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剛才那位婦人說的仙朝是什么,第一次聽說,中神州的門派都不叫門派了嗎?”
“門派當然還是叫的,不過這個仙朝來頭比較大,基本上人盡皆知,你出來之前都不打聽一下的嗎?”
“呃……出門急,來不及打聽,師姐你給說說唄?!?p> “好吧,誰讓我是你師姐呢。”
邱裳得意洋洋,伸出手指比劃,“要說中神州最強最大的門派,當屬那萬古輪回宗了,《九轉輪回決》是他們的鎮(zhèn)派功法,傳聞中那功法共有九層意境,可以直接修煉到大羅金仙的境界,每一層意境都能凝練出一門本命神通,有回山倒海之力,同等境界所向無敵。”
“在中神州里,乃至西神州的妖族抗線,萬古輪回宗的影響力大到驚人,一令祭出,百宗跪拜,他們不僅是人族與妖族之間戰(zhàn)爭的最強防線,也是繼人始皇趙政后的集仙道大成者?!?p> “萬古輪回宗所在的位置不在凡間,而是懸浮在空中的一處圣墟。所謂仙朝,就是一群被接引到天上當官的人,民間號稱仙官,他們作為萬古輪回宗的代言人,替宗門管理凡間事務,擁有極大的權力?!?p> 宮寧有些懂了,就是天庭的那一套,引渡凡人到天上,讓他們得到極大好處,激勵人們對這個宗門產生向往與尊敬。
以此建立自己的名聲,并宣揚確定了統(tǒng)治權。
“那剛才母女倆的情況是……”
“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們仙門從來就不過問凡間中事,雖然仙門們會將某些王朝歸劃為自己的管轄下,保護他們不被邪道或妖患所侵害,但是例如戰(zhàn)爭、王權爭奪、自然災害之類的東西,一概認為是天道無常、人之常情,所以不管的?!?p> 若不淬火,鐵塊又怎么能成為鋒利的寶劍呢?
這個道理宮寧懂,畢竟他本身也是被這個俗世磨煉出來最杰出的那一批。
但看見那些被天道淘汰的人,總忍不住想要伸手幫一把。
修仙講究清靜無為,但不該斷情絕欲。
“師姐,我們買點東西回去吧,就我們兩個人出來玩,讓其他師姐辛苦辦事,總覺得不太好,就當做伴手禮賠償一下她們了?!睂m寧提議道。
邱裳舔了舔嘴唇,說道:“我覺得行,剛才路過一家酒行,我聞著味道挺不錯的,她們肯定很喜歡?!?p> 一陣風從邱裳的身旁吹過,她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顧自往前走,“你聽我的,買上三斤竹葉青酒,這種酒淡,非常適合口味輕的人,用法術微凍過后,再配一些可口點心,哇,感覺一整個夏天都過去了?!?p> “宮寧師弟,你覺得怎么樣……師弟?咦,怎么不見了,師弟?師弟?”
她興奮回頭,身后有三三兩兩的路人,卻沒有了宮寧的蹤影,不由感到奇怪,往后走多兩步張望,也沒有看見人。
“奇怪了,難道是他先走了,那怎么也不先知會我一聲……宮寧師弟你別玩了,快點出來,太晚回去,師父到時候會對你生氣的……”
就在邱裳一邊叫喊一邊走遠的時候,在距離邱裳身后兩條小街巷后,一個隱蔽到陽光無法觸及的地方,一條帶著灰色鱗片的尾巴慢慢收回。
“噠噠,噠噠?!?p> 這是堅硬鱗片與鵝卵石路摩擦撞擊的聲音,就像貓爪一樣不停地撓人的心,層層疊疊的,緊緊卷在一個人的身上。
宮寧冷汗直流,瞪大了眼睛,全身被一條冰冷的東西給困住了,就連話都說不出出來。
只不過一瞬間,他連抵抗都做不到,就被拉進了這個地方。
對方的實力驚人,手段不似人族,就算能用陰陽化遁術逃脫,也絕對走不出三步。
而距離音渺峰眾人所在地,至少有三百步的距離。
也就是說他連求援都做不到。
“說……”
一個沙啞且異常低沉的聲音在宮寧耳邊開口,宛如一只兇猛的老虎在凡人耳邊低吼,那種聲音強悍威懾,讓人生不出反抗之心。
宮寧都快要哭了,要他說什么呀說,問問題之前能不能先把問題給說一下!
“為什么……你的身上會有我龍族之物……”
他有些腿軟,但又不需要站著,因為那盤踞在身上的東西已經將他吊了起來,雙腳懸浮,脫離地面。
龍珠之物?他哪有哪種東西,大哥你是不是搞錯了?等等,你龍族……你是龍族!
宮寧感覺有人在他頭上澆了一盤冷水,從頭涼到腳。
不算上山野中自然成精的妖物,自古妖族與龍族紛爭不斷,從它們被人始皇趕出神州大地之后,就都潛伏在西海中的萬妖殿,不斷襲擊西神州沿海一帶,夢想著能回到陸地上,重做世界的霸主。
以十大妖王為首,西神州的修士們每年都付出了幾百條命的代價,浴血奮戰(zhàn),才能維持人族的和平。
而其中,龍王所率領的龍族戰(zhàn)力位于十大妖族前三,殺掉的人族可以說是千千萬萬。
綜上所述,人族與龍族是死敵,世世代代的死敵,雙方見面就要廝殺,抽龍筋,扒龍鱗,喝龍血,可以說是血海深仇。
人族落入妖族手里,活下來的概率無限接近于……零。
就在宮寧驚恐萬分的時候,一個女子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出來,聲音珠圓玉潤,雖然也略顯冰冷,也比男子的聲音悅耳多了。
“九桓叔,他是個人族,又懂我們龍族什么?直接讓我來試試吧?!?p> “……好?!?p> 一只手的撫摸上了宮寧的臉頰,雖然柔軟,但是像貼了無數(shù)薄薄冰片一樣,寒冷徹骨,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只手撫摸過他脖子上的大動脈,撫摸他胸口下心臟的跳動,直到撫摸到丹田處才停了下來。
一團光從宮寧的臍下三寸的地方散發(fā),隨著女子的手而忽明忽暗,一股巨大的疼痛涌出來,他疼得想要大叫,拼命掙扎。
那是他的陰陽二珠中的陽珠,說起來,這確實是一顆龍珠所化,也就是龍的內丹。
但這兩個人為什么會知道他體內有龍珠的?
借著淡淡的光芒,宮寧看清了兩人的外表,都是一身黑衣,特別是那個女子,且都帶著斗笠遮住了面容。
是在酒樓擦肩而過的那兩個黑衣人!
原來在那時候體內的陽珠突然變得奇怪,是因為遇見了這兩個人!
“他體內有屬于我們龍族的內丹,但是這顆內丹很古老,應該是我們先輩的,且內力充滿了靈力,與他運轉的功法相互呼應,看起來是一門高深的功法,借用我們龍族內丹進行修煉?!?p> 男子冷哼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憤怒,“真是恬不知恥,明明不是妖族,卻心安理得地享受吾等先輩們的饋贈,將不屬于他們的東西據(jù)為己有,人族全都是骯臟的東西,這顆龍丹我們必須現(xiàn)在取回,三公主殿下,還請您殺掉這只牲畜,挖出內丹,帶回大海,讓這位先輩得以安息!”
宮寧大駭,咬牙要用遁術逃走,卻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中像是破了一個大洞,靈力傾瀉而出,順著那些纏繞在自己身上的鱗尾消失不見。
這是什么妖術,他的靈力竟然片刻就被吸走,一滴都不剩!
就在宮寧徒勞掙扎的時候,被稱為“三公主殿下”的女子卻沉默了下來,沒有動手,也沒有說話。
“三公主殿下?”男子再次出聲提醒,帶著些許疑惑。
只聽女子緩緩說道:“我們剛才跟了他一路,你可見到他的為人?”
“臣不知三公主的意思?!?p> “這個世間從來沒有邪惡的種族,只是種族中會有誰懷揣著一顆邪惡的心。龍族是這般,人族也是這般,其他所有也都一樣?!?p> “臣不知三公主的意思,請三公主殺掉此人,我們好快些離開?!?p> “我也曾去過那片紅海,我見到了殺戮與死亡,我見到了仇恨生生不息,但是當我遙望未來時,我沒有見到龍族的結局?!?p> “臣不知三公主的意思,還請三公主明示?!?p> “如果沒有人去思考對錯,那么戰(zhàn)爭就永遠都不會結束。”
“三公主?!?p> 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復雜且惋惜,“您可還記得為什么您會被一直寵愛著您的龍王派到這么危險的地方來,且只有我一個護衛(wèi)?”
“……因為我在父王的壽宴上提出了與人族暫時休戰(zhàn)的諫言,遭到了全體龍族的抵制?!?p> 男子嘆息,微微搖頭,“何止是抵制,您應該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憤怒與謾罵,還有那毫不留情地驅逐?!?p> “但我堅信我是對的?!?p> “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當所有人都覺得您是對的時候,您才是對的,當所有人都覺得您是錯的,您就是錯的,這是大勢?!?p> 他苦苦相勸,這位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九桓叔,實在不忍心她再遭到那種境遇,用自己的偏見去不斷刺激眾位龍兄到底有什么意義。
沒有人會在仇恨面前妥協(xié)。
“那不是大勢,那是妥協(xié)?!?p> “是是是!是妥協(xié),他們又不會害您,您難道不應該妥協(xié)嗎?”
女子的聲音漸弱,但是腳步沒有退后,也沒有彎下腰板,就像石縫中的花一樣,就算頂著巨大的巨大的壓力,也堅持著不放棄。
“我相信長輩們一心為我好,絕對不會害我,在這一點上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但是……他們不一定就是對的呀?!?p> “唉,我是說不過您,但無論如何,還請您為自己著想一下。這個人族……我本來想著最好能讓你出手來做,多鍛煉一下殺氣,但是如果您真的無法下手的話,我可以代為手刃?!?p> “我不殺婦孺病殘,哪怕對方是我們恨之入骨的人族?!?p> 男子轉頭看著宮寧,“這應該是個成年人,而且還是強大的修士,像這樣的人配合上他們人族的陣法,在紅海上至少能殺掉我們五個海兵?!?p> “放了他?!?p> “為什么?”
九桓叔感到了深深的不解,不明白到底三公主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己方被竊取了龍丹,任何一個龍族都應該感到憤怒,這是絕對不可以原諒的事情。
就連宮寧都呆住了,看向那個女子,透過薄薄的紗巾,仿佛可以看見她那雙溫雅的眼睛。
“因為他是個好人。”
“他對他的族人好那是理所應當?shù)氖虑?,不見得他就會對我們龍族好,在?zhàn)場上該殺還是會殺我們,此舉就是放虎歸山,我不同意,現(xiàn)在就吃了他!”
男子斗笠一陣抖動,突然間就被撐開,黑暗中妖獸獨有的紅色眼睛死死盯著宮寧,張開巨大的嘴巴就要將宮寧咬成兩截。
“這是我龍族三公主的命令,九桓公,你必須得聽!”
就在宮寧要被嚇暈過去的時候,淡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那已將宮寧放入口中,就差咬下去的大嘴瞬間停頓,他甚至能聽見龍涎滴落到衣服上,將他的衣服給腐蝕出洞口來的聲音。
許久不動,在女子的堅持下,男子還是慢慢化為人形,戴上斗笠。
當他再次開口時,聲音已經變得有些失望與冷淡,“那三公主您說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我只是您的護衛(wèi),并無權約束您的行動?!?p> 纏著宮寧的妖尾一松,他整個人就像一塊軟綿綿的破布一樣摔在地上,靈力被吸干,渾身也被擠壓造成了輕傷,一時間有些撐不住,意識逐漸模糊。
倒在地上的他,只看見黑衣之下,一雙潔白的鞋子站在他面前,而女子憂愁的話語隨著風輕飄飄的,蕩入他的耳朵。
“圣碑出世,妖族即將崛起,兩族千百年來積累的仇恨與沖突會徹底爆發(fā),任何人都無法阻止,最后總會有勝者出現(xiàn),就像趙政一般,為這片神州制定了規(guī)則?!?p> “我想做的并不是讓仇恨消失,而是要停止許多無所謂的殺戮,那些沒有犯下錯誤的人,為什么要去承擔別人犯下的錯,只因為這是戰(zhàn)爭,大家都殺紅了眼?!?p> “放過你不是因為我不恨人族,而是因為你還未犯錯,因我親眼所見,所以相信你身上存在微弱的可能性?!?p> “你是我踏出的第一步,是無論將來是否后悔與否,都要踏出的那……第一步……”
在宮寧意識消失的最后一刻,他聽見了那呢喃一般的話語。
出生于距離西神州最遠的東神州,他不明白對方承擔了多少,只能聽得出她很悲傷。
十分、十分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