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沒有夸口。關(guān)于鐵山窺甲的歸宿,他確實早就想好了。
話說鐵山本人隨著煙槍他們離開碼頭貨場后,不過一個小時,滿載著阿古、牙簽等工人,還有一百多名“特殊使命”在身的女孩以及那具窺甲等兩百多號人登上了一艘貨船。隨著“嗚”的一聲長鳴,貨船起錨,船頭指向東南方向,船體推開一道道白色泡沫,一百多米長的龐然大物慢吞吞地向馬爾斯島駛?cè)ァ?p> 黑沉沉的海水,仿佛一塊碩大無朋的硯臺,映照著天上黃澄澄、灰蒙蒙的月亮。甲板上,十幾個監(jiān)護巡警斜挎著沖鋒槍來回往復(fù)穿梭著。送往馬爾斯島的工人手無寸鐵,但必要的防備還是應(yīng)該的,所以這些人都配有槍支以防不測。那些女孩則無需這種待遇。
雖然已是嚴冬,而且是在海上,但女孩們的衣著依然很是暴露。只要凍不死,能露的地方都露了出來。為了讓比利他們臨時“出讓”這些丫頭,一周前,袁道安親自批示,從緊張的公司財務(wù)表上劃出一筆???,作為這些女孩的出讓金付給比利。當然,女孩本身也將獲得一筆不菲的“辛苦費”。
因為女孩們只是在船艙里“工作”,不會接觸到所謂的技術(shù)機密,所以周馥之特準她們可以隨時返回G5。
沉悶的旅途,視天氣情況將持續(xù)兩到三天的時間。幾個按捺不住下三路膨脹的欲火的工人、湊了幾張票子、遞到巡警的手里。對方點點頭,拿槍指著那些女孩所在的艙房:快點兒。幾分鐘后,艙房里就傳來“嗯呀嗯呀”連續(xù)不斷的人類最原始的愉悅聲。
“嗯呀”聲鉆出船艙、回蕩在貨船的上空,最后向遠處的海面散去。這時候,距離船舷十多米遠的海面上,幾條鯊魚貼著水面緊緊跟隨著貨輪,伴隨著女孩時起時伏、抑揚頓挫的“嗯呀”聲穿行在烏黑的海水中。
這一帶海域生活有一種名為“長吻鋸鯊”的鯊魚,就是尾隨著貨輪的那幾條。長吻鋸鯊是鋸鯊科的一種,它的吻突出呈一長板,兩側(cè)有尖銳無比的利齒,可以輕易地將任何獵物瞬間撕碎、吞入腹中。長吻鋸鯊一般生活在海底幾十米至上百米深處,特別喜歡在夜里出來覓食。它們把眼前的這艘貨輪看做了一塊游動的鮮肉,興沖沖地緊隨在左右。
沒有去釋放下三路多余精力的那些工人,此時都擠在甲板下面的一個長方形貨倉里。甲板下一共有六個貨倉,每個貨倉裝有三十來號人。艙板上掛著一塊屏幕,能夠隨時收到G5電視臺傳來的信號。兩個貨倉之間有水房和衛(wèi)生間。工人和女孩的吃喝拉撒睡都在甲板下面進行。
煙槍的弟弟牙簽被分配在一號貨倉。隔壁的二號貨倉里,阿妙的弟弟阿古和一個“老家伙”緊挨著、靠著艙壁坐在一起。從在麗公館開始,直到上了貨車、登上輪船、再到現(xiàn)在,阿古一直被安排在這個老家伙旁邊。他對這個老家伙挺感興趣,時不時地湊過去找他聊幾句。身邊沒有一個熟人的老家伙——鐵山開始對這個油嘴滑舌的毛小子沒幾分好感,后來實在無聊,他就有一搭沒一搭地陪阿古說兩句。時間長了,鐵山覺得這小子多少還有點兒意思。
但是從上船到現(xiàn)在,“鐵山”卻跟阿古成了路人,一句話都沒有。阿古有些奇怪:這家伙怎么了,突然跟個死人似的!
當然了,因為現(xiàn)在的“鐵山”只是一副在默認程序下運行的窺甲,真正的鐵山早就遠走高飛了!“也許這家伙碰上什么不順心的事了吧?!卑⒐胚@樣想著,沒再打攪身邊的老伙計。他輕輕推了一把“鐵山”:“我先睡會兒?!比缓箝]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長時間,阿古耳畔突然傳來一陣驚恐嘈雜的呼喊聲,好幾個人從他身邊跑了出去,一個人還在他腳邊絆了一跤。“怎么回事?”阿古趕忙坐起來。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也許沉船了!阿古扭頭、要提醒鐵山,卻發(fā)現(xiàn)老家伙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有人跳海了!”甲板上傳來一陣陣喊聲和咒罵聲。壞了!阿古心里一緊,一個猛子竄出貨倉,來到甲板上。一側(cè)的船舷上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工人,有人指著海面、對監(jiān)護巡警大喊“快救人??!有鯊魚!”有的人則憤怒地捶著圍欄,嘴里罵罵咧咧著:“操!什么事?。 ?p> 阿古趕忙擠進人群,趴在船舷上向海面望著。沒錯,幾米外的海面上,一個人奮力掙扎著、拍打著海水。他的身后,幾條長吻鋸鯊正像魚雷一樣快速地趕來,爭相品嘗這道送上門的大餐!
是鐵山!就著月光勾勒出的海里那人的輪廓,阿古認出了他是鐵山。阿古曉得鐵山的水性不錯,連聲喊道:“快游!我去找繩子!”一邊喊,阿古一邊回身四處尋找繩索,同時央求那幾個巡警:“幫幫忙,救救他!”一個巡警端著槍、漫不經(jīng)心地走到船舷邊,朝下面看了看,回頭對阿古道:“都這樣了,怎么幫?”
阿古一聽,再次擠進人群,向水里望去……
距離船體不過幾米的海面上,大約四、五條長吻鋸鯊興高采烈地跳來躍去,攪起一團團浪花。浪花里,那個“鐵山”已被撕成了好幾塊,上下翻飛著……
看到這兒,阿古眼前一黑,差點兒暈倒。同船的牙簽此時也正攀在船舷上,看著鐵山被鯊魚一塊塊地收入腹中,威山路堂主的弟弟撇了下嘴:媽的!
第三天的早晨,陽光明媚,涼風(fēng)習(xí)習(xí)。貨輪在航行六十多個小時后、順利抵達馬爾斯島。船體緩緩穿過無形的等離子安全檢測屏蔽罩后,向著工程區(qū)域駛?cè)ァ?p> 雖然和鐵山接觸的時間不長,但依然難掩心里的悲痛,阿古步履沉重地隨著工人和那些女孩走出船艙。9號客輪上,“島主”毛赫帶著一幫警衛(wèi)親自站在自己的“座船”上接收這批人。負責(zé)押運的巡警把貼有照片的人員名單遞給毛赫身邊的助手,同時匯報這一路上的情況、以及“有個人從船上掉了下去,被鯊魚吃了”這件事。
“誰?”毛赫問,翻看著工人的名單。
巡警指著鐵山的照片和名字,回復(fù)毛赫:“就是這個。”
“哦?他啊,這么快又回來了!嘖嘖……可惜了,否則我非得好好拾掇拾掇這個老幫子!”毛赫為鐵山的突然慘死頗有些“不舍”。他抖了抖肩膀,讓助手安排這批工人先吃飯休息,一個小時后把他們送到指定的45號船上。
那里,將是阿古和牙簽等人在馬爾斯島的“新家”。
新家怎樣,暫且不表。我們來看看月牙灣的袁家。
自從艾敏怡尸體被發(fā)現(xiàn)后,袁家的三層小樓已然成了一座三層豪華墳?zāi)埂?p> 墳?zāi)沟牡讓邮切l(wèi)姐、小黎等幾名傭人,他們終日坐在靠墻的凳子上等候主人的某項要求。墳?zāi)沟亩邮窃腊埠驮蛉?,以及從蓮山醫(yī)院接回來的袁子芊。因為從樓上跌下,子芊姑娘剛做了個手術(shù),還算成功,只是需要長時間的修養(yǎng)。話說回來,從九月底到現(xiàn)在,袁家小姐一直在修養(yǎng)。老袁不想因為自家的事打擾王道,他讓金昭將女兒接回家養(yǎng)著,自己也從醫(yī)院回來、跟家人待在一起。一家三口就這么各自坐在二層不同的房間里。老袁在長吁短嘆,夫人和女兒則望著死氣沉沉的四壁或者窗外同樣死氣沉沉的天空,間或“嘿嘿”地樂一聲。墳?zāi)沟娜龑樱瑒t一個人都沒有。上次袁子芊摔下去之后,那個通往露臺的小門就徹底鎖死了。
除了偶爾從空中掠過的一只小鳥發(fā)出“嘰喳”的鳴叫,袁家的這座宅子沒有任何響動。
后天就是2169年元旦。現(xiàn)在是上午8點多,衛(wèi)姐在擦拭著底層的地板和家具,以迎接新年。昨天晚上,袁道安特別開恩,讓底層的人可以打開電視看看,但要調(diào)低聲音,以免影響樓上的人。既然當家人開了口,憋了好幾天的衛(wèi)姐今天一早就打開了電視。上面正播放著這兩天的新聞,其中大部分都是G5本地的。衛(wèi)姐一邊擦著一只百年歷史的黃花梨桌子、一邊往屏幕上看去。為了樓上的清靜,她把音量調(diào)到了最低。
隨著電視上一條新聞的播出,兩眼不時瞄向屏幕的衛(wèi)姐突然張大嘴巴、拿著抹布,呆呆地釘在了地上。
“這事很明顯,就是偷腥,”屏幕上,面對記者關(guān)于美國女孩艾敏怡之死的街頭采訪,一個“熱心市民”侃侃而談著,臉上寫滿了幸災(zāi)樂禍。
“那叫‘扒灰’?!迸赃呉粋€人糾正道。
如今的G5媒體就是這樣,沒有任何忌憚,大家都口無遮攔、想什么說什么,除非受到上峰的明示。
屏幕上,記者的身旁還圍著一圈同樣熱心卻遠離話筒的市民。大家像早起外出覓食的麻雀一樣地飽含激情、眉飛色舞地議論著剛剛香消玉殞的美國女孩。對于名人的花邊八卦,大家通常都有使不完的精神頭。艾敏怡不僅是名人,還是來自異國的,容貌又是傾國傾城,死得又是如此的神秘蹊蹺,G5的人哪能輕易放過?人們圍著記者你一言我一語,為了表達自己的觀點,一個中年人一邊摳著鼻孔、一邊趁機從記者手里搶過話筒,利用難得登上媒體的機會大喊一聲:“說白了,就是老槍不中用,人家女孩子急眼了,最后才……”他的話沒說完,話筒被記者搶了回去。
衛(wèi)姐盯著屏幕,額頭滲滿了細汗,拿著抹布的手也在哆嗦著。她一扭頭,發(fā)現(xiàn)專門看護庭院和花壇的一個男傭不知什么時候也在旁邊盯著電視。衛(wèi)姐瞪了男傭一眼,讓他趕緊忙自己的去。男傭剛要說什么,兩人身后傳來“噗通”一聲悶響——袁道安在二層的樓梯處、直挺挺地摔了下來。
很明顯,剛才電視里的那場精彩訪談,袁道安看了個滿眼。衛(wèi)姐趕忙跑過去、跟男傭合力將當家人抬進旁邊的一個房間。袁夫人聽到附近的動靜,從自己的房間來到老伴的房門口??粗采想p目緊閉、面無血色的袁道安,袁夫人猛地睜大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了一圈,盯著相伴三十年的老袁,拍著手、咧嘴笑道:“死了、死了,嘿嘿!死了!”
托馬斯劉
“鐵山”魂歸大海;袁夫人撫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