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二人從小屋出來,穿過彼岸花海,行不多時,來到黃泉獄海之邊。
“這......”
林黛玉眼見灰浪翻騰,耳聞陰雷乍現(xiàn),這一派末日景象,不由使她震驚失聲。
司命卻已見慣了這般情景,面色寡淡,語氣不疾不徐道:“行魂渡之法,首先要沉到獄海下方,獄者欲也,鎮(zhèn)生靈之本命,壓亡魂之欲念。沒有冥魂路引護佑,進入獄海便會瞬間魂飛魄散?!?p> 林黛玉僅僅是被這沖擊力極強的景色唬住一時,不久就回過神,向司命示意道:“走吧?!?p> 果然靈性過人。
司命抬眼看她,心里感嘆道。
獄海是陰司中陰氣最旺盛的區(qū)域,普通亡魂即便站在這里,魂魄也有不穩(wěn)定的風險。而林黛玉的冥魂路引已經(jīng)交到他手上,純粹憑借自身靈性抵抗著,居然看不出任何不適,實在是一個修煉陰司奇術(shù)的好苗子。
魂渡進入人世后,要不就教她兩手?之前從未接觸過如此靈秀之人,因此司命突然起了傳授技藝的意思。
“怎么了?”
見司命沉默不語,好似是在出神,林黛玉有些疑惑地問道。
司命回過神道:“林姑娘,下獄海之前還需要一項準備?!?p> 他從懷里拿出一棵草遞給林黛玉,黛玉接過見草生四葉脈絡(luò)分明,深綠中帶著一絲墨色,正是陰司特有的離魂草。
又聽司命說道:“魂渡之后,這株草會跟隨你前往人世,提醒你作為逝者的身份,遮蔽天機。一世過后你將永遠沒有再次魂渡的機會,可想好了?”
“有勞使者。”
二人雖已經(jīng)相處很久足夠熟悉,林黛玉卻忽又客氣起來。
司命見她決心已定也不再多言,把離魂草種在林黛玉心口處,引動冥魂路引,揮手劃開獄海,與黛玉一同沉了下去。
這時沒人發(fā)現(xiàn),司命小屋的方向飛來一株彼岸花,從他后背悄然沒入。
司命與林黛玉同入獄海時,奈何橋上孟婆心有所感,木然的臉上笑意忽起,看上去有些令人悚然。
“彼岸花,飛彼岸。離魂草,引離魂。獄海之下藏生門,莫問歸程待何人。陰司啊,好久沒有這么有趣的事情了?!?p> 而后她掛了一塊木牌后,從奈何橋飄然而去,上寫:今日休沐,不知歸期。
雖有冥魂路引護佑,陰氣不會侵入,但林黛玉進入獄海后,視聽就已經(jīng)完全消失。若不是手一直被司命牽住,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
無念無感對于常人來說是種很深刻的折磨,陰司中對于逝者執(zhí)念的考驗無處不在,如果心神不定,即使有路引也一樣會失去神智,當然從司命手上傳來的穩(wěn)定力道來說,林黛玉受到的影響可以說微乎其微。
在這寂靜陰暗的環(huán)境中穿行了不知多久,林黛玉的眼中終于感受到了光,不像太陽一樣熾烈,很柔和的光芒。
似乎已經(jīng)到了目的地,司命與林黛玉落在那團光的近處,定睛看去,竟是一盞燈,懸掛在獄海底部。
“能看到獄海冥燈,證明你的魂渡請求已經(jīng)被批準了?!?p> 司命為一旁的林黛玉解釋著,然后伸手在冥燈的罩子上輕敲三下,口中念著‘魂兮,魂兮......’和許多黛玉聽不懂的語言,然后身旁海水翻涌,竟倏忽之間出現(xiàn)了一個人。
此人身材高大,但卻看不清面目,隱于冥燈后的陰影中,聲音粗壯如雷,震得人有些耳膜發(fā)疼:“何人呼喚?”
“引渡者司命攜逝者林黛玉,見過魂主?!?p> 魂主,本體不明,身居獄海海底,掌管魂渡生門,司命也是第一次與對方見面。魂渡不僅對林黛玉來說是新鮮事,司命也是頭一回操作,只是聽說流程簡單,只需要向魂主說明魂渡訴求即可。
于是司命回道:“有冥魂路引在此,請魂主開啟魂渡。”
“司命......是陰司新人?”魂主沒有第一時間開生門引魂渡,聲音中似乎有些疑惑,“為何不以自己的身份提交魂渡請求?”
“什么?”
聽了這話司命比魂主更加疑惑,他明明就是用自己身份提交的請求,魂主為何看不到?
“麻煩魂主再查看一下?”
這時魂主身后突然光芒大放,冥燈也升高了數(shù)丈,魂主的身影悄然淡化消失,只剩下一句話回蕩在獄海中:“也罷,既然流程合規(guī),這些事不歸本座來管,且去吧?!?p>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命心里滿是疑惑,但魂主已去,生門已開,只好把諸多心思掩下,走入門中,找到林黛玉生前的世界,將時間長河在林黛玉出生的前一刻截斷,并把自己與林黛玉的魂魄牽引進去。
沒有任何人教過怎么做,但他好像天生就知道一般,極其熟練地完成了魂渡的前置工作。
而后他回頭道:“林姑娘,如果想知道是幻是真,這一世請務(wù)必用自己的心與眼好好看清,你不會再有下一次機會了。”
“多謝提醒。”
這話第二次聽,林黛玉知道司命是好意,眼見他已經(jīng)準備萬全,便當先朝那扇流光溢彩的生門中走去。
在她身后,司命輕嘆了一口氣,隨之踏入生門,開啟他的第一次魂渡之旅。
二人都進入生門之后,光芒散盡,只留下一盞冥燈,獄海中突然傳來魂主的聲音:“能否解釋一下,讓本座就這樣放他們過去是什么意思?”
“魂主大人都說過流程合規(guī),又何必糾結(jié)?”
獄海冥燈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正是從奈何橋上離開的孟婆,此時她沒有再扮作老嫗,而是恢復了青春少女的模樣,聲音也清脆了許多。
魂主的聲音中帶了些怒意:“流程合規(guī)?我且問你,那姑娘身上靈氣四溢,為何會跟著一個本座見都沒見過的新人引渡者?魂渡申請人又為何是你的名字?”
“魂主大人就不要關(guān)注這些小事了?!?p> 孟婆笑道:“反正不管出了什么事,都由我一力承擔便是?!?p> “哼,小心作繭自縛?!?p> 魂主留下這句話后,徹底從獄海中消失了蹤跡。
“嘻嘻?!?p> 空寂的獄海中,傳來不知誰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