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流淌著空靈歌謠的幽暗地下“角斗場”內(nèi),突然響起一陣呢喃聲,
這聲音低沉晦澀,仿佛深淵內(nèi)回蕩著的一股冷風(fēng),聽起來不僅沉悶,還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惡韻調(diào)。
巖石穹頂那些緩緩擺動著的“風(fēng)鈴”因此劇烈搖擺了起來,空氣中原本縹緲的歌聲,也變得莊嚴肅穆,甚至高亢。
仿佛在命令站在白色石棺側(cè)面的伯尼停止這種行為。
這是有效的,因為緊接著伯尼就閉上了嘴巴,甚至不僅是嘴巴,他連眼睛也跟著閉了上。
“風(fēng)鈴”的飄動因此恢復(fù)之前的節(jié)奏,周圍歌聲也變得安寧祥和,清澈悅耳。
只是這種平靜非常短暫。
當站在石棺側(cè)面的伯尼重新睜開眼睛,當他腳下那座簡潔的儀式當中突然涌現(xiàn)大量濃稠黑霧,穹頂那些風(fēng)鈴般的金色寶石不僅重新劇烈搖晃,還倏然綻放出了大量刺眼光芒!
這光芒一經(jīng)出現(xiàn),就仿佛聚光燈般瞬間凝聚在了這片黑霧上方。
同時它極為克制黑霧,初步籠罩后,就讓黑霧原地涌動著無法擴散開來,只能在儀式范圍內(nèi)淤積,甚至逐漸開始擠壓儀式本身的結(jié)構(gòu)。
不過就在那喚來黑霧的簡潔儀式有些搖搖欲墜的時候,與儀式緊鄰著的白色石棺內(nèi)突然傳出一陣仿佛指甲抓撓墻壁般的聲響。
如同被堤壩阻攔的洪水突然有了個釋放的傾瀉口,大量霧氣瞬間沖破光芒的阻礙,轟然朝著臨近的白色石棺涌動而去!
石棺通體纏繞著的那些鎖鏈因此劇烈摩擦抖動了起來,棺蓋表面一個個凸起的鑲金天使浮雕也仿佛活過來了一樣,面部與手持的武器緩緩轉(zhuǎn)移方向,指向石棺內(nèi)部。
而那些本來鎮(zhèn)壓著黑霧的金光,也立即分出大半來籠罩在了石棺上空!
歌謠高亢,金光恢宏,浮雕與鎖鏈構(gòu)成了更為致命的神圣審判。
對比它們所鎮(zhèn)壓的存在,仿佛已占據(jù)上風(fēng)。
然而如果它們的力量是完美無缺的,那么伯尼也就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了。
因此盡管有大量霧氣被阻攔在外,但仍舊有連綿不絕的一縷縷黑霧從石棺某處縫隙鉆入其中,并讓內(nèi)部傳出的躁動聲響更加明顯。
而那些被阻擋在石棺外的黑霧一時沒有空隙可鉆,卻也在本能地與石棺表面浮雕以及外部的光芒做對抗,或者說不斷侵蝕。
周圍空間中流淌著的聲音因此越來越嚴厲,甚至有些刺耳,所裹挾著的力量足以讓世界上大部分黑暗生物跪倒屈服,甚至自焚而亡!
然而此刻在一邊旁觀的伯尼可不是什么黑暗生物。
他是神眷者。
所以這些聲音對他無效。
相比之下,反倒是那些被呼喚來的黑霧能夠?qū)λ斍暗纳眢w造成傷害。
但黑霧卻又被金光壓制的無法擴散,只能在固定地方涌動奔流。
因此伯尼除了頭發(fā)與身上穿著的亞麻長袍被能量余波沖擊的獵獵作響外,基本沒有受到什么影響。
于是在觀察了一會局勢后,伯尼繞過石棺來到另一側(cè)。
與黑霧世界相連的通道已經(jīng)構(gòu)建成功,其中那些無處宣泄的力量正爭相竄出,石棺內(nèi)那個想要爬出來的東西也極為配合在狂吃海塞。
一切都很順利,只需靜靜等待就好。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另一邊的夢境儀式,礙于此處流程不能被打擾,那個夢因此還不能消失。
于是伯尼轉(zhuǎn)而緊盯起了石棺另一側(cè)的情況,對于更加洶涌的那面反而不再理會。
……
與此同時,當伯尼呼喚來黑霧,外面世界那原本在血月籠罩下就已經(jīng)很詭異的天象,已然顯得更加令人恐懼。
黑暗中摻雜著一些仿佛火海燃燒般景象的烏云從四面八方緩緩聚攏而來,將血紅色的月亮以及被浸染成暗紅一片的群星遮掩的干干凈凈。
但廢墟附近許多被血月影響到的物種卻并沒有因此而恢復(fù)正常,反而在天空揮灑下來的那些火焰般光芒籠罩下,向著更加邪惡的方向扭曲成型。
一只曠野中懷孕的野貓突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其鼓脹的腹部不斷被頂撞的凸起尖銳,最終被內(nèi)部強行撕裂開來,爬出一只渾身濕漉漉的怪胎,貓身人臉,牙齒尖銳。
……
一只骨手驀地破開地表,出現(xiàn)在了一片荒蕪的山丘側(cè)面,繼而支撐起身爬出來一個完整的人體骨骼,眼眶猩紅,渾身沾滿泥土。
望了望那詭異的天空后,它咧嘴無聲笑了一下,隨后彎腰從它爬出來的那處坑洞內(nèi)掏出一套破爛的斗篷以及一雙靴子。
將靴子套在腳掌,將斗篷穿上,又在腦袋上扣上兜帽,它踏步朝著某個方向前進而去。
……
距離事發(fā)現(xiàn)場最近的所在也有異常出現(xiàn),那原本因女魔鬼降臨而死亡的幾匹馬在天空詭異光芒籠罩下倏然睜開眼睛,其眼眶內(nèi)有幽藍烈火燃燒,馬蹄處也有同樣的火焰誕生。
蘇醒后,它們爬起身仰天嘶鳴了幾聲,隨后毫不猶豫地奔向森林之外。
伴隨著馬蹄聲留下的一道道火焰蹄印在暗淡環(huán)境中非常顯眼,且沒多久就將周圍沒燒干凈的一些森林廢墟再次點燃。
烈火熊熊下,因主人命令而駐守在入口外的黑袍人此刻完全沒有理會的心思,他反而正趴在地上渾身顫抖,滿臉恐懼,卻又像是非常興奮。
“魔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會有魔王出現(xiàn)在人類世界?”
……
“罪惡?戰(zhàn)爭?瘟疫?是哪位冕下降臨了?”
……
“不不不,它們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它們應(yīng)該在混沌要塞,沒錯,不可能……”
……
“難道是失蹤的痛苦之王?”
……
趴在地上的黑袍人哆哆嗦嗦的,一會充滿恐懼,一會又滿是狂熱,偶爾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甚至開始尖銳大笑。
而在黑袍人所在大約十里格外的曠野中,同樣有一位正因為當前這種現(xiàn)象而顫栗不休。
那是單騎連夜策馬狂奔而至的白袍主教,他此刻盡管沒有直接認出引發(fā)異象的存在具體是什么層次,但直覺告訴他,那必然是處于世界頂級食物鏈上的一位恐怖強者!
這讓之前還一往無前的羅茲主教有種轉(zhuǎn)身就跑的沖動,那屬于求生的本能。
然而理智告訴他,這種級別的存在如果真的降臨到了人類世界,逃跑是根本沒用的,只有對抗,艱苦的對抗,才能有一線生機!
況且身為本教區(qū)的主教,如果自己不能第一時間弄清楚詳細情況,就算逃跑也會被追責(zé),而神眷者必須要救出來……
臉色陰晴不定半晌后,羅茲主教突然從胸前衣領(lǐng)內(nèi)拽下一枚蜂鳥樣式的銀色胸針,對著它低聲喃喃了幾句后,這枚銀質(zhì)首飾就倏然活化飽滿了起來,隨后拍打翅膀咻地一聲疾飛而去。
白袍主教隨后咬了咬牙,一踢馬肚繼續(xù)朝著那力量涌動的核心地帶奔去。
不久之后,當他抵達到一定距離時,身下馬匹被嚇得實在不敢前進哪怕一步,他更是翻身下馬,徒步奔入廢墟。
守在廢墟內(nèi)的黑袍人提前察覺到了這位的到來,于是慌忙從地上爬起來躲避,羅茲主教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卻也沒時間去追逐這種小角色了。
然后,當他踏進那條幽暗的隧道時,不可避免地被拽入了夢境之中。
……
正當白袍主教抵達隧道內(nèi)的時候,位于隧道深處的封印地中,局面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另一個層次——
伴隨著大量黑色霧氣的侵蝕與沖擊,本來緊密扣蓋的白色石棺,已然漸漸挪動著露出了一條幽深的縫隙,一只枯萎纖細的手掌從縫隙內(nèi)鉆出,五指緊握在了石棺側(cè)面。
而當石棺蓋子被沖擊開的范圍越來越大,顯露的縫隙愈發(fā)明顯時,一具干癟的女尸更是緩緩從棺材內(nèi)爬出,嘶啞呻吟著四肢著地,繼而貪婪地朝著黑霧的源頭爬去。
“好久不見,阿納斯塔西婭?!?p> 悄然回到旁邊的伯尼笑瞇瞇地朝它打了個招呼。
可惜干尸并沒有回應(yīng)他的問候,從棺材內(nèi)爬出后,它就順著那瘋狂涌動的黑霧通道一步一步地靠近黑霧的源頭,渾身上下的肌膚在瘋狂吸收著周圍黑霧,干癟如骷髏般的臉上充滿了本能的貪念。
伯尼對此不以為意,因為這具尸體其實也就只剩下本能了,盡管它曾經(jīng)身份強悍——
【這是一具被剝奪了位格的魔王遺骸,漫長的封印期間,遺骸內(nèi)已經(jīng)重新誕生了一縷靈性】
……
此時周圍的封印力量仍舊存在,但擺脫了白色石棺后,穹頂那些聚攏而來的強光已經(jīng)無法對女尸構(gòu)成行動上的影響了,尤其是它還處于沐浴黑霧的狀態(tài)當中。
不過伯尼放它出來可不是為了當好人的,甚至追溯這具女尸生前,他們其實還屬于不共戴天的仇人。
于是在欣賞了一番女尸如今的慘樣后,伯尼思維與黑霧世界相連,進入了那種仿佛一只腳踩在黑霧世界,另一只腳仍處于現(xiàn)實的特殊狀態(tài)。
他因此不再懼怕黑霧的侵蝕,踏步靠近,腦袋探入涌動的黑霧內(nèi),于女尸干癟的耳旁悄然低語了起來。
“你叫莉莉絲,你是一位魔鬼,被人類世界恐懼與敵對,但你同樣被地獄所不容,只因你繼承了尤彌爾·渥拉斯頓·晨星的遺產(chǎn),那是整個地獄都在覬覦著的龐大財富?!?p> 因為與黑霧世界相連,伯尼此刻聲音深沉的仿佛無盡深淵,聽起來就有一種感受不到安穩(wěn)的滲人感。
但這次干尸聞言后卻轉(zhuǎn)頭看向了伯尼,臉上本能的貪戀稍微松動,仿佛有了那么一點思索。
只因它吸收了大量黑霧世界的力量,同樣也不可避免地繼承了一些黑霧世界與伯尼之間的聯(lián)系。
這種聯(lián)系是非常微弱的,微弱到伯尼在龐大的黑霧世界中只有那么一座小木屋完全屬于他,眼下連打開一個口子將黑霧引出來都要小心翼翼。
但這已經(jīng)可以讓伯尼做到給眼前這位“灌輸記憶”了,
就如同在一張白紙上寫字,縱然筆中的墨水非常稀少甚至基本沒有,可只要用點力,總能在上面劃出些許痕跡來。
不過這具尸體太過獨特,隨著它正式爬出石棺,要不了多久白紙就會迅速染上一些豐富物質(zhì),因此伯尼的這種記憶灌輸機會非常短暫。
所以當見到有效后,他抓緊時間繼續(xù)低沉開口——
“遺產(chǎn)就封存在你的身體內(nèi),隨著你一步步強大,它的封印會慢慢被開啟。最終,你將繼承尤彌爾·渥拉斯頓·晨星的一切,他的財富,他的實力,以及,他在地獄中的魔王寶座?!?p> ……
“這是一件需要嚴格保密的事情,只因想要坐上那個寶座的魔鬼數(shù)以千萬,它們?nèi)绻弥四愕拇嬖冢厝粫偪褡窔⒛悖缓蟪缘裟?。所以,在你沒成長到一定地步之前,你要避免一切暴露身份的事情發(fā)生。”
……
“可是你突然發(fā)現(xiàn),隨著你的蘇醒,遺產(chǎn)的一些特征已經(jīng)顯露在外,因此,在恢復(fù)了一些行動能力后,你必須馬上離開這里,不留任何痕跡……”
……
“尤彌爾·渥拉斯頓·晨星已經(jīng)死了,你堅信這點,他死于盲目自大的一次關(guān)于靈魂的嘗試,而你是他尸體的再生,也是他的繼承者,當你的實力強大到一定地步時,你有義務(wù)處理他留下的一切麻煩?!?p> “這其中最重要的麻煩是,他在背叛地獄前曾經(jīng)欺騙了其他所有魔王,從地獄的核心處竊取了一件寶物,因此整個地獄都在追殺他。”
……
……
一句句吩咐直接烙印在對方心底最深處,讓爬在地上的女尸臉上表情愈發(fā)豐富,仿佛隨著這種“記憶銘刻”,它體內(nèi)的一抹靈性正在快速增長。
于是當伯尼話語結(jié)束,它突然將鼻子湊到了伯尼面前,干枯的鼻骨顫動著,不斷嘶啞聞嗅。
可惜處于半死亡狀態(tài)的它并沒有任何嗅覺甚至視覺可言,唯一具備的是一種靈性的感知。
但此刻伯尼處于聯(lián)系黑霧世界的狀態(tài)中,它根本無法感知到伯尼的底細。
因此它茫然片刻后,突然發(fā)出一陣嘶啞的詢問:“父親?”
這聲音如同摩擦玻璃,粗糙又刺耳,但聽在伯尼耳中卻如同世界上最美妙的旋律,他甚至罕見地露出一抹得意笑容。
不過時間已經(jīng)不剩多少了,伯尼也沒敢得意多久,拍了拍對方硬邦邦的腦門后,他和藹地說道:“你該走了,當某個時機降臨,你會再次見到我。”
干尸聞言又仔細嗅了嗅他的“氣味”,隨后四肢著地猛地奔向大廳之外,速度很快,消瘦的身影眨眼間就不見了蹤跡。
原地伯尼隨后站起身來,半邊聯(lián)系黑霧世界的狀態(tài)眨眼間變成了全部。
于是在他暗中操縱下,通道被關(guān)閉,洶涌的黑霧失去了源頭,被那始終存在著的穹頂金光所壓制,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會完全消散一空。
與此同時,在黑霧下方,那溝通用的儀式已然完完全全沒了丁點痕跡,原地反而出現(xiàn)了一本沒有名字的白色封裝羊皮書。
將這本書撿起來后,伯尼踏步來到半敞開的石棺前,低頭一看。
石棺內(nèi)沒有了干尸存在,卻仍有大量之前被吸納進去的黑霧在緩緩蕩漾。
一些銀杯寶石等器物微微發(fā)出光亮,正與這些黑霧對抗著,一時間卻沒有能力將它們完全清理掉。
仿佛隨著那女尸的破封,此地封印之力已經(jīng)受到重創(chuàng)。
這卻也造成了豬倌蒙德的夢境儀式仍舊在維持。
于是將手上這本書放入石棺內(nèi)后,伯尼轉(zhuǎn)頭看向來時的那條幽暗通道。
主要事情做完,接下來該進行收尾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