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科的愛情,充滿著傳奇。
因在萬馬歸朝下嘎洞峪,是給難產的母牛接生而認識桃子的。
阿科是鄉(xiāng)里的獸醫(yī)站的獸醫(yī),閹牛閹豬是把好手,十里八鄉(xiāng)名號大著呢。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阿科,時年二十歲,從農校獸醫(yī)專業(yè)畢業(yè),分到一家偏遠鄉(xiāng)的獸醫(yī)站。站長,防疫員,青一色五個男的,阿科同分去的兩個人,一個是農大畢業(yè)的,現(xiàn)在已到市里當了當領導多年。
阿科,至今仍然在鄉(xiāng)獸醫(yī)站,當個副站長。
畢業(yè)第二年秋天,鄉(xiāng)里搞秋冬季動物防疫,站長將全鄉(xiāng)分二十多個村分三個組,五個人,又請了一個村獸醫(yī),兩個人一組,按縣里鄉(xiāng)里要求,對村民全鄉(xiāng)一千多頭黃牛,水牛,一萬多只山羊,兩千多頭生豬,要全部如期打防疫針,工作完成情況與個人的工資掛鉤和獎金來掛鉤。
阿科與村獸醫(yī)分到最遠的嘎洞片,管四個村,那時交通不便,嘠洞村還沒通公路,來回均要靠步行。
這天,阿科與村獸醫(yī)老郁,為李家寨大戶李三駝子五頭黃,一百多羊打完防完防疫針。
李三駝子請阿科和老郁吃中飯,并給兩人各斟了一碗自釀的蜂糖米酒,正吃著大白菜燉豬肉火鍋,只聽見坪壩外面喊道:“三駝子,打防疫針的到你屋的沒?”
三駝子回道:“在哦,何大錘,快進屋里喝酒來?!?p> “快點莫喝了,等下我請客,快叫獸醫(yī)救命去?!焙未箦N急急地催道。
“殺腦殼的,催工不催食,人家干部才端碗,你屋著火了?”三駝子是村治保主任,大嗓門來了火。
“快去快去,晚了牛娘牛崽兒都救不住了。”何大錘火急火燎地說。
原來是何大錘家母牛難產,小牛崽兒,剛探出頭,怎么也生不下來,母?!斑柽琛敝苯?,必須急救呀。
聽說鄉(xiāng)獸醫(yī)站干部,在張三駝子家打防疫,何大錘一路飛跑兩里路過來求助。
阿科和老郁剛喝了一口酒,夾了兩筷子菜,提了防疫衛(wèi)生箱,辭別張三駝子,跟著向大錘,直奔嘎洞松柏寨而來。
阿科一行到時,拴在坪壩的一了生產母黃牛,那小牛崽兒的包著白色胎衣,耷拉了一個黑色的牛頭,奄奄一息。
“阿獸醫(yī),這牛難產,看樣子小崽兒是保不住了?!崩嫌粽f。
“保大???,我們家只這頭母牛,去年才跟買的?!毕虼箦N怏求道,“阿獸醫(yī),行不行?”
“我試試,保準也不是百分之百喲?!卑⒖苹氐?。
這邊,寨子心中的村民,聽說向大錘請鄉(xiāng)獸醫(yī)站獸生為難產的母牛接生,都到向大錘家中看熱鬧。
這個說:“小醫(yī)生,行不行,牛難產,九死一生哦?!?p> 那個說:“何大錘,別搞了,灶鍋燒開水,等牛肉好下鍋?!?p> “你們這幫望人窮的砍頭鬼,阿科醫(yī)生還沒動手呢,你們吃牛屎咯?!?p> “一個愣頭青醫(yī)生有啥子華佗回天術!”
………
這邊,阿科從醫(yī)藥箱里取出一次手套,又取手術刀,叫向大錘,和幾個村民將母牛牛蹄用繩子拴住,老郁幫忙遞藥水,阿科給母牛用碘酒消了毒,手起刀落,開了一條口子,捧著牛崽兒頭,輕輕拽出了余下的牛身。
阿科,小心地將黑牛崽兒放到干稻草上,扯去牛崽兒嘴上胎衣,用手在牛屁股拍了幾下,牛崽兒,開始動了起來,一雙水汪汪的牛眼滴沽澄亮,睡在干草上,試圖站起來。
大家松了母黃牛腳蹄,母牛,走到草邊,用牛舌舔拭著黑牛崽兒身上的濕潤的毛。
阿科又將牛胎衣,收了放在母牛食盆的稀粥上,供母牛自食。
“救活了,小獸醫(yī)真神耶?!焙未箦N高興地說。
“阿科醫(yī)生厲害哦,年齡不大,醫(yī)術高哦”。老郁。
阿科今天又露了一手,三年獸醫(yī)技術,可不是白學的。大伙散去,說道:“小伙子技術不錯呀,下次我屋豬難產,也請你來?!?p> “二花,快搞飯,請阿醫(yī)生和老郁喝酒?!焙未箦N對老婆二花叫道。
半個月前,何大錘殺了兩頭年豬,賣了一頭,給伢娃攢學費,另一頭已剁成大塊掛在火塘炕上,用松柏枝,茶籽殼,柚子皮和著米糠薰了十多天,已色澤金黃,木炕上還掛了兩條十來斤的大草魚。
何大錘四姊妹弟,他是老大,一個兄弟,兩個妹妹。兄弟在市煙廠上班,后來煙廠垮臺,失了業(yè),老婆跟別人跑了,生育一個女兒,在讀初中。何大錘三個孩子,兩個女兒,為了生個接香火的,兩口子早年東躲西藏,在三十五歲那年又生了個兒子。
大錘的大女兒桃子,剛滿二十,剪個齊肩馬尾辮,馬尾長得高佻,五官生得標致,是個水靈兒的美女坯子。在家還未嫁人,幫家里種植百合,黃花菜,趕鄉(xiāng)場,收些山貨,特產,小生意還不錯。
二花和桃子在廚房里忙乎著飯菜,洗了煙薰臘肉,又宰了一只土雞,辦了一桌子菜,何大錘,阿科,老郁和幾個幫忙的圍在桌子,干起飯來。桃子,提了已溫好的一酒壇子米酒,用酒提子為每人斟了一碗蜂糖米酒,又將火鍋火加旺。
“來來來,阿醫(yī)生,老郁辛苦了,第一碗,我敬你們,我先干為凈。”話畢,向大錘,端起酒碗,低了阿科、老郁酒碗半頭,菜也不吃,仰頭一碗米酒“咕嚕咕?!毕铝硕恰?p> 湘西人喝酒,禮節(jié)看似粗魯,又不失幾分毫氣,向大錘到部隊當過兵,打自衛(wèi)反擊時是運輸連開汽車的,喝酒如上戰(zhàn)場,這氣勢,唬得剛走出校門不久的阿科,心里有絲發(fā)怵:“何叔,哪里哪里,酒勁足,慢慢喝?!?p> “阿醫(yī)生是我們老百姓的好干部,人隨和,又年輕,酒量也該大呀。”坐在老郁旁邊的中年男子說道。
“好,恭敬不如從命,我干了,大家隨意?!卑⒖普酒鹕韥?,右手端起蜂糖米酒也一碗豎了起來。
“好酒量,大家都干了,搞第二下,好事成雙。”何大錘滿面紅光,大伙都是酒精“考驗”的人,“咕嘟咕嘟”空了酒碗。
冬天日頭不長,又是農閑季,酒桌吆吆喝喝,己是點燈時。
“三杯通達道……”
“四季發(fā)財……”
……
“六六大順……”
喝酒的人,酒桌氛圍一起來,那舌頭哪聽得使呼,如吃萬馬歸朝產的青花椒,麻得失去味覺,酒的辛賴就是小菜一碟了。
這蜂蜜米酒,不上頭,不奔水,當時好喝,但后勁足得很,易醉人。老郁今天喝多了吐了兩次,阿科沒有嘔,但已覺得頭重腳輕,走路打起了腰穿。幾個一起喝酒的村民在圍著火塘烤火,山南海北,家長里短。
“桃子娘,為老郁,阿醫(yī)生到吊腳樓子屋安排歇處,今晚在這里住了?!焙未箦N,用酒話安排到。
“不呢,叔,明兒天早上還要趕到青龍寨去?!卑⒖茮?。
“鄉(xiāng)干部嫌我們老百姓咯,將就一晩,明天早上吃早飯也不遲咯?!碧易幽飫竦?。
“哪里哦,添麻煩了,不好意思?!卑⒖普f道。
“什么叫添麻煩,你幫我們家牛接了生,不知咋感謝你呢。”桃子娘說,“今晚你和老郁住桃子吊腳樓子屋里?!?p> “好喲,阿醫(yī)生,就在大錘這里住了?!崩嫌粽f道。
桃子從灶房端來溫熱洗臉水,放在木臉盆架上,又從屋里取了一毛巾,遞來香皂,笑道:“阿醫(yī)生,快先把臉吧。”
阿科,接過毛巾,聞到毛巾發(fā)出桂花香味,“好香哦,毛巾灑香水了,有桂花香?!?p> “阿醫(yī)生,比狗鼻子還靈,這條毛巾是我用桂花浸洗過?!碧易哟蛉さ馈?p> “怪不得,噴香的?!卑⒖菩Φ?。
正說著,門外吱呀一下,傳來一個女聲:“大錘子,屋里來稀客,好熱鬧哦?!?p> “幺姑兒,無事不蹬門,啥子個好事?!贝箦N子一口酒氣,坐在木椅子圍著火塘烤火,聽出是寨子媒婆王幺妹的聲音。
“好事好事,我給桃花訪了門親事?!蓖蹒勖眠M到火塘,見圍了一火塘人在烤火。
“幺姑兒,又是哪家托你來做媒,下世不怕變貓兒?!币黄鸪跃频拇箦N堂哥說到,“我屋桃子,人長得乖,要身板兒有身板,非干部不嫁的,二叔替大錘定個調調兒?!?p> “肯定呀,我幺姑兒前前后后的了一百多對媒,這個我有數(shù),這個年頭,我們寨上姑娘家不找個干部,難不成又找個像你一樣打牛的?”王幺妹兒反問道,順手從右口袋里掏出一把炒好的南瓜子分給眾人。
“講的哪家?”桃子二堂叔問道。
“大戶人家,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辦江主任大兒子,在鎮(zhèn)里當干部,上個月當了副鎮(zhèn)長?!蓖蹒酃谜f道。
“大錘,你和桃子娘商量下,這可是好事主。江主任在鎮(zhèn)上建了幾層樓的房子,氣派著呢!”王幺妹兒說完,又取出一張巴掌大的彩色照片,“看,就是他?!?p> “桃子的事,她自己做主,我們要求不高,只要對她好一緊子就行了?!边@時,桃子娘端著給母牛盛稀飯的盆,從灶房走到火塘,應道。
“我說表嬸娘,伢娃兒的事,你父母不做主,由到她們搞,那怎么行呢,我們必須要替他做主?!蓖蹒勖脙赫f。
“也要門當戶對呀,我們泥一人桿子,人家全家都是干部,怕配不上啰?!焙未箦N說道。
“有機會見個面噢!”
俗話說,這一家養(yǎng)女百家求,女大不中留,到向大錘上門提親的,一年下來有幾拔人。
桃子自己未答應。阿科笑道:“上門提親都踏斷門坎了,還不嫁人?”
“不嫁,要嫁就要嫁你這樣的人,只怕你們干部看不起我哦。”桃子邊為阿科,老郁一一倒掉洗臉水,說道。
“我有什么好處?選個有線錢的好郎君?!卑⒖品磫栒f。
“你人好,又有技術,我喜歡?!鄙嚼锕媚镎f情談愛,了當直截,很少違心的掩飾。
“一言為定呀!”阿科,幾分醉意。
“等到我呀,怕你屋女朋友打我?!碧易诱f完,去到吊腳樓上理料鋪蓋。
“沒有女朋友噢!”阿科道。
袖子dady
阿娘說,人這一輩子跟誰結婚,結幾次婚,離幾次婚,都是天注定的。一次遇見,可能是永遠,也可能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