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難忘初見

　　莫心悠的原品藝術(shù)培訓基地，設(shè)在環(huán)市路與邊州大道交界處一棟不甚起眼的寫字樓里。

　　葉長天上到四樓，找到原品，輕輕推開玻璃大門——前廳不大，布置也很簡單，就是一面多彩色背景墻、一張純白長方體前臺、一組由三張深灰色休閑沙發(fā)和一張櫸木紋圓茶幾拼成的接待家具。

　　背景墻由許多被黑色線條間隔出來的色塊組成，每個大概30厘米高、40厘米長；色塊以淺藍為主、配以幾塊紅色橙色。那紅色塊和橙色塊的位置安排得看似隨意，卻與藍色主調(diào)相處地十分融合，整個畫面看起來舒適且有趣。

　　葉長天呆看了一會后，繞過前臺，順著右邊通道走到中間，找到了畫室的門——門開著——他看進去，對面的墻上裝著大片的玻璃窗，下午的陽光斜照進來，滿室亮堂。畫架頗多，從縫隙里看過去，一個身穿白色無袖長裙的女子正在作畫。畫架擋住了她的臉，葉長天莫名的對她的樣子充滿了期待。

　　他輕輕敲了敲門，朗聲說道：“你好，請問是莫老師嗎？我是葉長天?！?p>　　“是的，”莫心悠微微探頭出來，看了葉長天一眼：“請進來吧?！比缓笾赜蛛[藏在畫架后面。兩人相視不過在轉(zhuǎn)瞬之間，葉長天并未看得真切，但確定對方是個美女無疑。

　　“好的。”葉長天應(yīng)了一句，抬起腳朝她走過去，不知怎的這腳步竟有些沉重。

　　到了莫心悠右側(cè)，他在一個畫架前的凳子坐下，與莫心悠之間隔著一個畫架的距離。陽光從莫心悠身后灑來，照得她垂在后背的烏黑長發(fā)閃閃發(fā)亮。她那拿著畫筆的右手，時不時出現(xiàn)在光線中，白潤如玉。許是畫得投入，紅唇輕抿、眉頭微蹙。葉長天看得忘了眨眼、停了呼吸，仿佛世間至美之景就在眼前。

　　莫心悠感應(yīng)到葉長天癡看的目光，不由得側(cè)頭看他，隨即雙唇一松、眉頭稍展，化作淡而無痕的淺笑。葉長天頓時如做賊般的心慌，趕忙將目光轉(zhuǎn)移到她身前的畫面上，竟忘了回人家一個微笑。

　　莫心悠卻似乎并未在意他的無禮，扭頭回去繼續(xù)作畫。畫作還只是在初步階段，她正在上淡藍底色?？创致怨蠢盏妮喞?，應(yīng)該是一幅江南水鄉(xiāng)景色：視角取自河面烏篷船后上方，前有小橋，左右人家。

　　不一會，莫心悠停止作畫，一邊收拾畫具一邊說道：“有個學生推薦他的父親買我的畫，正好五一放假我有空，就答應(yīng)了——你上午去看望徐老師了？”

　　“嗯……是的……和幾個……同班同學去的。”葉長天感覺喉嚨有點干澀。

　　“作為老師，最感欣慰的就是學生畢業(yè)后還惦記著自己。”

　　“畢業(yè)了還能聆聽老師的教誨是學生的福氣，上午徐老師還給我上了一課，受益匪淺?。　?p>　　“該不會是被老師訓了一頓，說的都是反話吧，呵呵。”莫心悠笑道，微露的皓齒與嬌紅的雙唇構(gòu)成了又一道美景。

　　葉長天怦然心動，一時忘了回應(yīng)。

　　莫心悠此時已收拾妥當，坐回了畫架前的凳子上。因為穿著裙子的緣故，她微微地側(cè)身對著葉長天，雙手疊撐在踩在踏腳上的右腿膝蓋上。見葉長天不回話，便微笑著說：“聽徐老師說，你能說會道的，怎么我感覺他有點…虛假宣傳呢？”

　　葉長天不好意思的笑了，瞎掰道：“徐老師教導我們在美女面前少說話多做事，所以……我只好盡可能地保持沉默?！?p>　　“哦？那怎么不見你剛才幫我收拾東西呢？”莫心悠繼續(xù)為難他。

　　“老師說的多做事就是多欣賞，眼看手莫動的意思，呵呵……”葉長天智商重新上線。

　　“徐老師不可能……”莫心悠自然知道葉長天在胡扯，卻不想跟他再聊這個話題，正神道:“我們還是說正事吧——你畢業(yè)后一直做室內(nèi)設(shè)計？”

　　“是的，只是一直沒做出名堂來。”葉長天也收起了戲謔的態(tài)度。

　　“設(shè)計這種工作，是需要時間去積累去沉淀的。你還年輕，不必著急?！?p>　　“可莫老師你也還年輕啊，已經(jīng)是成名的畫家、有自己的事業(yè)，而且還到大學授課……”葉長天有些氣餒。

　　“很多時候，”莫心悠頓了頓，“人是需要一些機遇的。是了，你是怎么想到要來我這做老師的？”

　　“這主意是徐老師給我出的。我近來在整理室內(nèi)設(shè)計基礎(chǔ)理論知識，希望能借此提高自己的設(shè)計水平?？蛇@知識繁雜無序，一時難有收獲。徐老師教我用‘陳述’的方式來幫助理解和記憶，正巧他知道你這需要一個理論課老師，就推薦我過來了?！?p>　　“繁雜無序？你的意思是你還沒整理好這套理論知識？”莫心悠的語氣里帶著點質(zhì)問的意味。

　　“不不，我整理好了！”葉長天慌了神，“我的意思是繁雜……繁……”向來自詡文采過人的他突然詞窮了。

　　莫心悠笑了：“你想說繁蕪難記是吧？”

　　“是這意思，嘿嘿……”葉長天也笑了，只是這笑容有點尷尬。

　　“那你打算怎么跟學生講述這些枯燥的理論知識呢？”莫心悠揚起了眉頭，眼神中似乎透露著擔憂。

　　“一點也不會枯燥的?！比~長天拉開挎包，取出一個U盤，“我的教案圖文并茂，趣味性很強的。只不過……我現(xiàn)在只完成了一半的幻燈片制作?！?p>　　“沒事，”莫心悠站了起來，“理論課只安排在上午，后續(xù)的內(nèi)容可以利用其它時間完成。我們到理論課室看看你的教案吧——是了，你打算辭掉現(xiàn)在的工作嗎？”

　　“如果這里的工資夠吃夠喝，”葉長天起身跟在莫心悠身后，“我是打算辭掉工作，暫時專心做老師的。”

　　“那就先看看你的水平如何吧！”莫心悠把葉長天帶到位于前臺后面的理論課室，指了指電腦和投影儀，對他說道：“這東西我不在行，麻煩你自己操作一下吧。”

　　“沒事，你坐著就好，我來弄?！比~長天說完，自顧自操作起來。很快，投影幕上出現(xiàn)了“室內(nèi)設(shè)計”四個大字。

　　“莫老師，那我開始了？”葉長天朝莫心悠揮了揮手中的激光筆，莫心悠點了點頭。

　　葉長天一邊更換幻燈片一邊解說：“我將從設(shè)計的起源說起，當然，這只是一帶而過。主要是想讓學生領(lǐng)略設(shè)計的重要性，借此明白自己將來的工作對于社會有著積極的意義。然后是室內(nèi)設(shè)計的定義。這定義是所有理論知識的基礎(chǔ)……或者叫出發(fā)點。從這個點出發(fā)，我們將走上由七條小路組成的寬敞大道——第一條小路叫空間設(shè)計，決定功能區(qū)的布局和空間的立體感觀；第二條小路叫界面設(shè)計，決定每個界面的造型以及界面與界面之間的融合度；第三條小路叫色彩設(shè)計，決定每個界面乃至整個空間最直觀也最深層的感覺；第四條小路叫軟裝飾設(shè)計，決定空間的細膩程度和思想深度；第五條小路叫照明設(shè)計，決定空間所有一切物體所能呈現(xiàn)出來的精彩程度；還有美學、人體工程學——這兩類知識我還整理好，暫且不談?！?p>　　葉長天停下了思索了兩秒，繼續(xù)說道：“這七條小路，其實并沒有明顯的分界線，而是互相滲透、互相融合。比如做空間設(shè)計的時候，就已經(jīng)要考慮裝飾品——特別是落地的大件裝飾品——的選擇和擺放；而做軟裝設(shè)計的時候，更要考慮照明設(shè)計——沒有角度和亮度都合適的光照，裝飾品是無法體現(xiàn)其價值的。七條小路，呃...還是換個說法吧——這七個大的知識點，每一個都包含著豐富的細化知識。我暫且以‘空間設(shè)計’為例做個說明——學習室內(nèi)空間設(shè)計，我認為主要從空間的類型、空間的分隔方式方法這兩方面入手。空間的類型有結(jié)構(gòu)空間、開放空間、封閉空間、靜態(tài)空間、動態(tài)空間、流動空間、懸浮空間、下沉空間、地臺空間、外凸空間、凹入空間、共享空間、虛擬空間、交錯空間，共十四種。每一種空間類型都有其獨特的內(nèi)涵和作用，像‘靜態(tài)空間’，它的目的是為了讓人感受空間靜謐的美、同時在靜謐的空間中享受自己內(nèi)心的清凈。為了達到這一目的，‘靜態(tài)空間’的設(shè)計界面造型簡潔、家具布置以對稱為主、整體色彩淡雅、光線柔和?？臻g的分隔方式、分隔方法各有很多種，我現(xiàn)在就不細說了吧?！?p>　　“哇！這知識點好多?。】磥砟愦_實是花了不少心思啊葉老師！”莫心悠贊嘆道。

　　頭一次聽到有人叫自己“老師”、而且聽得出莫心悠的語氣里充滿著尊重，葉長天有點不好意思了，只傻傻地“嘿嘿”兩聲，算是回應(yīng)。

　　“你覺得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講完這些內(nèi)容——我們這周一到周六上午安排理論課，9點到12點，分三節(jié)課?！?p>　　“呃……我可從來沒講過課，不知道……要講多久哦！”葉長天無奈道。

　　“呵呵，聽你剛才講得頭頭是道，把你當老教師了。”莫心悠笑道，“這樣吧，你回去準備一下，七號前給我一份課程計劃表，八號正式上課，如何？”

　　葉長天頓時頭大——先不說鬼知道一節(jié)課能講多少內(nèi)容，更要命的是教案都還沒完全準備好呢！

　　“課程計劃表只是做個參考而已，實際授課時有出入很正常?！蹦挠埔娝媛峨y色，解釋道。

　　“好吧，”葉長天舒展了眉頭，“我還真怕到時做不到計劃表寫的進度，會被老板你罵呢，呵呵?！?p>　　“我從來不罵人——你以后可別再叫我老板，叫我莫老師就行?！?p>　　“好的莫老師！我這就回去做計劃表，七號之前保證發(fā)給你，八號準時來上課！”葉長天說完，開始收拾東西。

　　“嗯……”莫心悠伸了個大懶腰——端坐了許久，身體有點疲乏了。葉長天偷瞄到了她這懶散的樣子，心里莫名一陣悸動。

　　莫心悠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落在了葉長天眼里，內(nèi)心很是自責、同時頗為詫異——自己只跟眼前的男人相處了大概一個小時，怎的好像跟他相識了很久一樣？以致在他面前做出如此沒有淑女風范的舉動……臉上不由得爬上一抹紅暈。

　　“莫老師，那我先回去了?！比~長天卻沒有發(fā)覺到莫心悠臉色的變化，他已把U盤放進挎包，抬腳就要往門口走。

　　“等等，我們還沒談待遇問題呢！”莫心悠站了起來。

　　“是喔，我還真忘了這事呢！”葉長天怕了拍自己的腦袋。

　　“看來你是不差錢?。　蹦挠拼蛉さ?，“上一任老師是60塊錢一節(jié)課，基于你的教案和能力都比他出色，給你提高到80塊錢一節(jié)課，也就是每天240元工資。你看如何？”

　　聽了莫心悠的話，葉長天心里盤算著：每個星期上六天課，就是1440元；每個月約算它四個星期，就是5760元，暫時還是夠吃夠喝夠住的！于是回答道：“可以，沒問題！”

　　“行，那就八號再見?！?p>　　“好的，八號見?！比~長天闊步離開了原品。

　　長假期間的特大城市邊州，路上人少車稀，安靜如同深夜時分。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沒有了人潮和車龍的襯托，竟都像爛尾樓般毫無生氣。此時夕陽正好、天空明亮，卻將城市映襯得格外空曠。但城市的空曠萎靡卻影響不了葉長天——他正充滿朝氣、他正滿心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