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帝都緋聞
裴南秧和姜昀順著西院的小徑一路往前,直至行至正殿大廳前,兩人才停住了腳步。
正殿門口的宮女看見他們,急忙躬身行禮,將他們引進(jìn)了大廳之內(nèi)。此時,殿中絕大多數(shù)座位已經(jīng)賓客臨席,見到姜昀進(jìn)殿,眾人無不側(cè)目看來。
姜昀笑容晏晏,一路將裴南秧送到了座位上,才回身跟著引路宮女來到殿前的高臺上落座。
姜昀的這一舉動幾乎是立刻讓裴南秧成為了殿中的焦點(diǎn),眾人紛紛好奇地看向這位不算面熟的姑娘,暗暗猜測著她的身份。
當(dāng)看見少女的座席被安排在武定侯府和馮閣老兩家中間時,不少世家小姐和公子哥們幾乎是立刻猜到了她的身份。
他們的眼睛立刻一亮,目光曖昧地掃過姜昀、裴南秧以及元小侯爺,紛紛換上了一副看戲的表情。其中,那些閨閣小姐們更是無比來勁,因?yàn)樗齻兤饺绽锉揪蜔o事,聽聽說書,辦辦詩會,嘮嘮家常便是她們?nèi)粘5娜肯病?p> 而在長平之戰(zhàn)后,街頭巷尾的說書人最愛講的就是六皇子姜昀、元小侯爺和裴大小姐的愛恨糾葛,以至于閨閣里的小姐們紛紛被說書先生捏造出來的愛情故事騙得五迷三道,甚至還經(jīng)常為裴大小姐該選擇哪位良人討論得不亦樂乎。
因此,她們都瞪大雙眼盯著元小侯爺和裴家小姐的每一次互動,以及六殿下看向裴小姐的每一個眼神,無比積極地分析著裴家大小姐的歸宿問題。
而此時的裴南秧卻對四面八方射來的目光毫無察覺,因?yàn)樗齽傄蛔?,隔壁席位上的元祥就斜過身子,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怎么把我和吳家小姐的事情告訴了霍彥和姜昀?你看看霍彥那個小人得志的樣子。”
裴南秧順著元祥的目光朝對面的第一個席位看去,只見霍彥正拿著酒杯,遙遙向他們一舉,眼神里滿是曖昧不明的笑意。
裴南秧低低一笑,揶揄道:“你定親的事他們早晚要知曉,又有什么好害羞的?再說了,吳大小姐那么美,又聰明通透,你就不怕她被霍彥這樣的風(fēng)流浪子給搶去?所以我告訴他們這事,是在幫你和吳大小姐落下名分,你得感激我才是。”
元祥聞言,老臉一陣通紅。他剛想開口辯駁幾句,卻在看見裴南秧對面坐席上的韓家姐弟時轉(zhuǎn)了話頭,賊眉鼠眼地笑道:“誒,你看韓硯清那小子的目光都離不開你,你不如忘了那個叫什么陳紹的,投入韓硯清的懷抱,把韓家一舉拿下,豈不快哉?”
聽完元祥的話,裴南秧下意識地向?qū)γ婵慈?,只見韓硯清細(xì)長的黑眸正深深地望著自己。她頓時眉心一蹙,轉(zhuǎn)頭想與元祥再說道幾句,就聽得殿外傳來宮人的高聲唱喏:“皇后娘娘駕到!”
殿上的眾人立刻起身拜迎,高呼皇后千歲。而這位大寧最尊貴的女人穿著一身鮮紅的金銀絲鸞鳥宮服,頭戴純金飛鳳簪和五鳳掛珠步搖,被一群宮娥簇?fù)碇呦蚋吲_,安坐于鑲金雕花的鳳椅之上。
隨著她的一聲“免禮”,眾人紛紛起身,跟在她身后入殿的嬪妃和誥命夫人們也按品級被引到了各自的坐席落座。
緊接著,穿著婀娜長裙的宮女們魚貫而入,手捧玉盤,為各桌奉上珍饈佳肴。大殿中央,琴師們指尖的韶樂并起,舞女們玉袖生風(fēng),清雅多姿,真可謂是瑤池瓊宴,富貴風(fēng)流。
席間,殿上眾人互相執(zhí)杯敬酒,攀親帶故,其中上前巴結(jié)武定侯府、裴家、霍家、韓家的人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以至于裴南秧、霍蕓的坐席和旁邊元祥及他母親景陽長公主的坐席前車水馬龍,絡(luò)繹不絕。
裴南秧在回敬了無數(shù)前來寒暄的世族后,越發(fā)覺著有些不對勁。她微微側(cè)身,頗為疑惑地向隔壁桌的元祥問道:“誒,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那些過來敬酒的小姐們看我們的眼神都格外……熱烈?”
元祥這時剛把一顆龍眼丟進(jìn)嘴里,聽到裴南秧的話,差點(diǎn)沒把果核卡在喉嚨里。他急忙拍了幾下脖子,吐出了果核,有些驚恐地說道:“看我熱烈也就算了,看你熱烈算怎么回事?!你不會是被那個陳舉子,奧不,陳司業(yè)給刺激到了,開始喜歡女人了?”
裴南秧白眼一翻,強(qiáng)烈抑制住要給元祥一記掃堂腿的沖動,扭頭不再理他。
元祥見狀立刻賠上笑臉,剛想說句話緩和一下氣氛,就看見馮閣老的孫子、今年的新科狀元——馮越和他的母親孫氏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馮閣老其人,名叫馮長齡,擔(dān)任了兩朝宰相,三代太子帝師。在朝期間,他以邊境通商之策充盈國庫,廣開書院以納天下寒門學(xué)子,輔佐大寧皇帝宣威各國,政績斐然,文武百官無不拜服。
然而,十一年前,先太子姜平不幸罹難后,馮長齡便以年事已高為由辭去了宰相之位,回家頤養(yǎng)天年。如今,馮長齡雖已不問朝政多年,但其子孫旁支大多在朝為官,曾經(jīng)教過的門生更是各個位高權(quán)重,其威望可以說是不減當(dāng)年。
因此,景陽長公主和霍蕓看見馮越和孫氏走過來,急忙起身舉杯,在互相敬完酒后,兩人拉著孫氏,你來我往地一陣寒暄。
一旁的馮越則放下酒杯,看向元祥說道;“之前在登科樓前,我與元小侯爺曾有過一些沖突,還望元小侯爺不念舊惡,犯而不較?!?p> 元祥一向不喜歡馮越這種文縐縐的讀書人,是以聽過之后,他只微微頷首,頗為冷淡地“嗯”了一聲。
馮越見到元祥的態(tài)度,也不著惱,他目光一轉(zhuǎn),看向裴南秧,眼神灼灼地說道:“裴小姐,我之前聽霍彥說起過你那段‘以心相交’的立論,當(dāng)真是摛藻繪句,斐然成章。日后若有機(jī)會,必執(zhí)經(jīng)叩問,向裴小姐討教一二?!?p> “馮公子過獎了,我不過是一時口出幾句狂言,又怎能與新科狀元的龍章鳳函相提并論?”
“新科狀元又如何,”馮越自嘲地一笑,有幾分落寞地說道:“今年的這場科舉,雖然是我拔得頭籌,但在成千上萬篇詩賦駢文中,人們記住的卻是陳紹的那篇刑賞之論。雖然我之前與陳紹多有不和,但不得不說,殿試時他的那句‘使天下相率而歸于君子長者之道’的立論脫盡浮靡艱澀之風(fēng),意境深邃,頗有縱橫之氣,立意氣度均在我的文章之上。”
裴南秧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出言勸慰。不過說到陳紹,她突然就想起了一個人來,于是她眉梢一動,開口問道:“對了,今日怎么沒看到馮小姐前來?”
馮越一愣,目光有些閃避,略帶遲疑地說道:“舍妹近日生了病,在家休養(yǎng),所以沒有辦法前來?!?p> 生病?裴南秧看著馮越閃爍其詞的模樣,突然想到了一種極大的可能。
她明眸微動,細(xì)細(xì)盯著馮越說道:“之前我和馮小姐在登科樓曾有見過一面,也算是頗為投緣,故而有此一問。我之前聽說馮小姐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不知等馮小姐的病好了后,我可否能登門拜訪,與二位討教詩詞?”
馮越在聽見“登科樓”幾個字的時候瞳孔驟然一縮,但在聽完裴南秧的話后,他的面色立刻放松了下來,淡笑著拱手說道:“馮越必灑掃以待,恭候裴小姐的大駕?!?p> 看到馮越的反應(yīng),裴南秧的面孔上頓時劃過一絲了然,這馮家姑娘,若她沒有猜錯的話,十有八九是偷偷跑去隨州了,倒也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不過以陳紹的性格,他們兩人最終的結(jié)局未必會盡如人意。
裴南秧在心中輕輕喟嘆,但面上卻是一副言笑淡淡的樣子,朝著馮越曲身回禮。
馮越朝裴南秧和元祥微笑頷首,拿起自己的酒杯,和孫氏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坐席。
馮越前腳剛走,元祥立刻一臉驚恐地湊上前,垮著一張臉說道:“不是吧,你不會又看上馮越了吧?你怎么盡喜歡這種酸腐文人!居然還要去人家府上看人家妹妹,簡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裴南秧對元祥的想象力無限嘆服,她不再理他,回身落座,只留給元祥一個無情的側(cè)臉。
于是,可憐的元小侯爺側(cè)過身子,苦口婆心地勸說道:“雖然馮越家世不錯,但我看他那個酸溜溜、肩不能扛的樣子,還不如韓硯清呢,不妥啊,實(shí)在不妥?!?p> 見裴南秧完全不搭理他,元小侯爺天真地以為她心意已定,不由搖搖頭,哀嘆起來。直到景陽長公主被他不間斷的長吁短嘆弄得無比心煩,呵斥了一句,元小侯爺才堪堪停住了自己的悲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