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都記起來了?”薛石隱問道。
申小菱搖了搖頭。
也對,若是老四記起來了,一定是率先行刺之人,絕不會謀定而后動。
她還是申小菱。
薛石隱毫不自知地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氣,聲音逐漸清澈起來:
“你先證明你的毒有用吧?!?p> “丁墨的底細(xì),我曾委托古三去查,但前前后后拖了很長日子不找他,現(xiàn)在我也不便再找他。你不妨想個法子找他問問,他有個親戚在丁家做了廚娘。”
申小菱想知道丁墨手中的瓷瓶里究竟是什么藥,但更重要的是,他為誰做事。
薛石隱應(yīng)了下來。第二日便安排了四十一去找古三。
四十一很快便回來了,站在葡萄藤下隔著房門向樓主復(fù)命。
老七問:“如何?”
“古三此人實在難纏。屬下先以申家人身份問他,他不信。屬下對他用了些法子,他也咬死了不說。又以性命相脅,他只說——”
老七又問:“說什么?”
“他說如不能為委托人保密,以后在杭州府也活不長,不如死在我刀下?!彼氖话缱鬓r(nóng)婦模樣,長相極憨厚,皮膚粗糙黝黑,只盤著一個簡單的發(fā)髻,用布條纏著。
“什么都沒問出來?”
四十一道:“屬下說出重金問丁墨的事,他偏說我之前對他下手,死活不愿再說了?!?p> 此人真是有趣,申小菱用他倒真沒用錯。
薛石隱無聲地笑了,揮揮手,示意老七進了屋。
“你覺得把四十一放進宮里如何?”他問。
“去宮里做什么?”
“進廚房干活。”
老七老老實實地說道:“她刀工不錯。”
四十一除了用鶴喙錐,尋常時候喜歡用刀,剁人肉剔人骨的功夫的確不錯。
“老七,你也會說笑了,”薛石隱再次笑了,“你讓她即刻進京,讓三十六接應(yīng)她進宮?!?p> 老七走出房門,對候在院子里的四十一下了命令。
四十一道:“那古三被我敲暈了,捆在安全之處,如何處置,還請樓主示下?!?p> 老七道:“放了?!?p> 四十一便抱拳離開。
老七站在葡萄藤下沉吟片刻,進了屋。
“你想問我為何要讓四十一進宮。”
老七垂首:“是。”
薛石隱站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輕嘆:“萬一我們失敗了呢?后招也要有?!?p> “老五引的炸藥,從不會失敗?!?p> “老七,”他道,“你可想過我們成功之后,會是怎樣?”
“活著,就喝酒,死了,也瞑目。”
“若我們失敗了呢?”
“不過是一死。無愧于父母?!?p> 面對這樣的斬釘截鐵,薛石隱胸口氣息凝滯。
“其他人呢?”他追問,“杭州會怎樣?”
老七有些不解,說杭州做什么?
“會不會——”又成了當(dāng)年的南陽城?會不會又讓成百上千的無辜孩子變成了自己?
薛石隱將問題壓在了心頭,始終沒有說出口。
“始帝已經(jīng)死了?!崩掀咚貋碓捝伲瑵M腔的憤恨無處釋放。
始作俑者死了,只剩下一個皇帝,若不能手刃,讓他輕描淡寫地死了,有何面目見九泉之下的大荔國萬千冤魂?
“你不想報仇了?”老七的語氣帶著三分質(zhì)疑,七分憤慨。
“報!”薛石隱轉(zhuǎn)過來,挺直起腰,硬生生地將申小菱的話拋在了身后。
二人正籌劃著細(xì)節(jié),院子里有人來報。
寧妃計劃正月十五啟程回衢州,小將軍的人馬已拔營往南轉(zhuǎn)移。
果然!
“皇帝這是要提前南巡,他們按捺不住了。我們依計行事。”薛石隱眼眸一閃,“老三那頭安排好了?”
“人都安排好了。他聽說要殺皇帝,著急回來,被我按在泉州了?!?p> 同一時間,蕭伯鸞也得到了消息。
知樹連著幾日傳訊,太史院建議五月初五到杭,但皇帝孤意決斷,要二月二一過便上船,沿京杭大運河南下,上巳節(jié)到西湖行祓禊禮。
這和最初預(yù)想的日程差不多。寧妃回衢州省親不過是幌子,那幾艘船勢必要在上元節(jié)后出海的。
不出一個時辰,默娘和十六便先后將消息帶給了申小菱。
她立馬計上心來。
按當(dāng)初算的路程,從衢州出發(fā),最遠(yuǎn)三十日抵達北灣,二十日到廣州,十日到泉州。今日啟程兵馬之中必有要去往北灣的二百人,龍?zhí)ь^,北灣的船必然出海。若目的地就在近海,這船便能在皇帝到杭之前回來。
出海的事,太復(fù)雜,若丁墨是自己人該多好?
第二日一早,柳懷舟來看她。
“正月初二,你帶著巧玥啟程回你老家去。”
柳懷舟一驚:“這么快?!”
“你二人務(wù)必以夫妻之名出行。食同桌,寢同床?!?p> “為何?”柳懷舟更驚了。
“你是不愿?還是害羞?”申小菱問道。
柳懷舟心亂如麻,不知如何作答。
“夫妻之名,只是權(quán)宜之計。因她為了救我,在貴人面前露了臉,貴人有意收她,我為保她,便說她已定了人。”
原來如此。柳懷舟道:“學(xué)生聽老師安排?!?p> “懷舟,此話我本不該說,但巧玥是個好姑娘,她心中有你,我讓你從京城回來帶她走,也因你是個可托付之人。你若心悅于她,此事便是水到渠成,促成一段好姻緣。你若只敬她為姐妹一般,便好好考慮措辭,尋個機會和她說清楚?!?p> 柳懷舟低下頭,腦子里一片空白。
申小菱見他顯然還不知自己心意如何,暗罵他是樁木頭:“不急。你路上慢慢想。只是我不曾對巧玥說過此事。你一會私下找她,讓她牢記我去行宮之前對她的囑托,不可擅自行動,她必然會聽你安排。”
“是。”柳懷舟道,“那大夫人和小少爺如何安排?”
“你不用管他們了。讓巧玥也不要管。”
馬于氏一直有些積蓄,中秋之前聽說蕭伯鸞出現(xiàn)了,擔(dān)心把孩子弄走,便悄悄讓馬家村的人在村里修了房子。她若看到巧玥走了,勢必也會找個借口走。
走了也好,只須用些鶴喙樓的手段讓她不敢開口亂說便是。
申小菱的眼眸劃過一抹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