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暗長的走廊,左邊倒數(shù)第三間就是3116病房。房間里,編號6床上躺著的就是病患令狐遲。
這是他入住美以美會醫(yī)院的第6天,扁桃體切除手術(shù)后的疼痛感依舊存在。他平躺在床上,靜止的像一具尸體。
“東方紅,太陽升…”‘86次了’他在心里計算著——這是他住院以來,第86次聽到從火車站傳來的報時鐘聲。在這樣的大都市,能聽到如此傳統(tǒng)且悅耳的報時聲,也挺有趣。令狐遲在心里琢磨著。可轉(zhuǎn)念一想,要說音色的話,這電腦播放的終歸是比不上音錘實時敲出來的那般渾厚、有韻味。好好的音錘,改成了這,差勁!令狐遲在心里吐槽。
原本的6人間,因為疫情影響,目前就他一人獨居。也是,連吞咽都疼痛的他,除了聽著鐘聲吐槽幾句,他還能干啥呢?畢竟,醫(yī)院要求只能在房間和走廊活動,連樓層都不能出。
更何況走廊上那些做完手術(shù),包扎得奇奇怪怪的病人,因擔心活動時拉扯到傷口而如喪尸般蠕動的場景本身就挺瘆人。思來想去,還是靜躺在床上合適。
令狐遲眼望著天花板,胡思亂想著。突然,房門被推開了。他隨聲轉(zhuǎn)過頭,看到一個護士推著輸液車走進來。
疫情期間,醫(yī)院管控自然嚴格。護士身穿白色制服,戴著白色帽子和口罩,甚至手上也戴著橡膠手套。雖然武裝的嚴實,但依然可以看出她身材高挑,眉宇間英氣不俗,雙眸如星,氣質(zhì)不凡。
護士走到床邊,例行問道:“6床,打針,是令狐遲嗎?”
“是的。怎么,換人了?聽姑娘這銀鈴般的聲音,天可憐見,醫(yī)院終于派天使來看我了嗎?”令狐遲戲謔道。
見護士并沒有理睬他,自顧準備輸液物品。
他繼續(xù)說:“前幾天那位胖大嬸,不光說話聲音不如姑娘這般甜,而且也太嚴厲了。整天盯著我喝水,說每天至少喝2000毫升,少10毫升都不行。你可不知道,我這吞咽都疼的要了老命,喝那么多水,我……每天葡萄糖輸那么多,又喝那么多水,這廁所一天得去7-8次,而且一出門見我沒戴口罩就數(shù)落我。晚上9點就讓關(guān)燈睡覺,弄得跟學校宿管阿姨似的,真是難受?!?p> 護士一邊搗騰著輸液管,漫不經(jīng)心地說了一句:“王姐是咱們科室的護士長,你可知足吧你?!?p> 令狐遲并不知道那位胖護士是護士長,也不知道她姓王。見眼前這位護士這么說,他心里自然是覺得幸運的??伤焐蠀s說:“我這種小手術(shù),真不應(yīng)該讓護士長親自來操作,太浪費了。就應(yīng)該讓你這種平常不食人間煙火,天上老呆著也煩悶的小仙女來。不但可以查看民間疾苦,還可以搞搞仙和人的關(guān)系,你說是不是很好?!?p> 護士彎下腰,抓住令狐遲的手,把針頭插進他手臂上的留置針中,并沒有理他。令狐遲看到她把一縷頭發(fā)別在耳朵后面,那耳朵如玉般剔透,肌膚潔白如雪。為緩解尷尬,令狐遲更加尷尬道:“你不會是來實習的吧?看你長得跟18歲小姑娘似的,可甭拿我練手哦?!?p> “我看你這是好了?扁桃體都切了,話還這么多。”護士沒有看他,語氣并不是責備,反而帶有些許關(guān)懷。
令狐遲剛想要反駁幾句,誰知護士繼續(xù)說道:“生病了也不消停,這么些年,看起來似乎沒什么變化啊你。話還是那么多、看到姑娘就想撩幾句,真是歲月催人老,臭毛病改不了哈…”
這幾句話可把令狐遲震驚到了。眼前這護士究竟是誰?沒朋友在這個醫(yī)院啊,要有的話,全麻手術(shù)也不至于沒人管而需要臨時找家屬啊。可要不是熟人,怎么對自己那么了解且說出這種朋友間的玩笑話呢,令狐遲心里充滿疑惑。
他又仔細端量了眼前的護士,奈何她武裝的嚴實,看不出是誰。
莫非是她?她的聲音和身型倒是很像她,這在她剛進入房間的時候令狐遲已經(jīng)察覺。可已經(jīng)這么多年,決計不會的,他在心里否決了這個想法。
令狐遲撐起半身,坐靠在床上。想看看護士胸前的名牌,可她并沒有名牌。很明顯,她是故意隱藏了。
“聽姑娘的口氣…莫非…是認識我?恕我眼拙,一時沒認出是哪位?!绷詈t試探性的發(fā)問。他想要解開謎題,如果是熟人的話,適才自己的態(tài)度未免太不正經(jīng)。
“怎么,認識的姑娘太多,不記得我了?”護士邊說邊整理著輸液車。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不舒服的話就按鈴,藥快完了也按鈴。”護士說完就轉(zhuǎn)身推車出去了,似乎并不打算揭開謎底。
令狐遲滿肚子疑惑,此人到底是誰。如果真的是她…不會的…從那之后,自己就見過她一次。而那一次也只是匆匆而過,彼此沒有說上三句話,從此杳無音訊,已經(jīng)6年,怎么可能是她??梢皇堑脑?,這護士的身影和聲音卻又有幾分相似。
時至暑夏,悶熱多雨。窗外陰云籠罩,狂風驟起,似要將窗外的大樹連根拔起,用來搗毀這城市一般。令狐遲望著窗外,思緒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