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蕓是個爽直的性子。今日言行之中透著驚惶和畏縮，與往常大相徑庭。
申小菱拿起青瓷酒盞送至唇邊，擋住口型，低聲對默娘道：“可有小將軍家的動向？”
默娘彎腰替她布菜：“并無不妥?！?p> 一定有事。
“那個表妹是何來歷？”
默娘蹲下來為她夾了一塊魚，慢騰騰地剔著魚骨：“杜氏，其母是夏蕓的二姨，其夫當(dāng)年跟隨小將軍剿匪有功，封了迪功郎?！?p> 申小菱微微頷首：“她也受邀？”迪功郎似乎是九品還是八品？夠不上這頓宴。不過，自己一個商婦不也進(jìn)來了？
“允許帶一名女眷，夏蕓回帖的時候，便定了帶她?！?p> 畢竟是見宮里的貴人，得了臉，對家族是好事。
杜氏在外擦了一把臉，漱了漱口，又深呼吸了幾次，又整理了一番儀態(tài)，才回了殿內(nèi)。
下跪道：“臣妾殿前失儀，請娘娘贖罪?！?p> “什么罪不罪的？”寧妃笑道：“有身子了怎還跪著？梅朵，替本宮扶她起來?！?p> 梅朵虛扶了一把，杜婉玲怯生生地謝了恩。
“論理，害喜之時不宜面見貴人，小將軍夫人怎的將她帶了來？”有個婦人似乎吃飽了些，嘴就碎了。
杜氏低下頭：“娘娘，臣妾原已不害喜了，只是剛才吃魚，這海魚實屬難得，臣妾自有孕以來，從不曾吃過，聞了腥味便有些不適?！?p> 海魚？申小菱夾起一塊嘗了嘗，像是咸魚，果然有些腥氣。
“還是請御醫(yī)看看更妥當(dāng)。”寧妃仍然笑著，只是目光有些冷。
夏蕓聞言站起來，福了福道：“娘娘容稟，臣妾這妹妹成親多年，不曾有孕，若非申家夫人，這一胎也是沒有的?！?p> 寧妃的喝了一口茶，才淡淡地道：“是嗎？”眼神掃向角落里的申小菱。
這是唱的哪一出？申小菱差地魚肉被嗆到。
默娘低語：“她進(jìn)宮多年無所出，夫人小心應(yīng)答。”
夏蕓不等申小菱起身，答道：“正是。所以懇請娘娘允許臣妾借房一間，請申夫人為妹妹看看?！?p> “既如此，在座的又皆是女眷，便不用避諱了?！睂庡谋砬樽屓丝床磺逑才骸吧晔?？”
申小菱喝了口茶漱漱口，才起身向前：“民婦在。”
“既然你懂千金之科，不妨就在此為這夏家表妹瞧瞧。”
申小菱道：“回娘娘話，民婦只是略懂一些助孕生產(chǎn)之法?！?p> 有幾個婦人竊竊私語：“我聽說申夫人的助孕之法有奇效?！薄拔乙彩锹犝f，找她問過的人都有了。”
這些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傳進(jìn)寧妃的耳朵里。
寧妃凝視著夏蕓。傳言夏蕓魯莽又直率，仔細(xì)看她的樣子，倒不像是刻意。
梅朵聞言回頭望向?qū)庡?，若能給娘娘看看，是不是就......
外人都知道娘娘入宮多年未孕，但只有她知道，娘娘對子嗣毫不上心。娘娘的出身又非顯貴，能坐到妃位已是極致了。皇上年近五旬，一旦駕崩，無所出的妃嬪只能去守皇陵，在那里消磨余生。
“申氏，你不必過謙，替杜氏診脈便是?！?p> 申小菱行了禮。走向杜氏。
先是抬了抬眼瞼，又診脈數(shù)了數(shù)心跳。詢問了末次葵水的時間，嘔吐的次數(shù)，近日飲食起居的狀況。
夏蕓問：“怎樣？”
申小菱看向她，微笑道：“有害喜之兆的孕婦更不易滑胎。有些孕婦會一直有反胃直至生產(chǎn)。杜家妹妹早已滿了三個月，孕期聞到不適應(yīng)的味道引起反胃也是人之常情。不用擔(dān)心?！?p> 頓了頓又道，“只是——”
“只是什么？”杜氏問道。
“只是你有些貧血。”眼瞼發(fā)白，申小菱捏了捏杜氏的指尖，手指尖也不夠紅潤。
“貧血？是何意？”杜氏又問。
“若能進(jìn)食，便多吃些豬肝，羊肝，以及波斯菜等物，補(bǔ)足氣血?！?p> “補(bǔ)氣血不是紅棗，阿膠嗎？”有個婦人圍了過來。
申小菱也不解釋，只對杜氏說：“你堅持每五日吃二兩豬肝或羊肝。平日里多外出走走?！?p> “是，謝謝申夫人?！倍攀系馈?p> “我還想問一句?！鄙晷×庀肓讼胗终f。
“請問?！?p> “你這一胎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努力回憶了一番，也不記得見過杜氏。
夏蕓過來扶著她的胳膊道：“那一次你受傷了，我去你家探病時，替她問過你。你可是忘了？”
“我想起來了。”這么一說，申小菱似乎有一點印象，城南倉庫受傷回來，夏蕓前來探病，的確曾說過她有個表妹想要有孕，問過自己具體的法子。
夏蕓在她耳邊飛快地留下一句話：“你的恩，我報了?！闭f罷便轉(zhuǎn)身回了自己位子。
申小菱一愣。報恩？再看向夏蕓，她只扭頭看杜氏，并不回應(yīng)自己探詢的目光。
“申氏?！睂庡唤?jīng)心地挑著碗里煮熟的梨塊。
“民婦在?！?p> “可瞧好了？沒有大礙吧？”
“回娘娘話，杜氏無礙。民婦已叮囑她養(yǎng)胎之法?！?p> 杜氏應(yīng)道：“謝娘娘垂詢，臣妾無礙?！?p> 寧妃舉起酒盞：“來，大家共飲此杯?！?p> 申小菱回到自己座位，滿腦子都是夏蕓剛說的那句報恩的話。
夏蕓總說自己救了她的命。今日她在寧妃面前提起自己會助孕之法，是報恩？寧妃多年不孕，她這么一提，是希望自己會被寧妃另眼相待？還是說，她知道寧妃要對自己不利，但看在助孕一事，能留自己一條命？
夏蕓今日刻意與自己表現(xiàn)得生疏，是不是她還知道些什么？剛才她說要借一個房間讓自己替杜氏診治，是不是想和自己單獨說話。但這請求被寧妃駁了。
看來，還得找個與夏蕓獨處的機(jī)會。
申小菱想得出神。
有個小宮女進(jìn)來在寧妃耳邊耳語了幾句，又退下了。
寧妃還是笑意滿臉，婦人們輪番又是敬酒，又是贊美。她始終只是淺啜著杯中酒，將一點點余光落在申小菱和洛巧玥的身上。
剛才小宮女來報，申小菱身邊一個叫羅曼的丫頭，在園子里遇到了明王，明王還屏退左右與之單獨說話，似乎還拉扯了一番。
申小菱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