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祠堂。
尋常人家,七歲孩童,不過也只是剛入學。
月氏族里,有條件的,會提前請教書先生,教書認字。
這月氏孩童入學,亦是良莠不齊。這宗族里的研習,頭兩年,并未深入。一半研習是識字認文,令其足以獨自翻閱文書即可。
在月族人看來,文字是一種工具,跨越人際﹑跨越時間﹑跨越空間限制,將訊息傳遞給他人的方式。
同尋常教書先生不同,月氏對于文字的駕馭,卻是遠勝過他人。月氏亦是開明的家族,研習便是研習,不含雜念,少了避諱與尋常人家的世俗偏見,便可系統(tǒng)性教授。
尋常教書先生,止于文章。而月氏一族卻融匯貫通,同類匯總,辨別差別。是以,初始時月氏學生顯得拙笨,與其他族兒童相比,甚至能背誦的詩篇亦是寥寥無幾。這教書之法,看似功利,又不得章法,一度被其他族恥笑。若是尋常人家定會以為教書先生不足以勝任其職,好在月氏自有使命,主脈向來不入仕,專心保守族里秘密并參與觀星閣選拔。
雖風雅之人厭棄此種教書方式,但不可否認的是,很多時候,功利的做法卻反而更加有效。最初一年,月氏學生,在世人看來,表現(xiàn)平平。而一年之后,月氏的學生,便開始有趕上的勢頭,又過半年,月氏學生便能輕松自行閱覽尋常文集,理解之深,遠超他人。
而月氏另一半研習,則充滿趣意。甚至在旁人看來,像是玩耍。但明眼人看出,這有計劃的玩耍和一般兒童玩耍卻打不相同。
有一課為識物,便是如此。族里會安排學生識別五花八門之物,了解其特性,用處,原理。初始時,孩童們尚能說出一二,到后來,便有很多稀奇古怪新奇的東西。為了見到各式各樣的物品,這些孩童們爬過山,蹚過水,逛過集市,又進過聚寶閣。
當然并非所有稀奇之物月氏皆能展示與學童。但月氏自古編撰的“齊物論”詳實記載了世間萬物十之八九。多數(shù)帶有配圖,制作精良,刻于祠堂后山隱秘的石洞之中。
族里留傳的,是其拓本。這“齊物論”一套分成了十冊。這拓本,學生所用皆是黑白的。但每半年會出九本彩色拓本,其部分顏料取自礦石及鳥類羽毛,極其稀有珍貴,制作數(shù)量有限。五年一循環(huán),珍貴異常。長老會在每次課上,出一題,輪流讓十人作答。每半年選出最優(yōu)者,贈與彩色拓本。當然,對于能夠掌握識物精髓或能不足“齊物論”之外的,更可額外嘉獎。
因這嘉獎,所有學員對于識物課皆是心神向往,認真無比。歷時三百多年,能集齊十冊彩色拓本的,不過二十多人。曾經族里有人出價千金購買這完整的彩色拓本,直接被拒。這相當于一家的傳家寶,更是家里小輩出眾的榮耀!
另一課,煉體。觀星閣有一門為形門,對形體要求極高,不可過胖,不可過瘦,肢體靈活。故而月氏一族后輩凡是進過宗族研習的,體魄不會太差。男子不會過于壯實或瘦弱,女子不會過于豐滿或嬌弱。
體態(tài)的康健,同時令人氣度也不一樣。與人對視,不卑不吭,親疏有度。遇尊者,不諂媚,不懼怕。遇卑者,不貶低,不愚弄。
待至十歲時,族里便安排研習星月閣相關。
星門:星宿,四象,分野,參商,流火,北斗。
風門:天干,地支,五行,八卦,陰陽。
心門:察言觀色。
形門:著裝,藥理,妝容等。
月影和月離是同窗。兩人研習比他人都快學會。在門內展示,二人不分上下。
實則在三長老的幫助下,月離的心門與形門會略勝一籌。卻因月影早二年入宗族,道理上應勝于月離,又不能暴露月離與三長老私下的師徒關系引來族里猜疑及不滿,便讓月離隱藏了實力,月離始終不及月影卻緊跟月影。
月影,背著紫微星的名頭,在族里備受關注。又出自大家,自小便被寄予厚望,家人圍著轉,衣著配飾,吃穿用度,皆是好的,自小便無憂慮。十歲,便已有大家閨秀的風范,出落得大大方方。族里的其他同齡之人,多有仰望討好之意。月影自然不在意,卻也是有理有度。
對于月離,月影實在有種同情之意。同時出生,命運不同。一個是捧在手里耀眼的明日之星,一個是惹人晦氣的不祥之人。
當然,兩個人差距足夠大時,在上之人,便沒了與另一個人不對付的心思,因為對方不配。
但,月離在族里的表現(xiàn),卻是令月影意外的,心里固然不快。然月離每每不如自己,也讓月影放松下來,但也一直關注著月離。
月離則很淡然,獨來獨往,看不出有什么情緒。
風門課上,山間。
“月影,你看那窮酸的月離,拿著她那破爛的葫蘆水壺過來了?!?p> 眾人在泉邊取水飲用,只這泉眼小,只容兩三人取水,眾同窗排隊取飲。一個同族的女孩附在月影身邊對著身后排隊的月離大聲說。
月離愣了一愣,想用衣袖擋上一擋手中的葫蘆,盡快取完水好離開。心想不過一個水壺而已,都是用來喝水,又何必分出富貴高低。
月影倒是沒什么表情,“好了,月華,不要說了,取完水回營地。”說著,晃了晃手中精美的羊皮囊水壺,上面墜飾著精美的花紋,一根流蘇上嵌著一枚紫色珠子。
“本來就是,你看在場有幾個人還用葫蘆!窮酸樣,就不要跟出來了,再怎么努力,還不是千年老二!”
“千年老二?哼!是讓的太過分了么?哎,還有一年就是觀星閣選拔了,到時候再說吧!”月離知道兩人的差距,但現(xiàn)在不是時候。
旁人皆是看著,沒人站出來。倒是不少人附和月華。
“就是,就是...”
等大家伙說了一通,月影才悠悠地嗔怪“月華,水打好了就回去吧,后面還排著隊呢!”
“你就是心軟,看她那樣,別污了這泉水!”
自始至終,月離沒開口。月影拉著月華離開了。后面的人在小聲嘀咕。月離旁若無人,打了水便自顧自走了。
“這月離真是沒禮貌,都不搭理人...”
月離笑笑,習慣了。若人不對,話不投機半句多。
快了,等參加選拔后,一切就會不一樣了。再忍忍。
六年的研習,月影實則已經超過了族里其他所有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