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絕不能留,然則,獨不可如此除之,主公能奉天子以令不臣,唯仗信義二字,今許都方定,百廢待興,劉備又素有仁義之名,眼下窮困來投,主公卻急于加害,豈非是害賢也?天下才俊若知此事,必然聞而生畏不來相投,主公日后又將以何定天下?”
“如是因一人而阻四海之望之事,主公當需慎之又慎?!?p> 曹操微微點頭,但始終又覺得郭嘉的話哪里有些不對,反復咀嚼片刻,忽然明悟,旋即大喜道:“哈哈哈,奉孝方才可是喊了吾一聲主公乎?”
眾人不解老板之意,平時自己也是主公明公換著喊,也沒見老板如此激動啊。
“呵呵,然也?!惫涡χc頭。
“難得,難得,呵呵,對了,奉孝之言正合我意,劉備乃英雄也,自然不能久留,但獨不可如此除之,諸公無需多言,至于如何處置其人,容操再行斟酌。”
一錘定音之后,曹操反倒打聽起了小皇帝的事情,轉頭問荀彧道:“文若,天子定都許昌之后可是安分?隨行而來的百官私下里可有異議?”
或許,這才是曹老板今日開評定的真正目的。正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迎來天子能令不臣,這點不假,但供養(yǎng)天子的耗費也是相當巨大的。
又是修繕廟宇,又是加固城墻的,還得考慮給小皇帝添點儀仗,宮中雜役,百官俸祿,無一不是一筆巨額的開銷。
若到頭來養(yǎng)了頭白眼狼,那曹老板上哪兒說理去?所以,必須時時關注。
“回主公,天子已入住宮中,對我等之安排未有不滿之處,至于百官,也是安分守己,不敢造次?!避鲝鐚嵒卮稹?p> “那就好,吾……何事?”曹操欲言又止,因為他看到門外的執(zhí)戟郎手捧著一份書信進了議堂。
“啟稟主公,河北袁紹發(fā)來書函,特來呈獻?!?p> “拿來?!?p> “喏。”執(zhí)戟郎恭敬上前雙手奉上,而后轉身回崗去了。
曹操坐在上頭展開書信細細看了起來,沒看幾眼,臉色便沉了下去。
片刻之后,曹操將書信按在了案幾之上,開口道:“來人,拿下去供諸公傳閱?!?p> 自有侍衛(wèi)依令行事,待眾人一一看過書信,曹操這才開口:“好一個袁本初,厚顏無恥至極,其明知天子已被吾等請回許都,居然還有膽來向吾討要大將軍之位,諸公跋山涉水千辛萬苦才迎回天子,而袁紹那廝既不奉詔又不出兵勤王,卻憑一紙書信想要討要功勞,真是豈有此理,簡直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曹操唰的起身,怒道:“其當我曹孟德又是何許人也,豈會懼其淫威有所妥協,吾欲北伐袁紹,不知諸公有何良策可圖?”
郭嘉自然也看了書信,沒有激烈的言辭,倒有些像拉家常,先是憶往昔“崢嶸歲月”,后是感嘆一下天下諸侯皆是老熟人之類,有股子“你我皆是朝廷中流砥柱”的迷之自信。
當然,在文章末尾恭賀曹老板迎得天子的同時,又委婉的表示是不是得拉兄弟一把,好歹他袁紹也是身出名門,坐三望四州的實力諸侯,勉強能做個大將軍當當吧。
總結一下,袁紹這是氣不過呀。試問,曹操這位袁紹昔日會盟討董時的手下,現在爭霸天下的勁敵之一,就這么一下子“飛黃騰達”了起來,袁紹能甘心嗎?能不酸嗎?那是通篇透著酸味兒和淡淡地威脅之意,難怪曹老板會如此失態(tài),居然開口欲攻河北。
如今的曹老板雖說得了兗州全境和豫州的大部分疆土,然比起此刻的袁紹來講,還是很弱小滴。
這么說可能不具體,咱打個最簡單的比方,就說能動員的兵卒吧。
曹老板此時掏干家底也僅能湊出十萬兵馬,這已經是極限了,而袁紹那頭呢,可以輕松集結四十萬大軍且無后顧之憂,這一比較,高下立叛。
這比帳目實在清晰不過,在坐的哪兒位不會算呢?若此刻與袁紹撕破臉來,那無疑是在螳臂當車,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那曹老板是昏頭了才大放厥詞的嗎?
不,恰恰相反,這看似魯莽的話里,處處透著深意。既可以拿來泄憤,又可以鞭策下屬,還可以表達他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受挫感,同時,收一波忠誠卡。
“主公,萬萬不可!”果然,諸人異口同聲忙來規(guī)勸。
程昱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主公,袁紹勢大,不可強取,若欲圖之,得從長計議,今袁紹來信只為求大將軍之虛位,主公當以安撫為上略,根本無需大動干戈。”
荀彧也在旁規(guī)勸道:“主公,若僅是表天子賜一虛銜于袁紹,亦無傷大雅啊,此時,斷不可與其相爭?!?p> 曹操愁眉不展。
郭嘉笑著出列道:“呵呵,主公,奉孝也以為主公應當替袁本初求那大將軍之位,且表現地越是殷勤越好?!?p> 曹操一愣:“奉孝之言每每出人意表,人人規(guī)勸吾替袁紹求官爵,實乃無奈之舉,可依奉孝之意,似乎另有玄機,不知此話何解?”
郭嘉開始裝了,搖頭晃腦道:“呵呵,世人皆知天子下詔以來,僅是主公興義師前往救護,此乃不爭之事實?!?p> “嗯。”曹操點頭,示意郭嘉繼續(xù)說。
“而袁紹,坐擁三州之地,手持雄兵幾十萬,然其不思報效朝廷,不來奉詔勤王,事后卻來厚顏討要封賞,此舉,實乃聰明反被聰明誤也,主公當可捧殺之?!?p> “若一個大將軍的虛銜能叫小皇帝看清袁紹之‘耿耿忠心’,叫天下才俊認清袁紹做足沽名釣譽之能事,大將軍之位?呵呵,何足惜哉!”
曹操低頭一想,對呀,經郭奉孝這么一分析就能讓人想通了嘛,沒錯,這是在捧殺,不是受其威脅。
如是一想,曹操哪還有方才的愁眉苦臉,簡直是憋著笑偷樂,大喜道:“呵呵,奉孝言之有理,吾當為本初好好請上一功,那大將軍之位,非袁本初莫屬,???諸公意下如何?哈哈哈!”
“主公英明!”
荀彧等人聞言,皆松了一口氣,看向郭嘉的眼神也充滿了敬佩和贊許。
怎么說呢,明明是一樣的意思,但換了個說法之后,曹老板的表現卻是截然相反,真是奇哉,難怪郭奉孝會受主公如此之器重,也不是沒有原因,就這忽悠的本事,不是一般人能學得來的。
曹老板心情大好,散會之后還特意叫住了郭嘉,眾人以為曹操要私下褒獎,便道著恭賀之言紛紛告退。
郭嘉起先不覺,但三人成虎之下也開始認為曹操特意留他是想獎賞一番。
其心中不禁盤算起了因曹婷這丫頭而欠下的那筆巨債,也不知何時才能償清,要不干脆狠一點,直接向曹老板開口討要?
正盤算著呢,哪知曹操留他下來只因有事相詢。
一前一后進了偏廳,曹操未等兩位安坐,便認真說道:“奉孝,方才例會有些話不當講,眼下僅是你我二人,操便直言了?!?p> “主公請講。”
曹操言簡意賅:“劉備應當留否?這次吾要聽汝實話?!?p> “不留,但也不能殺。”郭嘉自然配合著一臉認真道。
“為何?”
“主公明鑒,雖然奉孝此言有些玄妙,但劉備那廝似乎天生命格克主,留之不詳。”
“哦?愿聞其詳?!辈懿俾牭眯缕妫蛔≌ι?。
郭嘉分析道:“黃巾之始,劉備從公孫瓚,可如今公孫瓚如何?已是斷難自保!”
“后其三兄弟輾轉徐州被陶謙收留,陶謙又如何?身死是小,連家底也被劉備奪了去,只能說死不逢時,嗚呼哀哉!”
“再言近日,劉呂相爭各有損傷,恐呂布也僅能窩在徐州一隅無所作為,主公若全力以赴,必能滅之?!?p> “而今,劉備兵敗來投,主公萬不能留他,此乃天鑒也?!?p> 曹操細細一琢磨,好像真是這么回事兒,沒曾想劉備還是個“超級倒霉蛋加老大殺手”來著,這等不祥之人的確留之可怖,應速速除去。
“那為何又不能殺之?”
“尚有一用,可解主公心中隱優(yōu)?!?p> 先是曹操哈哈一笑,而后盯了郭嘉良久,笑意緩緩收斂:“吾又有何隱憂,奉孝切莫出言相戲?!?p> 郭嘉似笑非笑,也不說話,抬起指尖沾著茶水在案幾上寫劃了起來。
不一會兒,幾上出現“漢臣”二字,曹操眼放精光,一把抓住了郭嘉的手,十分激動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奉孝,我曹孟德果然沒看錯人,知己啊,知己啊!”
“主公謬贊,漢室雖是傾頹,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欲興漢,唯有破而后立,世人不知主公雄心壯志,遂有諸多曲解。愚以為,主公追尋的正是真理,因為真理之路總是充滿孤寂,這一路上,受到越多的詆毀與阻力,將會在成功的那刻換來更多贊譽與歌頌!”
嘴上說的好,可郭嘉心中直反酸:“哎喲我去,我居然給曹老板灌起了心靈雞湯,這也是醉了呀!”
青衣十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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