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賢覺得自己姐姐最近有些開心。
柳家遭了魚龍會后,本就沉悶的姐姐愈發(fā)可怕,茶飯不思,經(jīng)常坐在自己的書房里想事情。偶爾來了客人,才會換上另一幅面孔示人。
可是她這些日子看起來真的開心了一天,起碼出來走動的時間多了,笑容也沒那么吝嗇了。偶爾一家人在餐桌上吃飯還會開兩句小玩笑,嚇得其余人都放下碗筷驚詫地看著她。
魚龍會一案查的清清楚楚,但又有誰敢做些什么,有誰敢聲張?尋常百姓只知道這謀反完全是匈奴一手策劃的,卻不知道那位本一心想?yún)④妶髧耐跷浔澈缶烤褂惺裁措[情。
三個沒良心的少年,背后是一位汾陽王,和兩名一品大員。若只是一位空有名頭但毫無權(quán)利的汾陽王到也許還好,可若是加上當朝太尉的孫子,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王武的尸體被加急運回了京城,李玉曉和父親去刑部看了一眼,全身無傷,眉心一點血洞,五境修士的眼睛里充滿著驚恐,讓人無法想象他死前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李玉曉出錢把王武的尸體埋到了墓地,免得最后落得腐爛后被野狗分食的下場,但沒有請法師做法,這個有些復雜的人,讓所有人都感覺到處理起來很棘手。
不過她看著眉心那一點血洞就想到了柳長青在信中提到的那位劍仙,這家伙,也算因禍得福了吧。若是能修上道,成為很厲害的修士,那以后不論是對他,還是對自己,都很有用處。
李樂賢更害怕了,姐姐現(xiàn)在竟然對尸體露出了一種慧深莫測的笑容。
同一時間,她也沒停下對奸細的懷疑,大概率是有人走漏風聲。李家一百騎對護送的路線極為講究,中間也有專精偵查的修士,她問過李尚,中間幾乎沒有其他人會知道柳長青回府的消息。而那位柳長青來信中提到京城北門外茶攤的那位,她也刻意派人搜查過。
“一無名茶鋪,大概兩個月前開設,店主只有一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叫王小二?!?p> 李玉曉皺眉,道:“我要真名?!?p> “回大人,那女孩真名就叫王小二?!?p> “.......”
‘甲’見李玉曉并沒有說話,便接著補充道:“而最奇怪的地方是,屬下并沒有探查到她的來歷,就好像被人憑空抹除了一樣?!?p> “嗯?!?p> “但是,那茶攤柜臺的桌角有干枯的細微墨跡,但店里掛著的水筆卻已干裂,顯然是已經(jīng)很久沒畫過東西了?!彼届o地說道,“天劍的專人來探查,屬下發(fā)現(xiàn),那墨跡的日子竟正好和柳長青回江南的日子吻合?!?p> 李玉曉微微挑眉。
李尚不知為何遲了一個時辰,據(jù)說是要氣氣柳長青。
干枯的墨跡。
那女孩姓王啊......
“她畫了柳長青的相,由李尚牽頭,交給了魚龍會?!崩钣駮赞D(zhuǎn)身,俯視著面前的死士,“你覺得有可能嗎?”
‘甲’低頭不語,心臟咚咚地跳,那可是少女的親叔叔。
“查他,從和王武的關系下手。我這叔叔傲得很,剛愎自用,做事情容易露出些蛛絲馬跡?!?p> “大人——”
‘甲’的話剛要出口,卻又瞬間停了下來,李玉曉一言不發(fā),面無表情,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竟突然有種讓人喘不過氣的感覺。
“屬下這就去辦?!?p> ——————
“宋大哥,就在這里安營吧?!?p> 宋宇輕輕咳了一聲,看了一眼自己右手空蕩蕩的袖管,然后望了望四周,地面平緩,有溪流橫跨,是個安營扎寨的好地方。
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睡過好覺了,白天夜里警惕著,盯著茫茫的天空,就怕那位連著追殺自己進一個月的女人突然出現(xiàn)在頭頂,把他,把身邊這些人在睡夢中全都抹了脖子。
橫斷山脈僅在眼前,再遠點,就是家鄉(xiāng)。
然而這兩天,終于沒看見她的影子,而哪兩個食妖境的天劍官差也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宋宇并沒有因此而掉以輕心,但起碼就今晚,讓自己睡上兩三個時辰...
他這樣想著,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四五十人,除了二十不到青壯年,其余人皆是婦女兒童,這些人就算帶回北胡去,又有何用處?
無非是讓武朝民心流失點,可時間一長,又有誰會在意這些人呢?
他這樣想著,但又記起自己逃亡前曾經(jīng)對他們做出的承諾。一定要帶他們進北地,不求大富大貴,起碼不會餓著肚子。
宋宇心有戚戚焉,誰成想王武會死?他若不死,本來王武舊部就對此事大有怨言,扶持他去略一煽動,加上柳家的錢財,那將會是多少人跟著造反的局面。
又怎會像現(xiàn)在這樣,自己甚至還斷了一臂。
“扎營?!彼麑χ竺娴娜吮攘藗€手勢,“女人去取水,附近能吃的野菜也一并挖了,你們——”他一指兩個十幾歲的青年,“帶上弓,不要走太遠,就在附近看看能不能打到點什么?!?p> 他走進溪水,咬著牙,忍著痛拆開紗布,給自己重新敷了一層藥。
換號藥,宋宇輕輕嘆了口氣,低頭望著溪水,突然莫名心聲警覺,這些日子的追殺似乎讓他誕生了一種近似本能的直覺,這水不太對勁。
他從懷中摸出銀針,輕輕放入水中。
三息,銀白轉(zhuǎn)漆黑。
他猛地站起身,“敵襲,水里有毒——”
其余正在動手扎營的人爆發(fā)出一陣慌亂,但也僅僅是短暫的幾秒而已,有人提起弓弩,有人舉盾,宋宇拔出腰間長刀,警惕著望著四周。
無人,晚風拂過,有秋蟲微微鳴。
在進山的那一端,幽暗深邃的甬道處,有什么東西順著坡道緩緩滾落,穿過落葉樹根,最后落在山谷的平地上。
兩個切口光滑的頭顱。
正是剛才出去打獵那兩個青年的。
他們的臉上露著平常的笑容,專注,打獵時的緊張,這些神情此時在他們的眼中緩緩消散,被彌漫的灰白空洞所覆蓋。
一片死寂,宋宇抽出刀,鋒銳刀氣滂湃而起,犁過地面,攔腰斬斷兩顆櫸樹。
毫無人影。
那兩顆頭顱就那么突兀的放在地上,像是林中雨后長出的菌菇。