頭抹眼淚的賈坤,馮新野在賈坤身邊,充滿敬意地豎起兩個大拇指。更遠處的賽場入口,張洋看見兩個人火急火燎地正從人群中擠向擂臺,那是黑彌爾和蘭瑟。他對著他們微笑著揮揮手,觀眾席的光慢慢變暗,臺上的聚光燈照在張洋身上,把張洋健美的身材照射的宛若理石雕像。
黑彌爾和蘭瑟跑到了近前,蘭瑟雙手扯著賈坤的領子對著他的臉大喊,賈坤只是流眼淚什么也不說。黑彌爾則是在原地來回轉圈,一會兒叉腰扶額。
張洋沒有更多時間欣賞這些風景,有一場不得不取勝的比賽在等著他。他回過身看著陸續(xù)離場的工作人員,他的對手小汽車也已經(jīng)站到了擂臺中央。距離近了很多,張洋覺得小汽車這個代號有點不合適了,最起碼也應該是小坦克。尤其是他的頭,被巨大的肌肉塊襯托的特別滑稽,好像是坦克上面放了一顆光溜溜的鹵蛋。張洋想到這里不由的微笑起來,原本漫不經(jīng)心的小坦克看到張洋微笑,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鈴聲打響了,坦克雙手拍打胸脯,大喊了幾句張洋聽不懂的語言。看到坦克有點生氣的滑稽樣子,張洋更開心了,竟然朝著坦克出聲的笑了起來。還用手指著坦克的臉,時不時地朝臺下看,好像在邀請觀眾和自己一起笑一樣。
不知道是臺上兩個人不配套的精神狀態(tài),還是笑聲本身就容易傳染,臺下的觀眾出乎意料地配合張洋的邀請,立刻跟著笑了起來。除了黑彌爾、蘭瑟和賈坤,就連馮新野也尖聲怪氣地笑得直不起腰。
“這小子我看是瘋了,今天該著我輸個底兒掉!哈哈哈哈!”
黑彌爾搖著頭,蘭瑟喊著小心,賈坤把臉埋進張洋的衣服里不敢看。張洋帶著觀眾們還在笑,坦克的臉卻越來越紅,看起來氣得快要爆炸了。不同之前的散漫被動,坦克低著頭就朝張洋沖了過來,打算給張洋先來個頭槌。
張洋等的就是這一刻,他馬上收住笑容,看清坦克的步伐之后一個側步閃身,緊接著給坦克來了個腿絆兒。為了應付坦克的重量級別,張洋的腿絆兒用足力氣帶著風掃了出去,坦克重心不穩(wěn),一下就摔到了擂臺另一頭。這一下,除了坦克自己,在場所有人都愣了。緊接著是一陣雷鳴般的喝彩,黑彌爾甚至都跳起來了那么一下,但很快又凝重地看向張洋。張洋微笑著等坦克自己爬起來,站在了擂臺中央朝坦克揮手,揮手的姿勢傲慢得根本不像平時的張洋。坦克一拍胸脯,用上場的收尾打法,展開雙臂撲向張洋,想要故技重施。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替張洋捏了把汗,張洋卻不躲不閃,就在坦克的臂展即將觸碰到他那一刻,張洋突然側身下腰,來了一招土到家的黃狗撒尿,結結實實的揣在了坦克的褲襠上。坦克滿臉的怒火一瞬間熄滅,觀眾們發(fā)出一陣酸爽的唏噓。坦克僵了半秒,隨即跪在擂臺上捂著下體無力抵抗。張洋平靜地走到坦克面前,左手扶著坦克的光頭說:
“師父這招真管用?!?p> 張洋掄起右拳轟中坦克的脖子,坦克應聲而倒,沒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