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J的深夜,后海的一處酒吧,尚未打烊。從遠處就能看到,屋內(nèi)的燈光曖昧誘人,在朦朧夜色的映襯下,顯得愈加朦朧。
風(fēng)從后海的水面拂過,再徐徐迎面吹來,清涼中略帶一絲絲甜味,消融在酒吧那位女歌手曼妙優(yōu)美的歌聲中。
那位女歌手身材細挑,中長發(fā)剛好遮住肩膀,20歲左右的樣子,沒有走任何個性化的路線,身穿一襲波西米亞風(fēng)格長裙,戴著一個可愛的面具,在淺聲低唱著一首《知道不知道》:
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腳步才輕巧,以免打擾到,我們的時光,因為注定那么少……
在酒吧的一個角落,一個男士打扮得非常有派頭,他穿著一身藍色的筆挺西服,扎著一條黑色的領(lǐng)帶,戴著墨鏡,手里夾著一根香煙,不時地湊到嘴邊表情無比享受地猛抽一口。
他的裝扮雖然成熟,卻與他的氣質(zhì)明顯格格不入,青澀之氣在西裝革履地襯托之下顯得更加青澀,可以說是不倫不類,甚至略顯滑稽可笑。
只不過,這一切,他自己并沒有注意到。他的自我感覺相當(dāng)良好,他兩只眼睛一直盯著那位蒙面歌手,一直陶醉在她的歌聲中,或者是陶醉在他自己的夢幻世界中。
他叫賈子墨,今年暑假剛剛高中畢業(yè),自從上周一次偶然的機會,和同學(xué)來這里刷了一次夜,遇到了這位蒙面女郎,在此之后,他幾乎每晚都來,而且每每是深夜盛裝出席。
一曲唱完,賈子墨帶頭鼓掌叫好。只見他掄起他那雙并不成熟的大手使勁拍起來,似乎在希望那位蒙面歌手聽到掌聲,能夠扭過頭來,看上他一眼。當(dāng)然,如果能夠雙目含情,四目相對,來個舉案齊眉,那就再好不過不亦樂乎了。
想到這里,賈子墨的那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巴掌,拍得更加響亮了。
突然,一只強有力的大手從身后襲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領(lǐng)兒:“好啊,你小子出息了,我說怎么半夜總找不見人了,原來在這里瀟灑呢?”
賈子墨正陶醉在自己的美好愛情憧憬之中,兩只未拍到一塊的手在空中半張著,忽然有人打斷了自己的美夢,他一拍桌子,忍不住就要張口罵人:“你他媽的,你誰?。俊?p> 當(dāng)他扭過頭去,瞅了一眼背后的不速之客,立即張大了驚恐的嘴巴,之后,就如霜打的茄子耷拉著腦袋不再說話了。
實施現(xiàn)場“抓捕”的,正是他萬分景仰又萬分害怕的父親大人。
賈子墨一家住在一所部隊大院里,父親是一名軍官,母親是一名醫(yī)生,是典型的“慈母嚴父”家庭,父親的家法很嚴,也很重,他的屁股從小到大也不知道挨過多少次打,有時候摸摸屁股想想,竟然沒有打出繭子來,而且還白白嫩嫩的,他媽的,也真是一件怪事。
他這幾天每次去酒吧,都是深夜偷偷地出去,未經(jīng)請示報告,其實想想也知道,去那種地方,又是深夜,父親肯定不會批準(zhǔn),如果請示了,肯定一頓臭罵之后鎖在家中。所以不如來個鬼子進村兒,悄悄地干活兒!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只是沒想到東窗事發(fā)這么快,這次悄悄地干活,活沒干好,被抓了個現(xiàn)形,哎,真他媽的點背!想想自己在酒吧的表現(xiàn),賈子墨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可惜家中的地板鑲嵌的嚴嚴實實,他那兩只血紅的眼睛東瞅西看,怎么也找不到一條縫。
其實,賈子墨的父親賈汝賢早就發(fā)現(xiàn)他們的寶貝兒子這幾天不對勁,這小子鬼鬼祟祟的,深更半夜老往外跑,而且肯定有事瞞著,干了半輩子革命工作,這點偵察能力還是有的。
賈汝賢打獵回來之后,把“獵物”往客廳里一扔,就坐在沙發(fā)上不再說話。他點燃一支煙,翹起二郎腿,故意一言不發(fā),先給兒子個下馬威。
看到父親氣呼呼地不說話,賈子墨心里更加沒底了,他把眼睛瞥向一邊玩手機的母親,眼神里充滿了祈求和無助??墒撬麐寢寘欠挤聘静怀运@一套。連忙擺手:“別別,你可別,這次我可救不了你,你自求多福吧?!?p> 賈子墨愈加誠慌誠恐,低著頭,囁嚅著說:“爸,爸,我錯了,還不行嗎?”
賈汝賢并不看他,依舊吞云吐霧:“你錯了,錯在哪了啊?”接著用煙頭點點他的那身行頭,“嚯,瞧瞧人家這小西服穿的,人五人六的,可是給我長臉去了!”
賈子墨只好裝可憐:“爸,我今年都年滿十八周歲了,從法律上說也是成年人了,您就別……”
賈汝賢打斷了他:“對你講,你少給我講法律,在家里,我和你媽就是法,任由你夜夜笙歌尋歡作樂,那我們不是給社會培養(yǎng)了一個敗類嗎?”
賈子墨趕緊揮舞雙手解釋:“哪有啊,哪有夜夜笙歌尋歡作樂,我就覺得一時好奇好玩,我是第一次去,真的,我對毛爺爺發(fā)誓。念我是初犯,你就網(wǎng)開一面吧?!?p> 賈汝賢感覺兒子的氣焰殺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再拿架勢了,他不耐煩地彈了彈煙灰:“去去去,少來唬我,你第一次去?我是你老子,你什么德性我還不知道!”
賈子墨趕緊就坡下驢:“對對,知子莫若父,虎毒不食子,上陣父子兵,您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兒子這一連串不倫不類的詞把賈汝賢逗樂了,他強忍著笑:“這都是哪個老師教的詞啊,體育老師教的?還虎毒不食子,沒教你養(yǎng)不教父之過,棍棒底下出孝子嗎?”
賈子墨抖著機靈:“這個,老師還真沒教過,再說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您是模范開明家長,不會大興刑獄的對吧?”
賈汝賢看到時機差不多了,這才把煙摁滅在煙火缸里,悠悠地說:“這頓打先記賬上,我跟你媽商量好了,準(zhǔn)備送你去部隊鍛煉鍛煉,子承父業(yè)嘛,你今年也成年了,各方面條件都符合,到了部隊好好干,磨磨你的野性子,到了那里再不聽話,可有的人管教你,告訴你,小子,別給我丟臉。”
賈子墨突然感覺雙目眩暈,屋內(nèi)一下漆黑一片,他最害怕的事終于來了,這一個暑假,父母都在做他的工作,想讓他去部隊鍛煉,明里暗里還動員了爺爺奶奶姥姥舅舅七大姑八大姨,一起或隱或顯地勸他當(dāng)兵入伍,可是,他實在不喜歡部隊枯燥單調(diào)的生活,尤其是自己一直在部隊大院住,父親又是部隊干部,部隊生活他再熟悉不過。軍人情結(jié)雖然在兒時尚存。
但隨著時光的流逝年齡的增長,那份厚重的軍人情結(jié)也慢慢變得淡薄,而他性情中狂野和文藝的一面,逐漸如冰山一般浮出水面,雖然并不顯現(xiàn)太多,但海水深處卻已雜草叢升盤根錯結(jié)不能自拔。
所以,雖然面對望子成龍希望繼承衣缽的嚴父,他也堅決地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爸,我不想當(dāng)兵,再說,我也不是那塊料!”
賈汝賢沒想到兒子竟然如此倔強,一個暑假他苦口婆心地給他上課講大道理講人生講事業(yè),又苦心孤詣地拉動親戚朋友旁敲側(cè)擊地點化激將,可是沒想到兒子竟然如此冥頑不靈,一個暑假的功夫全部打了水漂兒。
其實,更加讓他無法接受的是,自己家庭的軍旅生涯竟然在他這里中斷,無法得以延續(xù)。要知道,他們賈家是軍人世家,到他這已經(jīng)傳承了三代,這一光榮傳承和光輝使命,他多么希望能在兒子身上得到延續(xù),而且,他從內(nèi)心中希望兒子能夠干出成績、干出名堂,能夠比自己還強,比賈家所有前輩們都強,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把他們都拍在沙灘上才好呢。
因此,賈汝賢堅決地說:“就這么定了,這個事兒沒有商量,明天一早我?guī)闳ゲ筷爤蟮剑 ?p> 賈子墨的倔脾氣也上來了:“我不去部隊當(dāng)兵,這個事兒沒有商量,就這么定了,我不是那塊料,別辱沒了您!”
賈汝賢氣得一下子從沙發(fā)上竄了上來,兒子還從來沒有敢這么明目張膽出言無忌地頂撞過他,他的火一下子被點燃了。他四處張望了一下,死盯著根晾衣桿,然后快步走到陽臺一把抄起來:“好,你小子,你不是那塊料,我今天好好給你量量,看你是不是那塊料!”
吳芳菲看到這種情境,也知道事態(tài)嚴重了,看來自己再不出馬,他的寶貝兒子真要橫遭毒手了。于是她連忙起身,如同護仔的老母雞一樣護在兒子前面:“你這是干嘛,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兒子都多大了啊?還動不動家法伺候,要打連我一起打吧!”
賈子墨一看來了幫手,有母親大人幫忙撐腰,一下子膽氣又壯了三分,帶著幾分沖動幾分怨氣,口無遮攔地說:“打死我我也不去當(dāng)兵,誰要再逼我,我就離家出走,再不踏進這個家門一步!”
賈汝賢氣處肺都要炸了:“好,今天我就打死你這個不孝子,省得你日后給老子丟人現(xiàn)眼?!?p> 看到這架勢,吳芳菲趕緊把兒子推進他房間:“還不窩里趴著去!你再這樣胡說八道,我可不管了。”
賈子墨慌忙逃進房間,“嘭”地聲把門帶上,知道媽媽守在外面,嘴里還在不依不饒地示威挑釁:“再逼我,再逼我我就死給你看!”
竹屋五叔
秋風(fēng)漸起的時候,或有人會,坐在河岸邊,吹著秋風(fēng),看著流水,帶著微笑,品味那一段段苦澀甜美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