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紅梅,映月
自楚北捷走后,薈毓借口身體不適,需要調(diào)理為由,過的愈發(fā)低調(diào)。每天除了去給太后請安,就在司正司閉門謝客,獨(dú)自處理事務(wù)。就連梁景星的婚禮,也只是小小的露了一面。
那天婚禮,薈毓早早的就離了席,在宮中亂逛,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鎖福宮的門口。這么多年了,鎖福宮門口的兩棵松柏青翠依舊。
推開門,宮內(nèi)并沒有人,一如自己第一次踏進(jìn)鎖福宮一樣。過了一會兒,白露出來了。
“梁司正,您怎么來了?”
“這殿里怎么就剩你一個了?”
“今日襄王殿下大喜,不少人都去湊趣了,我留在殿內(nèi)看守?!?p> “你怎么不去呢!”
“我這一走,宮里就沒人了。反正,我一個人也樂得自在?!?p> “好了,你也不用跟著我了,我隨意去逛逛就可以了!”
“沒事兒,大人莫要嫌煩,奴才跟在您身后不出聲就可以了。這大晚上的,夕蘭又不在您身邊。”
“隨你吧!”
薈毓靜靜的在鎖福宮漫步,每一處都有楚北捷的影子。
他在這里練劍的樣子,他坐在那喝茶的樣子,甚至是他們兩個一起倚著長廊看書的樣子。
思念是什么?
思念如青澀的漿果,熬出苦澀的濃湯。
“白露,這是什么地方,為什么鎖著。”
“大人去看看就知道了!”白露取出鑰匙,把門打開。
薈毓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滿院的臘梅樹。
“白露,你不用進(jìn)來了,我想一個人去走走!”
“好的,大人您有何吩咐,直接叫奴才就行,奴才就在門外?!?p> 梅園的臘梅有的已經(jīng)含苞,越往里面去,香味撲鼻,清新淡雅。薈毓沉浸在其中,久久不想出來。
在后面的日子里,薈毓每天都會來鎖福宮。鎖福宮地處偏僻,本來就沒什么人。當(dāng)家的主子又不在,宮內(nèi)就剩下些灑掃的宮人了。薈毓每次來,不是打掃打掃楚北捷的房間,就是去梅園整理花草。
日子過得很平靜,很快就過了三年??沙苯菀稽c回來的跡象都沒有。他一進(jìn)入軍中,隱瞞身份,從底層的士兵做起,驍勇善戰(zhàn),計謀出眾,很快在軍中占有一席之地。西北小國眾多,各自為政,一直是南朝的心頭患。
鎮(zhèn)守西北的李丹和薈毓的父親有同袍之義,可是此人在西北雖勞苦功高,但性子過于平緩,對于維持西北的平衡,只能勉力為之。
楚北捷剛到西北時,蛤吉之患愈發(fā)突出。蛤吉是西北最強(qiáng)盛的國家,因此一直想擺脫南朝的鉗制,更是想利用西北諸國與南朝為敵。南朝如何能忍,終于在隆化三十五年底爆發(fā)了戰(zhàn)亂,讓南朝下了滅了蛤吉的決心。
蛤吉之患一直是朝廷的心頭病,楚北捷那會兒在宮中時,就一直有關(guān)注。剛到西北時,就研究蛤吉的地勢地形和人文風(fēng)情,為攻打蛤吉做足了準(zhǔn)備。
當(dāng)蛤吉的捷報傳到洛陽時,已經(jīng)是三十七年的冬天了。久病的南武帝聽到這個消息,精神好了很多。命李丹和楚北捷乘勝追擊,一舉平定西北。
薈毓盼著楚北捷歸來,終于又耽擱了。
越接近隆化三十八年,薈毓就越擔(dān)心。好在,太后還在,這一世,太后比前一世多活了兩年。雖然身體也不便宜,常常病痛,但較上世已經(jīng)好了很多。
隆化三十七年的冬天,南武帝一直病著,恰逢蛤吉之勝。太后想去萬佛寺布善祈福,皇上病著,皇后忙著處理宮務(wù)。太子為了在太后面前討好,特意稟了皇上,要替父盡孝,隨太后去萬佛寺。
太子慣會見風(fēng)使舵,皇上纏綿病榻,太后卻好好的,若是皇上先太后而去,依著太后,他的皇位也會穩(wěn)固不少。
太子已過而立,下面的弟弟們也都長成。晉王楚欽澤雖生母已逝,但晉王妃娘家勢大,南方軍權(quán)幾乎都在水家人手上。襄王一向禮賢下士,深得文武百官信賴。就連無權(quán)無勢的楚北捷,也在西北占領(lǐng)一席之地。有這樣的兄弟,怎能不讓楚寧睿擔(dān)憂。
可寺中艱苦,楚寧睿這么多年,一直是養(yǎng)尊處優(yōu)。開始兩天為了太后,還可以堅持堅持,可時間一久,這種生活,堪比坐牢。
薈毓倒落得清閑,在萬佛寺中,只要好好陪著太后就可以了。風(fēng)平浪靜,歲月靜好。
自從住進(jìn)來后,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雪。寺后一片梅花林,惹得薈毓欣喜不已。
暖閣中,薈毓抱著一個釉白汝窯美人瓶進(jìn)來了,瓶內(nèi)插了一支剛摘下的梅花。
“這梅花開的真精神呀!”
“參見太后,太后,毓兒剛?cè)チ颂怂潞蟮拿穲@,大片大片的紅梅,開的可好看了。毓兒不敢一人獨(dú)賞,就折了一支,給太后送來?!?p> “哈哈哈~~世好呀!你這女兒從小到大,都甚得我心?!?p> “都是太后的功勞,太后調(diào)教的好。”蘇世好謙遜的說。
“太后娘娘,毓兒這樣能干,下官明年告老還鄉(xiāng)也安心了,尚宮局交給她,下官也放心。”
“田尚宮,毓兒還年輕!”
“可毓兒厲害呀!太后您說是不是!”田尚宮笑著說。
“嗯嗯~~毓兒一直很好!”太后贊賞的看了一眼,放下經(jīng)書,“既然這梅花開的這樣好,哀家也要去看看?!?p> “太后,萬萬不可,外面寒冷,況且暖閣離梅園還有一段距離,太后實在不宜出去。”
“這丫頭,現(xiàn)在就知道管我,哀家偏要出去,還不帶你去?!?p> “太后娘娘,毓妹妹是為您著想?!碧渝鷩?yán)氏也來打圓場。
“就你們多心!”太后嗔怪了一聲。
“太后娘娘,您既然想出去,毓兒這就去準(zhǔn)備,太后可要聽文姑姑的話,多穿一些。”
“好的,好的,你去吧!”
寺中行轎多有不便,薈毓讓人找來了藤椅的轎子,找了四個妥當(dāng)人抬著。太后見了這樣的安排,直夸薈毓會辦事。
梅園靜謐,暗香浮動,太后帶著一眾女眷,怕宮人手中的暖爐礙了雪景,就讓她們在外守候,就幾個高位女官,太子妃和薈毓陪著進(jìn)入園內(nèi)。
“太后,園中寒冷,還是讓她們跟著進(jìn)來吧!”
“就你事多,文心已經(jīng)給哀家穿戴齊整了,哀家不冷?!?p> “好,好,毓兒陪著太后。”
太子妃和薈毓一左一右護(hù)著太后,太后走得慢,眾人也都靜悄悄的,仿佛能聽到腳踩落雪的聲音。
“太后,您看那朵,還是雙瓣的呢!”
“嗯嗯,還是你眼尖,咱們?nèi)タ纯础!碧筝p輕拍著太子妃的手,“這本該讓太子來陪你賞梅的,沒想到,卻讓你來陪我這老婆子?!?p> “太后說笑了,侍候您,本是孫媳該做的。再說孫媳與太子多年夫妻,自不比那些小兒女們。”
“嗯嗯~~”太后滿意的一笑。
越往里走,梅林越密集,花開的越熱鬧。
“原來,這里面才是好光景呢!”眾人隨著太后往里走,漸漸傳來女子的嬉笑,太后的臉色立馬就變了。
“太后娘娘,這里景美,讓太子妃娘娘繼續(xù)陪您賞景,下官前去查看查看?!?p> “不用了~佛門重地,哀家倒要看看,是誰這樣這樣輕狂放肆?!?p> 眾人斂聲屏氣,隨著太后走近。
“太子殿下,您答應(yīng)奴婢的,可不能食言哦!”
“那是自然,本宮是未來的天子~自然一言九鼎?!?p> “奴婢擔(dān)心,太后娘娘會……”
“擔(dān)心什么,太后已經(jīng)老了,不中用了,等本宮登基,還怕討不來你!”
“謝謝殿下!”女子明媚的笑容似寒風(fēng)中的尖刀,刺向每個人。特別是太子妃,臉色煞白,跪在雪地中。
太后看了看林子里,又看了看跪著的太子妃~
“回宮!”
眾人安靜的跟在太后身后,太子妃跪在雪地中,文心上來,和薈毓一起扶著太后?;氐脚w中,太后就讓大家張羅著回宮。
“太后,這雪天路滑,行路多有不便,咱們還是等雪化了再動身不遲!”
“佛門清凈,難道還留下糟蹋寶地?!?p> “是,是毓兒思慮不周?!?p> “下去吧!”
“是!”
薈毓出了暖閣,對著文心搖搖頭。
“連你都勸不動,還有誰能去勸?!?p> “文姑姑,太后要回宮去,就早些回去吧!這天怕是快要變了。”
“好,我去好好準(zhǔn)備!”
一眾人,不明所以,只知道太后匆忙回宮?;噬喜×耍屎罅ⅠR派人去慰問??墒翘蟮綄m中后,天色已晚,并未見皇后。到了半夜,就傳出太后受涼高燒不退。文心被皇后以照顧不周的名頭囚了起來,就連薈毓也被限制在司正司。
太后與皇上病重,前朝,后宮都把持在皇后和太子手中。特別是皇后知道太子在萬佛寺荒唐行徑被太后知道后,越發(fā)覺得太子要快速登基,免得橫生枝節(jié)。
隆化三十七年臘月二十三,宮中敲起了喪鐘,端慧皇太后駕崩。
皇上病重,聽聞太后駕崩,哀痛不已,數(shù)度昏厥。喪禮的一切事宜,都有太子和皇后打理。
太后駕崩,最開心莫過于皇后娘娘了。千年媳婦熬成婆,從此以后,她就是宮中最尊貴的女人了。太子性急,想快點登基,可太后剛剛駕崩,若皇上再有個三長兩短,難以堵住悠悠眾口。況且,宮中尚有幾位成年的皇子,不把他們安排妥當(dāng),怎么放心登基呢。
楚欽澤早已嗅到了風(fēng)聲,借著在太后喪禮中風(fēng)寒侵體,誘發(fā)前疾,躲出去養(yǎng)病去了。楚欽澤出去有水家的軍權(quán)可以依靠,楚云澈的生母還在宮中,外面又沒有什么可以依仗的軍事靠山,就乖乖待在宮中,面上依靠著太子,奉承著皇后,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