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嗣皇帝靈前即位

　　錢明月又說：“為了避免嗣皇帝沉浸在痛苦中，而忘了大行皇帝交付的責(zé)任，我建議欽天監(jiān)盡快擇吉日，讓嗣皇帝即位?！?p>　　韓書榮委婉拒絕：“嗣皇帝多在大行皇帝賓天五、七日左右即位，我等正在準(zhǔn)備勸進事宜?！?p>　　嗣皇帝剛剛死了父親，應(yīng)該悲痛得迷迷瞪瞪才對，不能巴巴地跑去繼皇帝位，所以需要群臣勸，這就是“勸進”。

　　錢明月說：“大行皇帝遺詔，‘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太子當(dāng)以江山社稷為重，速擇吉日即皇帝位’。諸公，先讓欽天監(jiān)去演算吉日吧?！?p>　　她搬出大行皇帝遺詔，群臣無法拒絕。

　　韓書榮派人去找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問話，林長年跟出去：“韓公，吉兇在人不在天，嗣皇帝即位宜早不宜遲。”

　　韓書榮遲疑。

　　林長年說：“錢氏女不免有私心，但她與嗣皇帝是未婚夫妻，唇齒相依，休戚與共。但利嗣皇帝與社稷，有何不可為？”

　　于是，那人帶回來的話是：“監(jiān)正昨夜觀星象，子時紫微星黯至無色，是大行皇帝賓天之大兇之相?！?p>　　“寅時，紫薇醒光耀奪目，左輔右弼皆耀，且有天相星、文昌星、文曲星相從，天魁天鉞相隨，更喜會祿存，合天府，是降七殺為權(quán)的大吉大利之兆。”

　　“如此，”錢明月問，“嗣皇帝宜何時即位？”

　　“子時大行皇帝紫微星失色，寅時嗣皇帝紫微星光彩奪目，中間隔了一個時辰。因此，從大行皇帝賓天到嗣皇帝即位，當(dāng)合乎天相，隔一日為宜?！?p>　　隔一日，如果認為大行皇帝是今晨去世的，那就是后天。

　　可宮里有個瘋婆子，錢明月一天都不想等：“那就是明日了?！陛p聲慢語地問，“徐大人以為如何？”

　　徐平成從她眼里看到了類似于徐輕云的執(zhí)拗，只是還沒有徐后那種瘋狂。

　　都是會發(fā)瘋的女人，逼不得。

　　徐平成幫錢明月找到了合理的說法：“大行皇帝今日子時駕崩，嗣皇帝明日子時后即位，便剛好隔了一日。”

　　林長年說：“時間緊迫，我們需要盡早上書嗣皇帝?！?p>　　此后的事情便不用錢明月操心了，吏部帶頭，官員集體上書，去文華殿求嗣皇帝奉先帝遺詔，明日即位。

　　文華殿，在鑾儀衛(wèi)和內(nèi)使的苦口相勸下，小太子才吃了一些淡飯，驚聞群臣奏請明日繼位，慌忙由內(nèi)使扶持著出去。

　　衣服寬大，襯得他形銷骨立、弱不勝衣。

　　按照傳統(tǒng)的“勸進”流程，大臣們用最懇切的話請他即皇帝位。

　　小太子說：“皇考方才馭龍賓天，我哀痛無法節(jié)制，哪里能想這些?！?p>　　按慣例勸進應(yīng)該勸三次，最好隔幾日再勸一回，再隔幾日再勸一回，是以別的嗣皇帝登基都在大行皇帝駕崩后幾日。

　　但是眼下情況不同前朝，不能這樣慢慢玩。

　　從宮中退出后，韓書榮等人聯(lián)名請了成國公、武威侯等還在世的開國勛貴，一起進宮“勸進”。

　　勸進是做戲的程序，這誰都知道。

　　可小太子是真的不想這么急著即位，他對元貞帝，更多的是尋常兒子對父親的孺慕，他并不期待做皇帝，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做皇帝。

　　更何況，他還沒有從痛恨中回過神來。

　　“皇考駕崩，我神志昏沉，不宜如此。諸卿憐我失怙苦，莫再相勸?！?p>　　群臣也意識到太子是真不想即位，但他們還是要勸，不光他們勸，還去乾清宮請了徐皇后和三位皇親一起勸。

　　群臣和勛貴在殿外跪著勸，徐皇后與皇親去殿內(nèi)勸。

　　“叔祖、祖姑母、姑母，”小太子急紅了眼，“為什么他們逼著我即位，為什么？”

　　對著徐皇后淚眼朦朧地說：“母后，可以不即位嗎？”

　　身邊是皇親，外面是群臣，徐后只能說：“不可以，你是個純孝的孩子，應(yīng)當(dāng)知道這是你父皇給你的責(zé)任，你要擔(dān)起來?！?p>　　趙王勸道：“五郎你只知道即皇帝位，做兒子的有愧于父親；可曾想過，不即皇帝位，你做為儲君有愧于大行皇帝。此間難兩全，你當(dāng)權(quán)衡輕重，為江山黎民考慮?！?p>　　太子落下淚來，是啊，他是兒子也是儲君，他甚至沒有資格沉浸在痛苦中。

　　湖陽長公主說：“你為天下萬民的福祉計，不能孝期結(jié)束再即位，可讓天下萬民替你守孝?！?p>　　“按太祖舊制，天下人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除服，婚嫁無忌。如今可讓他們守滿百日再除喪服?！?p>　　他們一勸再勸，小太子知道自己是不得不即位了，那就要為日后計，低聲說：“父皇仁慈，哪里忍心如此折騰天下人?！?p>　　“既然是做兒子的對父親有愧，便讓做兒子的自己擔(dān)著吧。我當(dāng)延緩婚事，到時候希望母后與叔祖、祖姑母、姑母不要怪孩兒不尊皇考遺命?！?p>　　錢明月，謝謝你為我謀劃，我能為你做的不多，希望你明白我的心意?；蕦m是徐后的地盤，宮外是你的天地，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盡管大展拳腳吧。

　　錢明月聯(lián)合群臣，提前宣布遺詔，安排太子明日繼位，徐皇后被打得措手不及，心里正惱火呢，聽太子這么一說，心就寬了許多。

　　不大婚，錢明月就不能掌權(quán)，嗣皇帝年幼無主張，她剛好可以趁虛而入。待她大權(quán)在握，錢明月再進宮也只能在她股掌之間。

　　洛陽王對自己假意逢迎，未必有太子好掌控。至此，徐后才堅定了支持嗣皇帝，掌控嗣皇帝的路線。

　　喪儀本就忙，再趕上嗣皇帝匆忙即位，又要一切禮儀周全，自然忙上加忙。禮部分身乏術(shù)，大行皇帝的小斂，便由徐后主持。

　　元貞帝被放在錦被上，錦被兩邊上折蓋住尸體，身下被褥鋪蓋有五層。遺體上是袍服、織錦匹料，再上面還用棉被覆蓋。

　　說起來，徐后還得謝謝錢明月堅持讓嗣皇帝及早即位。

　　大行皇帝提前小斂，尸體被蓋得密不透風(fēng)，她再也不用擔(dān)心有人看到他的臉，提出什么質(zhì)疑。

　　禮部將喪服制作好，連夜送到皇宮，分派給在京城的皇親國戚。

　　徐后和嗣皇帝分別穿了粗苴麻做的斬衰，腳踏菅屨，嗣皇帝還得了一根竹制的苴杖。

　　這些物件，無一不在提醒他，他的父親不在人世了，嗣皇帝悲從中來，哭得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