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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出涼山

第三十四章 暴雨,血污,陽光

劍出涼山 抽煙的大魚 2054 2020-09-18 10:00:00

  宋宇身軀晃動兩下,然而依舊揮出一拳,再次擂在柳長青心口。

  柳長青倒在地上,順勢抓起身后弩箭,扣動扳機,一聲破風(fēng)刺耳銳響,箭矢刺破頭骨,穿透腦髓。

  然而宋宇似乎依然不死,拔出刀,狠狠扎向柳長青面門。

  他在換命。

  “哥!”

  落葉起,秋風(fēng)涌動。

  青魚化銀龍。

  鯉魚躍龍門,滿地利劍乘風(fēng)而起,宋宇手中鋼劍被枯葉齊齊斬碎,青鯉自他脊柱而上,一節(jié)一節(jié),一段一段,白芒勝雪,順喉嚨而上,直直穿透天靈蓋,在半空中緩緩?fù)O隆?p>  宋宇眼神變得灰白,手中握著已經(jīng)沒有刃的劍鞘,倒了下去。

  “放過他們...”

  他用最后的一絲力氣,在柳長青耳邊重復(fù)道。

  “放過,他們...”

  直到?jīng)]了聲息。

  柳長青躺在地上,眼里是血污,是晴空。

  柳塵燕的御氣境界更上一層。

  她看到妹妹慌張的跑過來,跪在他身邊。

  “哥,哥,別說話——”

  柳長青擺擺手,咳出一口鮮血,手伸進懷里,笑了起來。

  他掏出一塊厚重的鋼板,上面滿是拳印,中間甚至有一條令人心悸的縫隙。

  柳塵燕虛脫一樣坐在地上,像是丟了魂,良久,她伸手抱住柳長青。

  他輕輕推開妹妹,有些顫抖的站起身,望向這些人。

  他差點就死了,而這運氣似乎太好了點,每一刀,每一次飛劍,都正好卡在點上。腿上那一刀,不深,好在沒砍刀骨頭。

  贏是贏了,卻完全贏在兩柄武器和宋宇的病重上,一個斷了手、幾天沒睡好的醉骨境,甚至在被擊碎脊柱、箭矢刺破腦殼后仍然能打出兩拳,如果再晚一點,那兩拳打在柳長青頭上......

  他輕輕喘著氣,提起刀,望向大多坐在地上發(fā)抖的魚龍會眾人。

  青壯年大多已經(jīng)被殺的精光,在這里回去的一路上,都是他們的頭顱和散落一地的武器;剩下的,有老人,女人和小孩。

  柳塵燕微微拽住他的手。

  “已經(jīng)沒有了,哥,”她說,“那天在場的人,應(yīng)該都死了。”

  柳長青輕輕推開妹妹的手。

  “斬草除根,是不是應(yīng)該用在這里?”

  柳塵燕有些顫抖,他看著哥哥拄著劍,一瘸一拐的走向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女人,俯身,輕輕捏著她脖子上的一塊吊墜。

  他聲音很輕,聽不出絲毫憤怒。

  “這墜子哪來的?”

  “我不知道,大爺,我不知道——”女人嚇得渾身發(fā)抖,她緊緊抱著懷中三四歲的孩子,淚水橫流,“別殺我,別殺我?!?p>  柳長青笑著,瞇著眼,輕輕拍拍她的臉。

  “所以,是哪來的?”

  長劍輕輕貼在喉嚨上。

  “別殺我——是,是在柳家撿的,在一個尸體上撿的!”

  柳長青有些嬉笑的撅起嘴,“什么樣的尸體?”

  “我,我忘了,一個......一個燒焦的人身上扯下來的?!彼澏吨?,溫?zé)崃髁艘坏亍?p>  “哈哈,哈哈哈。”

  柳長青突然笑了起來,他抬頭望望天,又低頭看看那枚吊墜。

  純銀的小牌,上面精細的刻著一株柳樹,背面,是蠅頭小楷,一個簡單的“雪”字。

  “知道這牌子怎么來的嗎?”

  “不知道,大爺,大爺別殺我,我給您當牛做馬?!迸丝拗捌鸫a放過我兒子,求您了!”

  “你們可曾放過她——”

  柳長青怒吼,劍鋒顫抖,“這墜子,這墜子是我送她的,她只有十五歲!”

  “你們都該死——”

  他猛地一抽手,女人頭顱落地。

  柳塵燕沖上來,一把抱住哥哥,她感受到柳長青劇烈起伏的胸膛,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憤怒。

  “哥,停手吧。”她抓著柳長青,聲音帶著些許哭腔,“交給官府吧,這么殺下去,已經(jīng)不是你了——”

  柳長青緊握著劍,呼吸顫動。

  “交給官府,官府?”他冷笑,“也是一樣,游街殺頭的命,有什么不同?”

  柳塵燕依舊在背后死死抱著他。

  “起碼...起碼不是你親手殺的,”有淚水奪眶而出,哥,這不一樣,你不會釋懷的,已經(jīng)報仇了,我們走吧?!?p>  沉默,良久,柳長青輕輕扔下劍,扳開妹妹的手。

  “我知道,我都知道?!彼f,“你說的對,我不會釋懷的?!?p>  柳塵燕輕輕松開手,抹了抹眼淚。

  她看著哥哥,柳長青沖她輕輕一笑。

  “可不殺,我又怎能釋懷呢?”

  一條細細的紅線,抵在一人的喉嚨上。

  “這一切與你無關(guān),是我一人行為?!彼f。

  柳塵燕臉色微變,她看著這位兄長的眼睛,那么熟悉,卻有有些陌生。

  身后,紅芒跳動,鮮血紛飛,遍地尸首。

  紅骨閃爍著妖異的光,像是吸收了他們的血,滿意的鉆回了柳長青的右臂。

  他突然哭了,淚水涌動,本是晴空萬里,卻不知何時有雨云遮天蔽日,黑云似夜色朦朧。

  柳長青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哭,濃郁的悲傷在他心底凝聚,張牙舞爪的覆蓋全身每一寸血肉。他緊緊抱住柳塵燕,嚎啕大哭。

  有暴雨驟至,洗刷滿地血污。

  淚水模糊了兄妹二人的雙眼,烈火中的柳莊,掄槍的王武,柳家一切一切的故事和舊人,在大雨澎湃,在血腥漫天的秋日里漸漸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中抹不去的仇恨,和毀不掉的傷疤。

  這一切的一切,始于江南,終于涼山,無數(shù)人填進這個玩笑般命運的無敵洞,他們失去性命,就算茍延殘喘的活下來,似乎也丟掉了半條命。

  他知道自己會后悔,知道自己會自責(zé),仇恨不會消失,而是被更深的黑暗而吞噬。然而又有什么辦法,他清楚自己的掙扎,但如果能重來一次,義無反顧。

  這也許就是所謂“命”的精彩和諷刺了吧,在這場荒誕的復(fù)仇中,誰有罪、誰又是無辜的?死的是柳亦,是荷香雪柳,還有一個個飯都吃不飽、連最簡單活著都做不到的苦命人。

  仍是暴雨滂沱,柳塵燕的哭聲在耳邊響起。

  柳長青摟著她,伏在肩上,輕輕閉上眼睛。

  他突然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

  “你看得見太陽嗎?”

  柳塵燕輕輕抽泣,搖了搖頭。

  “我看的見?!彼f。

  “我們都要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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