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雙刃劍

　　萬沒想到，謝子桓竟如此心機深重，前思后想籌謀策劃，不動聲色早早地算計上了她，更是沒想到，他野心極大，攀附容家的心思落空便又生一計，又攀附上了劉家。只是這謝家雖比不得那些權(quán)貴勛戚，烜赫人家，可在京中也是擺得出體面的，何至于如此做法？

　　日到晌午，嘉月吩咐人叫廚房治了一桌豐豐盛盛的席面，又特意囑咐說擺在園中的沁芳廳，她笑著眨眨眼：“我和姐姐兩人賞花吃飯，豈不妙哉？”

　　淑然失笑，打趣道：“就你鬼主意多！”

　　嘉月含笑攜了她手，一行人前呼后擁往后花園走去，出了正房院落，繞過了曲折游廊，穿過一道垂花門，抬步進了后花廳，沁芳廳內(nèi)飯食桌椅都團團擺好，四面窗戶大開，花廳外頭玉蘭已開，西府海棠盛極，花氣郁郁，十分愜然。

　　桌上菜肴精美，碧澗羹、胭脂鵝脯、奶房玉蕊羹、花炊鵪子、火腿鮮筍湯、奶油松瓤卷酥之類，并一大碗熱騰騰碧熒熒蒸的綠畦香稻粳米飯。

　　淑然笑著說：“碧澗羹？這名倒是風(fēng)雅?！?p>　　“回二奶奶的話，是以水芹菜焯水后，用醋、研過的芝麻、鹽、茴香一起浸漬，加入豆腐、干貝、筍絲?！辈绍咭贿叢疾耍贿吂Ь椿卦挼?。

　　淑然微微頷首，含笑道：“以芹菜來煮菜羹，羹味清香，又取名碧澗，色澤和清新滋味皆能入心，很是相宜。”

　　嘉月盛了一碗火腿鮮筍湯，放到淑然面前，笑道：“廚司有位媽媽最善料理一手好湯水，姐姐快嘗嘗！”淑然嘗后贊道：“果然不錯?！?p>　　兩人胃口很好，大快朵頤，十分饜足。飯畢，丫鬟們端上洗手的水盆和香豆面子，凈了手，漱了口，丫鬟又端了托盤進來，上了茶碗和配茶的果子點心。

　　“姐姐若不來，我正不知道該怎么打發(fā)辰光呢?！奔卧乱Я丝诖溆穸垢?，“好容易見你一回，姐姐一切可好？”

　　淑然端起茶盞吹了吹茶，眼中笑意漸深，“放心罷，你姐夫事事都照顧著我，家中長輩也都是知禮明儀的，婆母仁厚，長嫂和藹可親，一點兒不難伺候，他房中只一個通房丫頭，也是謹(jǐn)慎本分之人?！闭f到這，她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嘉月側(cè)眼細(xì)察，自然知道她的心思。明家是書香仕宦大家，家境富裕，門第清貴，家中長輩也都是知禮明儀的，沒有刁鉆的婆婆需要伺候，沒有討嫌的妯娌需要麻煩，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成親一年多了，還未有身孕。

　　“公爹立身頗正，曾立下過規(guī)矩，家中長子必須嫡出，不然我……”若她遲遲不孕而妾室通房搶先生下庶長子，難免不母憑子貴，有個恃子托大什么的……還好明家這樣的書香世家對外是十分在意門風(fēng)清正的名聲的。

　　“我知曉姐姐的心思，姐姐也不要太過心急了，此事強求不得，莫若順其自然的好，成親三四年才開懷的婦人多了去了，明家家風(fēng)嚴(yán)謹(jǐn)，長輩自都是體諒你的?！?p>　　淑然輕嘆口氣：“我何嘗不知此事?！?p>　　兩人默默沉吟片刻，淑然似響起了什么，話音一轉(zhuǎn)道：“說起來，蘇家夫人最近正為她家四公子相看人家，只是，京城里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都不愿把女兒配給他?！闭f罷，嘴角譏諷一笑。

　　這蘇四公子在京中，可是名副其實的呆霸王。除原配生前留下的一子一女外，蘇家那位繼室夫人共生了一子二女，這次子更是被縱容溺愛的性情奢侈，言語傲慢，沾染了一身的紈绔習(xí)氣，現(xiàn)在京中那起子紈绔子弟都愛與他來往，今日會酒，明日觀花，他呢，叫人一吹便飄飄然，整日里斗雞走狗、眠花宿柳的，名聲已是不好。

　　嘉月冷哼一聲：“蘇府也就是看著光鮮，其實那也是個大坑?！?p>　　淑然打量了她一眼，滿面笑容打趣道：“你氣惱蘇家，是為著我的事，還是為著你家王爺呀？”

　　“姐姐慣會打趣我！”嘉月羞紅了臉嗔道。

　　正說笑，采薇來稟告：“小姐，王爺今日去徐國公府的后山會射，剛差人送回來幾只獐子，還有幾簍山里的鮮筍。”

　　嘉月笑道：“這可巧了，姐姐帶些回去嘗嘗?！?p>　　淑然嘴里含著茶水，緩緩點頭，目含笑意說：“看來我今兒個果真有口福?！?p>　　又說笑了一回，金烏西墜，嘉月親自將人送到了二門外，后頭跟著丫鬟們抬著兩簍子鮮筍，依依道了別，淑然坐上了馬車回了明府。

　　是夜，內(nèi)書房，燭火熒熒，李承澤手上拿著一疊厚厚的冊子翻著，嘉月遲疑片刻，朝他福了福身：“王爺，我有一事相求?！?p>　　李承澤挑眉一笑，問道：“說來聽聽?！?p>　　嘉月心里忐忑的很，猶豫了片刻，才不安地朝他道：“今日陸家三小姐來府上了，言語中提及陸夫人突發(fā)疾病，臥病在床，我想尋常郎中怕是無用，希望可以請宮中御醫(yī)前往為其診治……”

　　李承澤靜默片刻，這話漏洞百出他自不會相信，只是見她面上的憂愁之色，不由自主地心中一軟：“可以?！?p>　　嘉月一怔，沒料到這事這么容易便成了，她心里一喜，感激地望向他：“謝王爺?！?p>　　李承澤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小事而已?！?p>　　嘉月遞了杯茶水給他，“我讓人做了幾道點心，王爺公務(wù)繁忙，近日總到深夜。”余光不經(jīng)意一瞟，竟看到公文冊中有劉家，謝家的字樣，她語氣一頓。

　　“怎么了？”

　　她定了定神，很快掩下情緒，佯似不經(jīng)意道：“只是忽然想起，今日陸家小姐與我提及了謝家與劉家結(jié)親之事?！?p>　　聽她提到謝子桓，李承澤稍稍不虞，只聽嘉月繼續(xù)道：“只是我覺著，謝子桓對劉家小姐不是真心?！?p>　　李承澤怔了怔，似是沒料到她會如此明說，靜默了片刻，道：“為著劉家，為著昌平伯府的勢力，他會一輩子順著劉家小姐，何必還要弄清楚是真是假？”

　　嘉月靜了一會兒，木然地說：“不，這是件很害人害己的事情?！?p>　　李承澤凝視著嘉月說：“前幾日，陛下收到一封奏折，幾大家族之間似乎有所串聯(lián)，謝家在此之前便已感知到了風(fēng)向，此番作為，不過是想助自己一把?！?p>　　嘉月一驚，但再細(xì)細(xì)琢磨過去，一時心里透亮，謝子桓的心思大概明白了，在這個權(quán)力斗爭場里，他家這是站隊沒站好，企圖用姻親之事來拉自己一把。

　　“這事……劉家知道嗎？”

　　李承澤微微笑了下說：“劉家遲早會知道的?！?p>　　“到那時，即便是個燙手山芋，也木已沉舟……原來他打的是這個算盤！”

　　李承澤見她嘴角帶著嘲弄，不禁起了些興致，“這是一把雙刃劍，用好了，自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