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交戰(zhàn),不只是兵卒之廝殺,也不僅關(guān)乎將帥之韜略,而是兩個國家國力的較量?!?p> “國力包括很多方面,其一,物力財力,能夠支撐打仗所需要的糧草盔甲、兵器軍械、戰(zhàn)馬戰(zhàn)車等等;”
“其二,人,要有足夠的兵員,還需要比兵士多好幾倍的勞役,以運送糧草輜重;”
“其三,將帥,要有善于戰(zhàn)爭,能出奇制勝的將帥之才;”
“其四,和,將相和,文武和,文臣要盡力為戰(zhàn)爭籌備物資,征集人力,不可互相推諉或借機(jī)斂財,甚至攛掇君王主和?!?p> “最重要的是,要有賢明剛毅有遠(yuǎn)見的君王。兩軍交戰(zhàn),最重要的功夫不僅在戰(zhàn)場上,也在戰(zhàn)場外,不僅在戰(zhàn)爭時,更在戰(zhàn)爭前。”
“君王不可以有武偃文修的想法,文武譬如人的手腳,不能到了一個地方就砍掉腳,也不可以建國之后就廢武重文?!?p> “長城從不能阻止外敵入侵,真正能保國安邦的是明君良將。華夏之邦有萬萬之民,絕不乏有作戰(zhàn)天分的人,為什么有時候會缺乏良將呢?”
“因為太過重文,武學(xué)天才淹沒在科場里。也因為武學(xué)既沒有私塾又沒有官學(xué),一些有將帥天分的人沒能得到良好的教育,成長不起來。”
……
謝文通看了錢明月的文章,沒有做評價,只是說:“你自己好生保管,日后拿出來看看?!?p> 最近京城安靜得很,徐頤儂進(jìn)展順利,徐后便沒有新的動作。
錢明月被謝文通魔鬼訓(xùn)練,滿腦子家國天下,也無暇顧及其他。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樣的平靜至少能維持一段時間的時候,冬天來了。
京城下了一點兒薄雪,呼嘯的北風(fēng)中,元貞帝生病了。
他生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欽天監(jiān)卜了最近的吉日,為皇太子、皇太子妃行納徵告期冊封之禮。
納徵告期冊封之禮與納采問名之禮一樣,也是提前一天讓人去祭告太廟,這次是林長年和國子監(jiān)祭酒甘本長一起去的。
錢時延不在京城,納徵告期之禮是錢時重代他應(yīng)對的,冊封之禮則要錢明月自己參加。
皇家那繁文縟節(jié),把錢明月折騰得迷迷瞪瞪的。
女官將首飾冠服進(jìn)獻(xiàn)給皇太子妃:“請皇太子妃更衣。”
錢明月就怯了:先穿哪件?
好在不用她自己穿。
在女官的伺候下,錢明月?lián)Q上了太子妃的冠服。
嚯!沉甸甸的,像背了幾十斤的東西。
頭上的九翟四鳳冠,也像一個大瓷盆一樣重。
穿戴上這套衣冠,錢明月才有了要做太子妃的自覺,這時候匆匆忙忙告期冊封,元貞帝身體怕是糟透了。
想到這么快就要嫁給一個陌生的小男孩,錢明月又有些厭煩和惡心,只覺得這華麗的衣服,像繩索一般,捆得她難受。
一切都消停下來后,錢明月?lián)Q上自己的舊衣服,面色沉郁。
平安小心翼翼地說:“姑娘,您好像不高興?!?p> 秘密,只有藏在自己心里才是絕對安全的。錢明月說:“一對金冊重一百兩,那是足色的黃金,我只覺得罪孽深重?!?p> 平安笑:“又不是您偷的搶的,為什么會這樣想?”
錢明月?lián)u頭:“也不是我賺來的。真的是合天下之力,供養(yǎng)一家一姓過奢靡的生活,這樣的生活哪里會持久呢?!?p> 親王妃、郡王妃大概比太子妃降低一個等級,可是耐不住親王妃、郡王妃多啊!
再過幾代,龍子皇孫成群,這群人都吃國庫喝國庫,那還了得,國家勢必會出現(xiàn)財政危機(jī)。
錢明月還沒有意識到,她已經(jīng)很自然地站在君主的角度思考問題了。
謝文通終是將他珍視的俏皮少女,教導(dǎo)成了端莊持重的皇后。他也走入塵世,舍了梅妻鶴子的逍遙,滿身塵霜,只為她展眉。
第二天,元貞帝便病倒了,這一倒,就再也沒能站起來。
一個黑云壓城的傍晚,一群內(nèi)使自東華門、西華門魚貫而出,飛奔至各高官勛貴之家。
受圣人宣召,泰康大長公主、宗人令趙王、湖陽長公主等宗室皇親,成國公、安國公、威遠(yuǎn)侯、保寧侯等開國功勛;
吏部尚書韓書榮、戶部尚書徐平成、禮部尚書林長年、刑部尚書秦正、工部尚書姬念祖、都御史杜陽銘等朝堂高官;
以及本就在皇宮輪值的通政使謝傅詹、兵部尚書司馬韌和文淵閣大學(xué)士史海臣、文華殿大學(xué)士姚尊儒、文昭閣大學(xué)士康和民、武英殿大學(xué)士蘇根生等,匆匆趕往乾清宮東暖閣。
值得一提的是,圣人特別強(qiáng)調(diào)錢明月一定要到場!
錢明月想過穿太子妃的衣冠,又覺得尚未大婚不合適,改穿尋常衣服,跟在惠康大長公主和湖陽長公主身側(cè),心如亂麻。
內(nèi)使到的時候,她正跟謝文通一起烤番薯。
謝文通嚴(yán)厲了那么久,突然對她很和藹。
她終于放松了一下,內(nèi)使就到了,只說圣人宣召,要求立刻更衣覲見。
她出門的時候,謝文通遞給她一個烤得半生不熟的番薯,語氣有憐憫、有嘆息、也有些無奈:“你跟這個番薯何異,夾生著吃吧。”
先生什么意思?他覺察到什么了?
錢明月瞎揣測著,就到了東暖閣前。
人太多,東暖閣站不下,錢明月與都御史等人留在了外面,倒是能從人縫中瞥見里面的情形。
元貞帝床外掛著厚厚的簾幔,遮不住暮氣沉沉。
床前有個少年人的身影,穿著皮弁服,自然是太子,他身高的確不高,但也不像李山南說得那樣胖。
想到這人就是她未來夫君,依舊厭煩,冷然移開眼。
圣人虛弱的聲音傳來:“朕沉疴難愈,早知大限將至,今集諸卿于此,為家國社稷計?!?p> “韓卿,汝書朕命。”
韓書榮坐在早已安排好的案幾前,卻涕淚無聲流,手顫抖得甚至握不住筆。
“喪儀遵皇考遺制,喪葬儀物一以儉素,不用金玉?!?p> “皇太子性純孝,然自古人生必有一死,國不可一日無君,當(dāng)以江山社稷為重,速擇吉日即皇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