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最后夜晚的平靜
克麗絲返回商行的時候只覺得很開心，今天有女仆澤歌琳幫忙，她不僅完成了自己的小小心愿，更是有機會目睹了一下自家頂尖戰(zhàn)力的戰(zhàn)斗，在克麗絲眼里，阿爾法也的確是她生平所見的最強悍高手。
雖然之后還發(fā)生了一些不怎么令人愉快的事情，不過有澤歌琳保護，終究還是讓她度過了充實的一天。
“澤歌琳那丫頭可真厲害呢。”她哼著小曲，一蹦一跳回到自己閨房。
卻不料一個人影正在她臥室門口候著，正是霍恩·米勒子爵，同時也是東澤帝國東商會的實際牽頭人之一。
遇見自己父親，克麗絲的笑臉立刻便消失不見，因為霍恩子爵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你回來了?！被舳髯泳羲坪鮿倧乃姆块g內出來，似乎在找她的人卻撲了個空。
可沒想到女兒到頭來還是碰巧和自己撞見，這位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撫了下蒼白的鬢角，遲疑片刻，終究還是舒了口氣，生疏勉強地擠出笑容，讓自己那張撲克臉變得柔和幾分。
他一步步朝著克麗絲走了過來。
克麗絲很慌，非?；?，以至于身體忸怩著，一雙手也不知道該往哪里放。
從小父親對他的管束就非常嚴格，這也不許，那也不準，而且在克麗絲童年印象中，父親待在家中的機會也不多，除了每天傍晚會陪伴她一兩個小時的休憩時間之外，其余時候基本都泡在商行內辦公。
克麗絲也不知道到底是商會事情太多，還是父親掉進錢眼里去了。
雖然偶爾霍恩子爵也會在她發(fā)出疑惑時，叨叨一些帝國形勢、別國滲透之類的高深句子。
但年幼的克麗絲聽不太懂，也沒興趣去理解這些，她只希望父親能夠白天多些時候待在家中，陪陪家里人，畢竟克麗絲的母親早就因為產后感染去世了，而年邁的外婆，能陪伴克麗絲的時間也沒有太多。
八歲那年，克麗絲便開始習慣孤獨獨自一個人的生活。
雖然家中也有仆人，但這些人不會對她一個小女孩認真。
年紀稍大的女仆們一旦無事可做，整天不是在討論八卦就是在背后罵人，而男仆們則私底下經常在討論一些少兒不宜的話題，對克麗絲的親近避而遠之。
到底只是子爵家庭，這個連克麗絲自己都清楚且明白。
雖然父親也算是有名的大商人了，可是在匍匐于古斯特大帝國陰影下的東澤帝國中，商人是最沒有什么實用價值的群體，遠沒有一些強大武者、大魔法師來得更有社會影響力，過得也沒有那么體面。
所以以霍恩子爵的能力，到頭來也只能混到這個位置。
但這讓小時候的克麗絲心中已經充斥著抱怨和不滿——她覺得父親就是個只會夸夸其談，從來不能照顧好家庭的軟弱男人。
這就是她一直以來的結論。
可即便是這個軟弱男人，也并非克麗絲這樣一個少女敢忤逆的。
她也很清楚自己優(yōu)渥生活的來源是什么，所以對于子爵父親，她的態(tài)度一直處在曖昧矛盾中，有敬畏，多半是討厭反感。
直到今天澤歌琳和她道出了父親的一些心思，她才注意到幾分來自父親的關切。
僅僅只是一點兒關懷而已，到底無法扭轉克麗絲多年的思想觀。
然而此時霍恩子爵已經走到了她面前，這讓克麗絲壓力倍增——將要被自己討厭的人所訓斥一通的壓力。
盡管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哪里做錯了。
“你，今天去冒險者傭兵協會了？”霍恩子爵似乎醞釀了一下情緒才開口。
克麗絲更慌張了，沒想到父親對她的行蹤居然了若指掌——他是怎么這么快就知道的？不可能是澤歌琳她們打的小報告啊，澤歌琳也才剛回來她自己的宿舍。
“是我安排暗中保護你的人告訴我的?！比缤懒怂牟乱?，霍恩子爵干脆選擇了攤牌。
這更讓克麗絲目瞪口呆。
她交叉著雙手，低著頭，唯唯諾諾嘀咕道：“我還從來不知道有這種事情，你為什么要做這樣的安排呢，明明知道我希望保證擁有自己獨立自由空間的?！?p> 子爵開口打斷了女兒的話：“畢竟你也長大了，不再是不起眼的小毛孩了?！彼煤苌僖姷臒o奈語氣為自己的行為辯白：“雖然我一直也都知道你對我有些成見，我沒有照看好你母親還有她的媽媽，可是你現在已經到了懂事的年紀，應該要學會明白，許多事情并非人力可以控制的。”
霍恩子爵長長嘆氣一聲，似乎卸下了一切防備，露出克麗絲都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疲累表情。
子爵蹲了下來，和克麗絲平齊了身高，甚至還矮上一些，接著又笑道：“我今天也沒有想責怪你，只不過是想好好提醒你一下你現在需要多多注意自身的行為了?！?p> “就像今天這樣，你和阿爾法閣下所發(fā)生的沖撞，就不是一件貴族該做的體面事?！?p> “因為你阿爾法叔叔是我們商會的頂梁柱之一，以后也將是保護你財產和地位的人，你得好好學會收攏人心明白嗎？不然將來等到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身邊又沒半個人，那該多難過啊……”
說著，子爵的聲音越來越小。
低頭無語的克麗絲本來還想為澤歌琳辯護兩句，可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喉嚨忽然有些哽咽了，嘴唇蠕動幾下，到底沒有說出話來。
子爵擦了擦她的臉，又寵溺地揉了下女兒的頭發(fā)，這才沒有繼續(xù)多說什么，起身走遠，瘦削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克麗絲等到腳步聽不見了，這才抬頭看著父親離去的方向，抹了把眼淚卻沒有哭出聲。
“原來，父親的確還是最關心我的人嗎？”克麗絲曾經這樣想過，但對于霍恩子爵的埋怨與責備，讓她不肯輕易承認這一點。
可隨著年齡增大，一直到了今天，心中那道隔閡才終于逐漸打開了一些。
也就是此時此刻，克麗絲才驚覺自己已經不應該再是任性小孩，而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
“說的也是呢，如果沒有父親，好像我的確也不知道該怎么生活?！笨他惤z終于不再有眼淚，她帶著笑擦了擦臉，總算又恢復到開朗的狀態(tài)。
而且這種心情該怎么說呢，更加放松了，更加自由了，更加溫暖，更加平和。
她不喜歡說些肉麻的話，但也許，她知道自己今后該怎么做。
……
兩天之后。
夜色已深。
就在亞力克鎮(zhèn)大部分居民都沉入夢鄉(xiāng)的時候，一大群黑影從鎮(zhèn)子外頭周邊的密林中竄了出來，雖然這伙人都蒙著面，卻又莫名多此一舉似的在一襲黑衣上畫上了慘白鬼頭的標識——這明確表明，他們就是最近非?；钴S的、響當當的黑風山賊團伙。
“小五，你確定通知了老六沒錯吧？”如今，身居首位的一個瘦高個男人發(fā)出沙啞的聲音，回頭望向身后一人。
亞德這才趕忙迎上半步，低頭道：“頭兒，我敢確定，老六在前天就已經收到情報了，給我們的也是肯定回復，他會在我們行動的時候，先組織人手刺殺那些商人，讓局面變得混亂?！?p> 能被亞德稱呼“頭兒”的人，自然除了黑風山寨首領索羅斯·斯科特之外，不會再有其它人。
而這位兇名在外的死靈法師聽聞手下的匯報，當即微笑點頭，擺出一副勢在必得的架勢。
“那么聽好了，現在，咋們的黑風暗殺隊就開始行動吧！目標，亞力克鎮(zhèn)商行里那個名叫‘佐恩·阿爾法’的強大武士，最好生擒活捉！”
“如果你們發(fā)現對手太強對付不了，就第一時間通知我，明白了嗎？”
“明白！”眾山賊們齊聲高呼，也不怕聲音會暴露自己的位置，因為他們當中能夠開口說話的并不算多，除了高喊的人，剩下的黑衣人都一言不發(fā)，沉默不語。
要是仔細觀察這些一動不動的家伙，會赫然發(fā)現他們頂著一副骷髏臉，完全不像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