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的齊王大婚,晚竹還是一個旁觀者,跟著清靈一起,湊熱鬧,怎么也沒有想到,才過了多久,主角就變成了自己,真是可笑又可悲。
尚書府里里外外的全是人,京城的貴婦人小姐都來看熱鬧,很是喧囂,聽著就讓人煩躁。
有嬤嬤為晚竹穿戴好太子妃的制服,一點點的上著妝,煙雨在一旁服侍,而不見九兒。
因著小姐不讓她陪著進宮在鬧著小脾氣,躲在小廚房里不見人,獨自傷心著。
晚竹知道她必然怪自己,但還是不準(zhǔn)備改變心意,京城有什么好的,皇宮又有什么好的,就讓她跟著表哥回晉陽去,家中還有父母兄弟呢,何必跟著自己。
忽的感覺一陣眩暈。
今日一大早便被拉起來收拾,穿戴很是繁瑣,又坐了大半日梳理上妝,未進米食,平日里還好,只是最近晚竹感覺自己有些孕期的癥狀了,這么一折騰,就感覺四肢無力暈得很。
一旁的許女官看出來她的異樣,“姑娘可是覺得有些不適?”
晚竹也并未逞強,“是,有些頭暈?!?p> 許女官忙指揮嬤嬤將晚竹頭上沉重的發(fā)飾暫且先取下,又讓人去取點熱食來給晚竹。
嬤嬤有些磨蹭著不愿取,折騰了許久才好不容易戴上的,這時取下豈不白費,況且也有些不吉。但是許女官堅持,而且晚竹似乎是確實是不舒服,還沒來得及上妝的嘴唇一片慘白,也就聽從著取下來了。
待取下發(fā)飾又用了些食,晚竹才感覺自己算是可以呼吸了,頭疼的看著躍躍欲試要重新給自己戴上的嬤嬤,求救的看向許女官。
許女官自然看懂晚竹的意思,只是她也無可奈何,該有的禮節(jié)禮法不可荒廢,“姑娘忍耐些吧,等進了東宮就好了,太子殿下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不許鬧,姑娘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p> 話畢,就看著晚竹的目光瞬間黯淡了下去,也不鬧了,安靜的讓嬤嬤給自己戴發(fā)飾上妝。她沒說什么,只暗暗嘆了口氣。
太子殿下前來迎親,自然是沒人真的來攔,意思意思也就讓進了,本來該季夜楓牽晚竹出閨房,但晚竹堅持讓陸思瑋來。
李陌宸身著大紅色喜服,言笑晏晏的在門外等著,卻見是陸思瑋扶著她出來,一瞬間臉色有些不快又很快劃過,從陸思瑋手中接過晚竹,道了聲“有勞了。”
牽到了晚竹的手,并且不自覺的用力,將她送進喜轎。季夫人在一旁哭得不能自已,甚至都沒能好好囑咐,清靈也眼中含淚,輕撫著季夫人,不讓她失禮。
此一去,便是回不了頭了。
只是也別無選擇。晚竹輕輕摸了摸肚子,近日來身體很是不適,越來越能感到到他的存在了,沒有初為人母的歡喜,卻也沒有了狠下心的勇氣。
悶在花轎里,晚竹感覺自己有些喘不動氣來,肚子也有些隱隱作痛,額頭上有密密麻麻的細(xì)汗,也不能叫停轎子,只得忍耐著,她掐著自己的虎口讓自己保持著清醒。
接下來被攙扶著接受眾臣的參拜,去宗廟祭拜先祖一系列的儀式,晚竹只感覺不是自己在做,也全然沒有任何記憶,終于進了東宮,入了喜房,才一把扯掉頭上的蓋頭。
這舉動嚇了嬤嬤們一大跳,呼著不合理法要給她重新蓋上,卻見她滿臉都被汗浸濕了,臉色死白死白的,手捂著肚子。
小宮女見了忙問年紀(jì)大的嬤嬤要不要請?zhí)t(yī)過來,這要是出事兒了,可如何擔(dān)當(dāng)?shù)闷稹?p> 不等嬤嬤回答,晚竹便揮揮手制止了她們,“你讓許女官過來就行,你們先出去吧,在我眼前晃得頭疼?!?p> 許女官很快就過來了,她本來就一直陪著,只是未進來,進來時看見晚竹這般模樣,著實嚇了一大跳,忙給她診脈,讓她服下一早就備好的藥,又扎了幾針。
一套操作下來,晚竹的臉色才緩了過來,許女官這才來得及擦擦自己額頭上的虛汗。
差點兒,差點兒就出大事了。
這一鬧,誰也不敢阻止晚竹要卸了發(fā)飾和妝容的舉動了。所以李陌宸應(yīng)付完賓客,進來準(zhǔn)備繼續(xù)未完成的挑蓋頭、喝交杯酒的儀式時,卻見晚竹已經(jīng)卸了妝容入睡了。
嬤嬤宮女站了一排,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害怕殿下怪罪,甚至有領(lǐng)頭的預(yù)備去喚醒晚竹。
李陌宸揮了揮手制止了她,讓她們都下去,只留了許女官。
“她今日可好。”
許女官畢恭畢敬的跪下回話,“姑……,太子妃殿下今日有些孕期反應(yīng),身子不大好,今日,殿下莫怪罪太子妃不合理法,因著鬧了整整一日,身子有些撐不住了,有些見紅,這才先收拾寫下了。”
“見紅?”李陌宸沒控制住聲音提了幾分,回頭看了眼晚竹安靜的睡顏,又穩(wěn)了穩(wěn)心境,壓低了聲音問,“現(xiàn)在可還有大礙,差人來看了不?”
“回殿下,已無大礙了,今日人多眼雜,不便請師傅過來,但是服了師傅備好的藥,奴婢又施了幾針,殿下不必憂心?!?p> “行,那你退下吧。”
接著并未打擾晚竹,出去安排了自己宮中的云在和常來服侍晚竹,又安排于揚的干兒子順子供晚竹差遣,將一種質(zhì)量參差不齊的小宮女遣散去了其他處,只留下了皇后娘娘安排的嬤嬤和晚竹自己的丫頭煙雨。
這樣一來,李陌宸才放下心來,大婚后三日,自己便要去往大慶,晚竹獨自在東宮,確實讓人不放心,何況她腹中還懷有孩子,將周圍換成安心的人,是必須的。
安排好一切事宜,重新進來時,發(fā)現(xiàn)晚竹已經(jīng)醒了。
“你醒了??蛇€有不適?”
晚竹搖了搖頭,要起來,李陌宸趕緊去扶她,晚竹也沒有拒絕。塞了枕頭在腰后,靠著坐著,又要李陌宸幫她倒點熱水來。
李陌宸倒好了水,發(fā)現(xiàn)水并不熱,喚來云在,讓她換一壺水來,云在一早就備著呢,唯恐殿下喝了酒胃不舒服需要用,這下也是巧了。
晚竹接過水,抿了抿,又遞還給李陌宸。
云在在一旁看著,這太子妃的架子可是真大,不服侍太子便罷,竟讓太子親自服侍她。
“殿下可要歇下,奴婢服侍殿下洗漱吧。”
李陌宸看了眼云淡風(fēng)輕并無反應(yīng)的晚竹,應(yīng)了聲好。
晚竹并沒有做任何無意義的抗議,從說服自己認(rèn)命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做好了所有的準(zhǔn)備,不會再跟李陌宸無意義的鬧了。
喝完水,晚竹便挪了挪位置,睡到里邊去了,側(cè)著身子挨著墻角,留出一大片的位置,李陌宸見了,不免失笑。
云在想要提醒不可讓太子殿下睡在外邊,該是太子妃睡在外側(cè)好隨時服侍才對,卻被殿下眼神制止了,索性也就不再多言,幫太子換好衣服便退下了。
盡管是做好了準(zhǔn)備卻還是在他躺下時屏住了呼吸,強裝著鎮(zhèn)定。和陌生人同床共枕,且還未放下心結(jié)的,晚竹四肢都僵硬著,一動不動。
許久,久到晚竹都以為李陌宸已經(jīng)沉睡了過去,他卻突然轉(zhuǎn)過身,湊了過來。
“你干什么?!甭曇舳加行┒?。
李陌宸沒有回答,而是靠得更近了些,逼得晚竹退無可退夾在墻壁和他之間,他也沒有多余的舉動,只是將手放在了晚竹的肚子上。
“怎么沒有變化?”平坦的小肚子,沒有任何有孕的跡象,一想到她今日還見了紅,心中不免擔(dān)憂,明日一定要喚來陳太醫(yī)看過才行。
“還未到時日,快了?!币幌氲竭@個晚竹也忍不住憂愁,她撥開李陌宸的手,轉(zhuǎn)過身直視著他,“如今這謊要如何圓下去,待顯懷了,日子對不上,該怎么辦。”
“我走后,母妃會幫著你的,我一切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憂心,照顧好自己就行?!闭f著手又放在了她的肚子上,雖然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卻還是很安心。
還是這樣自以為是,晚竹早該想到的,自己不過就是一個他的安排里的一個小小的存在,不配有思想,她的憂愁,她的擔(dān)心,從來不配被正視。
早就知道的,何必還問,真是可笑。
李陌宸感受到了她那一瞬間的失落,見她默默轉(zhuǎn)過身去,面對著墻壁,卻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話,做錯了什么事。
“我已經(jīng)將云在撥給你用,往后你有什么事情,問她即可,也可給我寫信,交給她托人給我送來?!?p> 晚竹淺淺的嗯了一聲,一副不想多談的模樣,李陌宸還想再囑咐,卻只覺得無趣。
就在李陌宸聽著晚竹均勻的呼吸聲以為她已經(jīng)入睡時,突然聽見她問,“你知道文韻怎么樣了嗎?”
被這冷不丁的出聲嚇了一跳,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說的是誰,“誰?”
“前太子妃,文家小姐。”
“哪來的前太子妃,睡吧,別想了?!崩钅板芬膊皇遣幌胗懻摯巳?,只是這個人甚至都不能算做他的局中人,他不知道也并不關(guān)心她如今的下場,左右不是充了官奴就是充了官妓。
晚竹也能想象她的下場可能并不是很好,聽說家中男丁不是斬殺就是充軍,女眷自然也不能幸免,只是偶爾想起初回京時她跋扈和自己爭吵的模樣,已經(jīng)后來被指為太子妃時的欣喜又得體的笑容,總?cè)滩蛔@一聲物是人非。
明明從晉陽來京,不過半年時間,確是恍然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