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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一夢起紅樓

第十七章 燭淚念游子,帳煙讀家書

逝者一夢起紅樓 秋笛聞癡夢 2089 2020-09-20 19:00:00

  “揚州知府陳元生屬下從事,茍老二?!?p>  數(shù)日后揚州已是雪清天明,當夜月朗星稀,林如海晚上回府后,在正院書房的臺階處發(fā)現(xiàn)了女兒的家書,被壓在一柄木制薄刃之下。

  府里的家仆丫鬟毫無察覺,林如海初見時都被嚇了一跳,不過屏退左右進屋之后,看到紙封上‘父親安啟’四個小字時,先是一笑,繼而差點落下淚來。

  書信一共兩封,后一封是給黛玉的,林如海叫了心腹丫鬟,連著信加上那柄木刃一起給后院黛玉送去之后,方才展開信紙細細讀看起來。

  文章不長,多是表達游子盼歸之意,林如海感動之余,又被最后一頁吸引了注意。

  絳玉在最后描述了她在山間,遇上杜皓和茍老二之后的事情,除了除妖那一段之外,包括他們互相殘殺,運送私鹽的事情,以及問出的茍老二和陳大人身份,事無巨細全都寫了上去。

  沒有給任何評價,是讓林如海親自決斷的意思。

  不過這件事情卻讓林如海有些疑慮,書信的真實性肯定不需要討論,且不說字跡,沒人能以這樣的手段偽裝成絳玉寄一封信回來。

  林如海這巡鹽御史也當了幾年,淮揚鹽務(wù)是個什么情況他再清楚不過。

  兩淮私鹽泛濫,揚州正當其沖,知府作為一州長官,與鹽商鹽販私下勾結(jié)也不是不可能,事實上兩淮上下只要跟鹽務(wù)有關(guān)的官員,沒有幾個底子真正干凈的。

  但這件事情本身卻有兩個地方說不通,一來陳知府就算與鹽商有所勾結(jié),也犯不著自己派人去運私鹽。

  他只需在督查的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賬目稅收適當瞞報,就可以等著白花花的銀子自己送上門了,何必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呢?

  要知道官員親自下場販運私鹽,與督查不力可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后者最多不過貶職,了不起革職;前者卻是有可能喪命的。

  第二,就算陳元生真的想不開偏要自己運,為何又派了屬下的從事去監(jiān)管呢?

  本朝州郡地方官員從事,雖為私募亦入官譜,說是官又不領(lǐng)朝廷俸祿,說是仆卻可以指揮主官的下官辦事,官牒上那可都是掛了名的。

  換言之知府從事一旦出了問題,第一個倒霉的就是知府,絳玉在信中所述如果證據(jù)確鑿,這位陳知府仕途到頭不說,不被判個抄家流放都是好的。

  林如海作為淮揚巡鹽御史,職權(quán)與知府有不少交叉,陳元生此人他也見過不少次,雖不能說兩袖清風,看起來也不像是那要錢不要命的主,而且此事首尾矛盾,林如海一時很難下得判斷。

  但無論如何,他職責所在,這種事情絕對馬虎不得。

  他是皇帝欽點,干的又是監(jiān)察御史這種得罪人的活,不想同流合污,就一定會擋了某些人的財路,扛不住就只能被軋死。此時絳玉為他送來的,說不定是一個破局之法。

  深思熟慮過后,林如海忽又想起仍在外漂泊的長女,來年的生辰恐怕都沒法在家里慶祝。于是不舍地拿起書信又讀一遍,見字里行間條理清楚,邏輯嚴密,絕不似幼童手筆,長嘆一聲,終于明白當初為何那些啟蒙先生都說這兩個丫頭教不得。

  “雛鳳幼凰,惜非男兒......”

  林府后院,黛玉服侍賈敏睡下,與鎖青一同回到自己的屋里時,依舊是煙眉緊鎖,滿目憂色。

  如今賈敏被病痛折磨得愈發(fā)消瘦,口不能言,眼睛也花得厲害,從半月前黛玉就開始扮成絳玉去給賈敏請安,從前最疼絳玉的賈敏居然完全分辨不出,只是無聲地撫摸著她的臉,怎能不讓黛玉心傷。

  曾經(jīng)失去過,才會更加珍惜。比起前世那種深沉的絕望,黛玉現(xiàn)在心中至少還有著支柱,這就讓她比想象中更加能扛,縱使日夜侍奉慈母,有時還需扮作兩人,也從不見她叫苦,更沒有掉過眼淚。

  就連含翠也是在絳玉離府后才發(fā)現(xiàn),雖然黛玉平日里看起來比絳玉要柔弱,但其實她家的兩個姑娘骨子里都是一樣的堅強。

  “二姑娘。”

  這時含翠疾步進屋,俏面帶喜,朱唇含笑,黛玉的憂思被她這一喊倒去了三分。

  “姐姐這是遇上什么喜事兒了?”

  都知道含翠素來穩(wěn)重,極少出現(xiàn)這種明顯的喜形于色,鎖青掩門放簾后有些疑惑地問道。

  含翠也不理鎖青,只是把手里的書信和木劍往黛玉手里一塞,就這樣笑著看她。

  吾妹芳啟

  看到這四個字黛玉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瞥一眼偷笑的含翠和反應(yīng)過來的鎖青,捏了捏信封的邊角,終于還是忍不住打開拿出了絳玉給她的信。

  黛玉吾妹,見字如晤。

  歲月易得,不覺離家半載有余,心似浮江萍,身如不系舟。念及家中父母幼妹,常有所慮,通夜不暝,遂托劍為鴻雁,裁書以敘心,聊表離愁。

  慈母沉疴,藥引已得太半,毋需憂心。父親勤于王事,夙夜忙碌,恐身有不虞,望妹時時規(guī)勸,以免病結(jié)暗生。

  你我雖為姊妹,亦是知音,追思昔日坐論臥談、把臂同游,詩酒琴棋客,風花雪月天,歷歷猶在心目。今遠在東山,事無可及,若有不能決者,可手書一封懸于劍上,三日自回。

  妹喜吟詠,愚姊素知,怎奈不擅詩詞之道,只得胡謅幾句。

  書不能悉意,乞妹務(wù)以將養(yǎng)身體為念,自加珍愛,暇時勤修秘法,候我歸來。

  最后一頁是一首西江月

  春盡看花幽徑,云深望日回廊,薄衣月下風凄涼,此意怎堪回想。

  孤雁書如天遠,獨影夜似年長,敲窗冷雨晚來霜,更在瀟瀟枕上。

  黛玉看完后,心中晴了大半,又取了那把木刃端詳著,見薄刃作得精致,柄上刻兩個小小的字“葬歌”,心里喜愛就拿在手上把玩著,又見鎖青鬼頭鬼腦地探頭來看,笑著把絳玉的家書遞到她手上。

  “來,你把這個讀一遍?!?p>  “?。俊?p>  鎖青一聽就苦下了臉,絳玉這封信雖然比給林如海的要短很多,但也不是剛學字的鎖青能念出來的。

  看到鎖青的苦瓜臉,黛玉含翠一同笑出了聲。

  林府后院沉悶的氣氛中,也多了三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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