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旭嶺歸來，薛義徑直趕往寒洞，進(jìn)門后看見秦覆水和平嫣二人詭異的體位，驚詫地瞪大了眼睛，“阿姐…你們…你們在干嘛？”
聽到聲音，平嫣雙手一松，秦覆水順勢將她從自己身上推開，像個受了屈的少婦低著頭向外跑，不多時又折回來，目光盯著地面，也不知是對誰說道：“首日吃三粒，之后隔一天吃一粒，共吃十次，余毒可解。”說完又轉(zhuǎn)身跑走了。
薛義先是尷尬地僵站了片刻，隨后挪步坐在平嫣身邊，遞給她一塊手帕。
她低著頭一言不發(fā)，搖搖頭拒絕了。
“憋回去的眼淚會變成鼻涕，不僅難受，還很難看?！毖αx依舊堅持。
平嫣接過手帕，卻并沒有擦眼淚，反而狠狠地擤了一坨鼻涕，又塞回薛義手中。
薛義笑笑，并沒介意，“雖然不知道你跟阿姐發(fā)生了什么，但我替她道歉，她一向想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顧及別人的感受。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p> “薛義，”平嫣抬眼茫然地望著前方，“你說，人為什么在歷經(jīng)過那么多苦難后，依然想要活著呢？”
薛義雙目微微睜大，未立刻作答，斟酌了半晌才道：“為了親人，愛人，友人?！?p> “如果這些都沒有呢？”
“那，就為了自己吧，總得為點什么吧?！?p> 平嫣的雙眸中慢慢有了神，依舊盯著前方，“可…自己又是誰呢？作為薛氏遺孤，我無法想象長姐當(dāng)年清醒地聽著外面的廝殺聲是什么樣的感覺，也無法對她爬出地窖后看到全家被滅的血腥場景感同身受，更無法了解她一個人帶著我在華家求生的艱辛。因為我都不記得了，但我記得長姐，記得她抱著薛氏毒術(shù)日夜翻看的沉迷，記得她每次跟我討論毒術(shù)時光芒四射的神情，記得她告訴我薛氏毒術(shù)不能失傳，”平嫣說著眸中已經(jīng)盈滿了淚水，“我不懂，人都會死，有什么東西能亙古不變呢？為什么薛氏和薛氏的毒術(shù)就不能消亡呢？”
薛義篤定且真誠地對她說：“薛氏不會消亡，薛氏毒術(shù)也不會消亡?！?p> 平嫣徐緩地起身，撿起地上的解藥，開蓋聞了聞，吃下了三顆，雙手一攤，淺笑著道：“多虧了秦醫(yī)師，至少目前不會了?！?p> 薛義同他四目相對，發(fā)問：“薛剛，是你什么人？”
“我祖父啊?！?p> “薛豪呢？”
“我父親。”
“你長姐教你的薛氏毒術(shù)里，有沒有一種名叫蕎粟的毒草？”
平嫣故作驚訝，“你怎么知道？”
“告訴我它的功效和搭配用法。”
平嫣坐在桌邊，打量他了一番，緩緩開口：“具有強即時麻痹的功效，一般搭配致幻毒物制成迷藥，或者搭配劇毒制成無痛的斃命毒藥。”
“稚蝎的腹油?！?p> “本身無毒，有短期抑制毒性的功效，一般用來混合劇毒延遲毒性發(fā)作?！?p> 薛義閉上眼睛，露出自嘲的笑容，隨后長出一口氣，“堂姑，我認(rèn)你了?！?p> 平嫣蹙眉思索了一陣，“你是…伯父的孫兒？”
薛義無奈地點點頭，“我祖父名叫薛燃，是薛剛的長子，而我的父親薛戴春則是祖父的次子。”
“想不到我們之間居然差著輩分。”
“所以堂姑早就猜到我是薛氏后裔了？”
“薛姓，并不常見吧，能猜到不稀奇，”平嫣的目光向薛義投去，“我有一問，探訪了許久仍舊未得到答案，不知谷主是否能幫我解答？薛氏滅門案的元兇以及始作俑者，到底是不是源自千蘭朝堂？”
薛義抱起臂膀?qū)徱曋@位長輩，“看來堂姑做了不少探查，也對薛氏滅門案好奇？”
“雖然當(dāng)年的慘狀我未曾得見，對薛氏也全然不記得了，但我從小就知道長姐的難處，如果沒出那樁事，長姐就不必過著刀尖舔血，朝不保夕日子，或許我都已經(jīng)當(dāng)姨娘了。堂侄兒，死士營現(xiàn)在在你手中，想要查清這件事應(yīng)該容易的多，對嗎？”
房間內(nèi)沉寂許久，薛義長嘆一聲。
“已經(jīng)查清了，是葉崇，他帶人滅了薛氏一門?！?p> 雖然早有懷疑，平嫣仍舊難以置信地問：“葉崇？理由呢？動機呢？他何時和薛氏結(jié)了仇怨？”
“替人辦事而已，不一定非得有血海深仇。當(dāng)年楊氏一門起義，安氏和葉氏是他們的左膀右臂，如果說安氏一門的功勛是為楊氏籌謀獻(xiàn)策，那么葉氏的作用就是為楊氏鏟除異己，掃平他們稱王的道路，而這種見不得光的事，自然會用見不得光的陰詭手段，死士營、薛氏、甚至司徒一門皆與其有所來往。后來楊氏稱王，葉氏自然要為其善后，不能留下一絲一毫的黑點，那么曾經(jīng)那些見不得光的交易，最好的掩蓋方式當(dāng)然是直接消滅所有的知情人?！?p> 平嫣不解地蹙眉搖頭，“可雪幺谷和死士營依舊如初啊。”
“對他們來說，死士營日后還會有用處，至于雪幺谷，一是因為這里地形復(fù)雜，想要下手鏟除并不容易，二則司徒一門的勢力不過蜷縮在泉山，不可能影響整個千蘭。但薛氏就不同了，當(dāng)年薛氏毒術(shù)的壯大可是黑白兩道皆有耳聞，如此大的招牌豈可任由它安逸地留存下去，成為隱患？所以葉崇受命于楊崢，在薛氏一門最為勢弱的時候，雇傭了大批死士滅門?！?p> “難怪葉崇沒有追查其他三位伯父的下落，而是像完成任務(wù)一樣一把火燒了薛氏府邸。”
“其實，另外兩位去往呈濟和多暉的叔祖父，都在不久后被刺殺了，同樣的手法，同樣的滅門，同樣的火燒府邸。而祖父這一支之所以能留存，也不過是仗著雪幺谷這個天險罷了。”
平嫣站起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什么？那為何，為何我從未聽說？”
“在出了滅門案后，薛氏后裔怎會冠上薛氏的名頭呢？沒有名頭，又有多少人會在乎到底是誰家起了火，死了人呢？”
平嫣默默握緊了拳頭，咬著后槽牙問：“這事除了葉崇和楊崢，還有其他禍?zhǔn)讍幔俊?p> 薛義的眸中燃起了幾分憤恨，幽幽道：“他最忠誠的狗，雷升，都是他在派人替葉崇聯(lián)絡(luò)死士營。我是在拿下死士營后的幾年里，慢慢查清的。你大概還不知道，就在你來雪幺谷前不久，葉崇又向我們雇傭了一大批死士?！?p> “知道他要做什么嗎？”
“不知道，但不論他要做什么，這都是他拱手送給我這個薛氏后裔的復(fù)仇機會，十八年了，薛氏一門的血不能白流，也不會白流，現(xiàn)在就是到了該清算的時候。幸而，還有堂姑你作證，親眼看到這一切?！?p> 兩人對視著，都露出了黯淡酸澀卻由衷的笑意。
十六歲精靈鬼
不論嫣兒說過多少謊話，想替薛凝復(fù)仇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