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雍京城的卦仙人
大雍國，地處通天圣域的西北角，和那妖魔橫生的萬斷谷緊密接壤。
幸運的是，盡管各路邪魔鬼怪就棲居在旁邊，但大雍國卻得到了不少洞天福地、大宗大派的庇護，因此，國祚綿延三百余年、尚能祭嗣不絕。
這一日，雍京城。
絡(luò)繹不絕的人群行走在街上，幾個調(diào)皮的娃娃捧著糖餅來回跑竄，撞翻好幾架小販的獨輪車。
“卦仙人來了！”
“卦仙人又來了！”
一道驚呼從巷子里傳來，霎時間，眾多百姓紛紛湊了過去。
要知道，這“卦仙人”在雍京城可謂家喻戶曉。人們都傳說他乃天界上仙，每年只下界一次，卦無不準、算無遺策。
而且，對于有緣者，卦仙人不僅會替他占卜吉兇，甚至還會親自出手、以仙界偉力幫他消災(zāi)迎福。
只見，人群中央。
一個乞丐打扮的臟老頭兒橫躺在菜葉子里，身旁，一條瘦骨嶙峋的小狗還在偷吃。
“仙人老爺，求求您給我算一卦吧，上次您為家父算出那樁大兇之卦，當(dāng)真救了他一命?。 ?p> “是啊，仙人老爺，您就行行好吧！”
片刻的功夫，竟有好幾人跪在地上，神情凄楚、朝著乞丐猛力磕頭。
“人間疾苦、居大不易?！?p> 乞丐咬了一口手中的雞腿，略微搖頭：
“蕓蕓眾生，各有各的憂惱啊……”
如若不是真的遇到了邁不過的坎兒，又有誰會為了算卦之事，卑賤地下跪呢？
然而，即便眾人長跪不起、額頭紅腫一片，乞丐卻仍舊置若罔聞。
——順天而不改命、度厄而不消災(zāi)。
若這些人所憂慮之事實乃一場飛來橫禍、命不該有，那乞丐倒是樂意出手相救，因為這叫做“救苦度厄”。
然而，如果這些人的煩惱乃是生來注定、不可悖逆，那乞丐卻是無能為力。因為這是天道親自降下的災(zāi)，強行化解，只會為苦主惹來更深的禍患。
——原來，這乞丐，正是催動“胎化易形”道法、變幻成老人模樣的秦歌。
“真要修行，還是在紅塵之中更加帶勁兒?！?p> “同樣相一次命，若窺探的是凡夫俗子，只需要耗費一枚功德點；可若窺探的是道界修士，則至少需要幾十點?！?p> “不劃算……”
對于秦歌來講，修行是一件完全隨緣的事情。
單純給人相命，系統(tǒng)是不會給予獎勵的。
只有在茫茫人海中，搜尋到一個恰好正在“逆天改命”的鐵憨憨、再把他的逆天之行矯正過來，系統(tǒng)的賞賜才會觸發(fā)。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秦歌朝某人發(fā)動望氣之術(shù)，可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此人正規(guī)規(guī)矩矩地因循命格做事。那么，此次相命便會無功而返，白白浪費了寶貴的功德點數(shù)。
……
“小朋友，想不想逆天改命？”
“叔叔有一本武功秘籍，學(xué)成之后可以東方不敗?！?p> 秦歌滿臉怪笑，一看就心懷鬼胎。
一個小朋友癡癡地咬住手指，面露向往：
“哇，我也能成為大俠嗎？”
“當(dāng)然可以！”秦歌捋捋胡須。
“只不過你揮刀自宮、哦不、練成神功之后，須得進宮做那皇帝的身邊人。
然后，你還要趁皇帝不注意、一刀捅死他；當(dāng)然，你的奸計并不會真正得逞，因為我會提前趕到、將你捉拿?！?p> “？？？”
“這人莫不是個傻子……”
小朋友根本聽不懂秦歌在嗶嗶些什么，吐個泡泡就走了。
……
沒辦法，秦歌也不想這么皮。
可這小孩的命格乃是“從龍有功、忠心護主”。這也就意味著，若想從他身上賺取獎勵，那秦歌就只能先教唆他背叛主人，然后，再在他即將成功的關(guān)鍵時刻，逼著他懸崖勒馬。
——簡而言之，就是“釣魚執(zhí)法”。
“算了算了……有點缺德?！?p> 當(dāng)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小孩身上能榨取的獎勵太少，不值得大動干戈。
“仙人老爺！”
“求求您，救救我家孩子！”
突然間，一個體態(tài)豐腴的婦人沖到秦歌腳下，抱住他的右腿，哭嚎起來。
婦人身著粗麻布衣，以生麻束起喪髻。很顯然，這是妻子為亡夫所穿戴的“斬衰”之喪服。
一個完整的斬衰要服喪三年，而看婦人麻衣的破損程度，恐怕已經(jīng)喪期過半。
秦歌微微皺眉。
“你想算什么卦？又想求我?guī)褪裁疵?？?p> 雖說他并不愿隨便浪費功德點，可此時此刻，這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寡婦，仍舊打動他稍許。
主要是……她的后背上，還酣睡著一個可愛的嬰兒，惹人生憐。
“仙老爺，民女只求您為我兒子算一卦，看看他……”
“會不會被巡察使們……捉了去?！?p> 婦人一邊掩面哭泣，一邊壓低音量，似乎“巡察使”是什么吃嬰兒肉、喝嬰兒血的妖魔。
“巡察使？”
“以前倒是沒聽過這個官職，莫非是新設(shè)立的差使？”
“只是聽婦人的口氣，所謂‘巡察使’之流，恐怕絕非善類?！?p> “罷了……”
秦歌沉吟片刻，看在孤兒寡母的份上，還是打算給這嬰兒一次機會。
剎那間，一道金光從他雙眼中迸射而出，直刺向嬰兒的額頭。
“哇嗚哇嗚……”
本來還在夢里吃奶的嬰孩突然驚醒，大哭起來。
也正是這一瞬的功夫，秦歌已經(jīng)窺探出他的命格。
花費了一枚功德點。
——有點肉疼，畢竟自己也只剩下一千多點了。
“挖心啖肉、無妄之災(zāi)”？
秦歌驀然一滯：
“這嬰兒最多兩歲，怎會遭逢如此恐怖的劫難？”
此等兇險的命格，秦歌也很少遇到。
——而且，這居然還是一道六品的命格。
一般情況下，不論修士或凡人，所擁有的命格都不會超過七品。
九品最低，一品最高，象征著命格的強度。
例如，季宛蘇的“天煞孤星”就是一道五品命格。因此，她基本上注定和異性無緣。
然而，若她的命格并非五品，而是三品、乃至二品，那問題就絕不僅僅是單身一輩子這么簡單了。
估計，她還得把全世界的雄性動物趕盡殺絕、挫骨揚灰，以此才能配得上二品的命格。
當(dāng)然，在秦歌多年的實踐摸索中，別說二品了、就連五品的命格，都只遇到季宛蘇這一個。
……
言歸正傳。
按照望氣的結(jié)果，嬰兒的命格乃是六品的“挖心啖肉”。
這是一樁兇險的必死之局，它也意味著，嬰兒不僅注定早夭，甚至要以一種被挖心吃肉的方式慘死。
此刻，嬰孩顯然不知曉自己的命運，蠢萌萌地打了一個哈欠，又要趴在媽媽背上睡著。
“仙老爺……您可有算出什么來？”
寡婦似乎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嗓音無比顫抖、像是在等待噩耗的降臨。
秦歌搖搖頭，沒有說話。
他只是推開寡婦的身體，朝巷子外走去。
“仙老爺！”
“求求您了！救救我家童童！”
寡婦砰的一聲又跪在地上，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
很顯然，聰穎如她，已經(jīng)猜到了卦象的答案。
“我救不了令郎，他注定難逃一死?！?p> “節(jié)哀吧……”
秦歌長嘆一聲，無可奈何。
如果上天執(zhí)意要戕害一個兩歲的幼童，那就算大羅金仙出手，也未必救得過來。
——畢竟，忤逆一道六品的命格、強行救人，這背后要承載的因果業(yè)力之重，不可想象。
“仙老爺！”
“童童還不到兩歲吶！”
“您有辦法的，您一定有辦法的！”
……
秦歌已經(jīng)漸行漸遠，可身后那道撕心裂肺的聲音，卻一直沒有停頓。
他深吸一口氣。
“婦人所說的巡察使，究竟肩負什么差事？”
“為什么會捉拿一個牙牙學(xué)語的嬰孩，甚至還要將他……”
“剖心吃肉？！”
此事甚為奇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